太行陘是太行八陘中第二陘,就在河內縣西北四十里。朱慈烺帶著親衛隊,快馬加鞭,只小半天功夫就到了此陘入口。隨著北上太行,路徑漸漸縮窄,最終只有三步寬,正好容得下一人一馬。
朱慈烺騎馬騎得大腿痠軟,正好跳下馬來走一走。親衛隊仍舊分了前後,將他裹在中間。
兩邊山勢險峻,果然不愧天險之名。
“殿下,這裡若是架起一門火炮,誰還能上來!”閔子若興奮道。
朱慈烺笑了笑沒有說話。只要國家強盛,這種險要地勢只會成為交通障礙,並沒有存在的意義。他只是道:“微服的規矩你忘了麼?”
皇太子微服出行,不打儀仗,怕的就是身份暴露。萬一被有心人偵知,就算閔子若功夫再高,也敵不過一排藏在暗處的火銃。這種白龍魚服行險之事,自然會被保守之人嫌棄,但凡有機會就要勸諫、說服、教育朱慈烺一番。然而追求效率的朱慈烺很難接受慢吞吞地跟著大部隊行進,除非有四輪馬車可以辦公。
只不過河南的路都是土路,顛簸難耐,四輪馬車的避震效果再好,也經不住這樣的土路顛簸。就算馬車質量好不會壞,坐在裡面的人也是折磨。更何況馬車到了這種僅有三步寬的險地沒法通行,只能繞道,如此一來耗費的時間也就更多了。
“少爺,前頭就是太行關了。”閔子若總算長了記性,沒有叫錯。
臨近關口,前面的商旅速度也慢了下來。雖說現在東宮直接控制區域廢除了稅卡,但是重要關隘還是有巡檢司駐守,以防止戰略物資走私到敵佔區。其中糧食、鐵器、硫磺、硝石。乃至皮革、藥材,分量幾何,件數多寡,從何而來將到哪兒去都必須說得清清楚楚,有各縣路引貨證才能通關。
也幸好現在亂世之中商路不忙,並沒有大宗貨物從這裡走。關卡中的巡檢司兵丁也多是虛應故事。眼睛一掃,隨手捏捏便放行了。閔子若生怕這些人衝撞太子,或是做出勒索敲詐之類不開眼的事,派了人上前盯著,必要時還得亮一下腰牌。
作為皇太子殿下的親衛,人人身上都帶著好幾種腰牌。每到一個府縣,討要當地巡檢司、警察局的腰牌也成了工作慣例。因為真要拿出兵部、刑部、錦衣衛或是東廠的腰牌,下面那些人也未必認得出,萬一被當是騙子就悲劇了。
還好。關門裡的這幾個巡檢雖然工作熱情不高,但也沒做出敲砸勒索之類自尋短見的事來。這讓閔子若心中頗鬆了口氣,他倒是不介意在路上隨手清理一些垃圾,但讓皇太子殿下不悅那就是天大的罪過了。
朱慈烺緩緩走在官道上,倒是有種在自然風景區裡旅遊的感覺。看著滿山綠芽與殘雪並存,一副冬春交際,草木萌萌的景象,朱慈烺心曠神愉。也想著日後平定天下之後,在京師修個大園子。把西苑的人工湖挖大一些,造一條大畫舫,好在優美的環境中投入改革大明的工作中。
爬到關門前,朱慈烺叉腰而立,見這座古關的關門上方是塊無字石匾,並無“太行關”三個字。他又看了看關前檄牌上貼著的各類告示。字型最大的一張便是罷關停稅的告示。四個守關的巡檢無精打采地檢查過往商旅的行李,絲毫看不出太行山以北就是明、清、闖三方戰場。
閔子若已經上前,亮出了懷慶府巡檢司的腰牌。
那幾個巡檢見了腰牌,又見這隊人浩浩蕩蕩二十來個,各個都騎著高頭大馬。其中更有個年輕人器宇軒昂,一眼可知不是等閒之輩。當下連行李都不敢查,側立放行。
朱慈烺自然不會對這種翫忽職守的行為有什麼好臉色,但人心需要時間去改變,或許一代人,或許兩、三代人,而且水至清則無魚,上位者也需要適當地包容。
過了太行關,路也不見得開闊。
朱慈烺一行人有走了兩裡,只見一個茶肆,見縫插針地搭在平整巨石上。幾個粗布衣裳的行人坐在其中,喝茶抽菸,聊作休息。
“休息一下吧。”朱慈烺道。
太行陘全長四五十里,全是山路,若是騎馬很容易傷了馬力,所以一般人都是牽馬步行。朱慈烺到底沒有長大到體能的巔峰狀態,走了一半已經有些疲憊了。
閔子若連忙上前,在茶肆裡掃了一眼,對茶肆主人道:“老丈,借你這爐灶用用。”說罷從腰間扯下錢袋,摸出一分碎銀子遞了過去。
那老丈連連打躬,去後面山坡上又抱了一捆柴禾,放在地上,道:“官人自便。”
那幾個喝茶歇腳的行人見了,本著見官避三里的處世原則,三兩口吸了煙,有摸出兩個鐵錢的,也有給一個銅板的,起身趕路。
親衛之中自然是燒水的燒水,鋪墊子的鋪墊子,有人刷馬,有人喂草,呼吸之間已經將這茶肆團團圍住,沒留下一個死角。
朱慈烺在鋪了墊子的竹椅上坐了,倒是十分愜意。他看了一眼縮在一角無所適從的老丈,笑道:“這位老丈,擾了你的生意,過意不去。請過來坐吧。”
那老丈佝僂身子走上前,不敢坐。
“大官人讓你坐,你就坐。”閔子若在老丈身後說道。
老丈這才小心翼翼捱了小半個屁股坐下,也不知道這位官人大到什麼品秩。不過看他年紀,想必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小小就高中狀元榜眼之人。一念及此,老丈更加拘謹起來,雙手搓著大腿,不知該說什麼。
“老丈家裡還有什麼人?”朱慈烺問道。
“回官人的話,家裡沒人了。”老丈用帶著濃濃澤州腔的官話答道。
“開這茶肆,能度日麼?”
老丈臉上深深的溝壑不由舒展開來,道:“這茶肆是掙不到什麼錢,不過本錢啥地都是村子裡給出的,這裡收一個收兩個都是淨得的。每個月還有救濟糧,餓不死。”
朱慈烺點了點頭,道:“你們村子裡倒是體恤老人。不錯。”
“嘿嘿,”老丈笑了起來,“我是上了戶口的,真要餓死了縣裡還要來問囁。”
朱慈烺笑道:“縣官能做得這麼細才好。”
老丈說了兩句,見這官人並不是高高在上難以說話的,膽子也放開了,講起大明重新回來的日子,雖然談不上幸福洋溢,但也聽得出頗有些慶幸之意。朱慈烺是見慣了作假的人,若是這老漢上來就興高采烈地歌功頌德,他倒會懷疑是當地縣令故意安排的戲碼。現在聽下來,倒像是普通百姓的肺腑之言,所以哪怕有些怨氣,也很讓人欣慰。
“這亂世之中,能活下來就好啊。”朱慈烺嘆道。
“誰說不是呢。”老丈長嘆一口氣道:“老漢我活了六十八歲了,也過過萬曆時候的好日子。唉,現在能安穩等死,也算是有福了。”
朱慈烺正要寬慰他兩句,說些未來的日子會更好之類的話,只見山下施施然走來一個白髮白鬚的老道人。
那道人真個是鶴髮童顏,臉上紅光滋潤,未語先笑,讓人如沐春風。他不似其他百姓一般見官繞道,反倒迎了上來,躬身向朱慈烺打了個稽首,吐字沉厚,道:“無量壽福,貧道有禮了。”
朱慈烺起身回了一禮,道:“老仙長請了。”
閔子若本想在太子身前擋一擋,誰知那老道人步履生風,身形微動已經繞了過去,自顧自坐在了竹椅上,對那老漢道:“老丈,可有熱水施捨一碗?”(未完待續請搜尋飄天文學,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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