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清軍綠營在峪兒口當道紮營,但左守義三人打著火把,從營寨之側高舉清軍大旗,呼嘯而過,讓守營兵卒莫名其妙,不敢遽然放箭。再看看西南方向火光滔天,更是不知道發生了事,守在營中不敢動彈。
孟喬芳等人得到李虎坪被焚的訊息時,左守義與施心笙、李二三已經騎著馬過了西煙鎮。
“殺人放火者,大明左守義……爺爺!”
字是用猛火油寫在地上,然後點火一燒,黑漆漆地刷也刷不掉。孟喬芳親自到了李虎坪,看到了地上的留言,面不興波,心中卻是驚濤駭浪,難以抑制。
大明竟然還有這等勇悍之人!
他本以為關遼鐵騎是大明最後的強兵,可現在卻突然發現關內軍在作戰上絲毫不遜於關遼軍,甚至還大大勝出。光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探馬,竟然也有夜燒糧臺的膽量和氣魄。他審訊了那個不幸未死的千總之後,更是確定,這人深悉九邊軍事,而且手段狠辣。
這樣的人才在明軍中只是一個探馬,是明軍人才濟濟,還是明將不識人?
孟喬芳嘆了口氣,道:“派人請廣寧、恭順二王儘快入晉,恐怕再不來,晉南也難保了。”
……
崇禎十七年十月初八,系舟山脈中的群山溝壑中,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一座座軍堡。這些軍堡周長不過三五十步,都建有糧倉、兵營、火藥庫。有的還安置了匠戶,可以就近打造、修理兵器。
其中最西面的一座軍堡。周長一里,是所有這些新堡中最大的一座。此堡只看了西面一個門,整個西牆都呈內凹的弧形。可以想見,只要清兵衝到牆下,就如同進了明軍的口袋,勢必死傷慘重。
此堡的牆上足堪跑馬,放了三門十七式營屬火炮,火力驚人。
當地人將這裡叫做“管頭”。故而此堡也就有了個管頭堡的名號。雖然是座小堡,但其扼守系舟山脈中兩條孔道,與盂縣東北的藏山堡呼應,確保盂縣固若金湯。
在管頭堡西門外是一片平地,曾有過開墾的遺蹟,若是能夠重新開荒,又是五百多畝食田。足以安置十餘戶人家。不過現在這裡還是排兵佈陣的戰場。
左光先站在管頭堡的城牆上,看著外面平地上臨時畫出來的球場,兩支人馬身穿鐵甲,高聲呼喝,玩得熱火朝天。從未見過這種遊戲的百姓,開始還以為是明軍內訌。後來才知道只是球戲。
在這個娛樂基本靠手的地方,能有戲看總是好的。明軍玩球百姓看戲的模式很快就在周圍村落傳開,甚至有人趕幾十裡山路專程來看。
最好的觀賞席就是左光先所站的堡牆上,若是配支千里鏡,更是絕佳。
站在左光先身側的年輕人。此時就沉浸在千里鏡看球的樂趣之中。
“這球戲還是很刺激的嘛。”年輕人終於放下千里鏡,長出一口氣。臉上帶著十一抹潮紅。
“殿下,”左光先道,“此番兒郎們真是好心辦了錯事。”
年輕人正是皇明太子朱慈烺。他身穿一套尋常皮甲,站在身穿山文甲的左光先身側,倒像是個裨將。
朱慈烺笑道:“無妨,能得虎賁若此,這點損失我認了。”
“就怕清軍不肯進來了。”左光先嘆道,餘光飄到了自己肩上的校官銀徽頗為無奈。
近衛三營組建以來還沒有機會參與大戰,營官單寧也只是上校,硬生生被一營、二營壓了一頭。單寧以下各千總部的千總自然跟著被壓,只有中校軍銜。左光先、牛成虎都曾是獨當一面的總兵官,哪裡肯受這樣的委屈,這才有了藁城之戰的欲速而不達。
這回近衛三營被分為三部駐守。單寧和惠顯坐鎮真定,左光先領兵在盂縣,牛成虎南下取潞安府,顯然是沒有營級別會戰的可能性。然而牛成虎一路“追逐殘敵”,光復了潞安府,追到澤州(今晉城),這讓困居盂縣的左光先更為焦躁。
於是左光先日思夜想,終於想到了一個不錯的計劃。
他故意留著西煙鎮不打,暗中派出探馬偵察壽陽境內,埋伏甲兵在山中緩行。只等清軍入駐西煙,左光先手下戰兵就會從太行山和系舟山之間的交匯孔道北上,截斷清軍退路,以大火力猛攻西煙鎮外的清軍營壘,最終達到封鎖西煙的戰術目的。
由於西煙的地理位置特殊,清軍如果要強攻盂縣,只有將大軍糧草屯在西煙。到那時,這些糧草和守糧清軍,自然都是左光先的戰績。所以左守義燒了李虎坪,看似成功拖延了清軍攻打盂縣的進度,實際卻是給左光先添堵。
“如果真要打,倒也不是騙不進來。”朱慈烺伸出手指,女牆上畫了個簡圖:“看,現在牛成虎已經佔領了澤州,只要讓他南下洛陽,造出聲勢,好像我軍大部要收復河南。李自成肯定不敢輕易渡河,山西清軍在西面的壓力一輕,自然會先拔盂縣這個釘子。”
左光先眉頭緊蹙,道:“如此一來,全域性就亂了。”
朱慈烺聞言暗笑。用會議統一思想的確行之有效,開過幾次全域性戰略會議之後,各營、部主官都有了一定的全域性意識,知道一口可以吃成胖子,但結果恐怕更糟。
一旦某一個點被人擊破,吃進去的也得吐出來,甚至還得搭上腸胃。
李自成這個反面教材算也是做得十分到位。
“而且牛成虎部很有可能被潼關、南陽之敵圍攻。”左光先心中暗暗補了一句:那真是白白給牛成虎送功勳去的。
“我也不建議如此。”朱慈烺不是個攻城略地的軍閥,佔領一地就必須鞏固一地,反覆拉鋸只會給朝廷原本就脆弱的信譽造成更大的損害。
“實在不行,咱們就先去把西煙佔了吧。”左光先只得忍痛道:“只是如此卻浪費了這一路的軍堡之費。”
眼下修建一個管頭堡這樣的軍堡,大約要花七百兩銀子、六百石糧食。如果直撲西煙鎮,在西煙設防,管頭堡其實就沒什麼大用了。若是在萬曆年間,這點銀糧就算是扔水裡,將領們都不會在意,但經歷了持續二十多年的經濟衰退之後,這筆銀子就不是小數目了。
“先等等。”朱慈烺道:“我這回來,倒不是因為這事。”
左光先恭敬肅立,暗道:自然不會是因為這事。這種小仗若是都要皇太子親臨前線,豈不是顯得將佐無能?
“是因為左守義。”
左光先心中一顫,道:“不知殿下的意思是……”
“意外碰上的三匹探馬,他就能夠領著殺東虜、燒糧草,若是給他三十精兵,由他操練,配以各種精工器械,能做多大的事?”朱慈烺說著自己都有些激動。他心中想打造的是一支用紀律和操典武裝的鐵軍,然而左守義的橫空出世,如同黑夜裡的一顆明星,雖然不能帶來光熱,但卻給以後戰略部署帶來了極大的靈活性。
“所以,我想跟他聊聊。”朱慈烺明確道,“如果他是堪用之才,我就給他一個營的編制。”
左光先心中如同貓撓一般癢癢。
一個營啊!
拼命搏殺這麼多年,如今在東宮體系也不過是個千總部千總……人人都在一步登天,自己卻是越活越倒回去了。
朱慈烺看到左光先突變的臉色,笑著安撫道:“我再撥給你兩個司,你也別死扣著人才不放。”
“卑職豈敢!”左光先連忙拜倒,對這憑空得來的兩個司倒也算是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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