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符經》有云:瞽者善聽,聾者善視,絕利一源,用師十倍。
說的正是專心致志這個道理。
朱慈烺堅信,人與人之間的智商差距是極小的,最終的成就只取決於兩點:合適的方法,持之以恆的專注。
現在東宮上下使用的工作方法是朱慈烺強制性灌輸的。凡是自以為不需要,或是不能接受這套工作方法的人,很快就被淘汰。在事務性工作上,一個不聽話的天才,絕對比不上一個聽話的蠢材。
朱慈烺前世裡,聽過許多人質疑國家教育只能教出庸才,對此只能呵呵以對。這些人完全不知道國家需要的正是聽話、遵循規矩的庸才。在更早的年代,宣傳中充斥著“螺絲釘”、“磚頭”的比喻,已經直白露骨地說明:思想和智商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統一的標準和規格。
在篩選出適用的“螺絲釘”和“磚頭”之後,需要的就是專注。
大明的聰明人很多,但敗在不專注。入仕之後,想要清廉剛正,卻又不能抵禦分潤孝敬的誘惑;想要做些實事,卻又深陷在人情網路之中;想要立點功業,卻又瞻前顧後怕賠上仕途。
如此這般,最終自己的本職工作也沒做好。尤其到了黨爭時代,全都跑去吵架口水,工作徹底扔下,國家還怎麼運轉?
在東宮就有一點好處,各部門間溝通是受到鼓勵的,但跨越本職工作對別人指手畫腳卻是會被狠狠敲打的。譬如各軍拿到了不合格的營屬火炮,只能拒收,絕對不能去指導鑄炮廠如何鑄炮,更不能去挖掘鑄炮廠裡是否有人偷工減料侵吞公款——那是都察院的工作。
許多以前的將領、官員從紛雜險惡的官場環境裡解脫出來,只盯著自己的考成專案,一門心思完成任務,效率自然翻了數倍。
在接連收到宋弘業的情報之後,朱慈烺也知道了多爾袞的底線所在。既然他劃定了天、保一線。那麼吃掉遠遠越線的巴哈納、石廷柱,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而且照目前建奴的內部紛爭來看,打掉這支四千人的部隊,絕不會引來大部隊南下。
在清國不成熟的政治環境裡,戰功對個人威望的影響最大,同時也會導致個人實力的變化。在順治帝沒有到北京之前,兩黃旗絕不能接受一個實力大增的多爾袞。
而且兩黃旗會很高興看到多爾袞打敗仗。
說起來。眼下這情形倒是頗似當年的錦州之戰。不過當時是黃臺吉堅持要打,而多爾袞連連請求撤軍,硬是不肯打,結果受了怯戰的處分。
巴哈納和石廷柱比朱慈烺晚了兩天才收到南線收縮避戰的命令,同時也收到了革除世職的處罰。他們連忙派兵追回前去德州的甲兵、包衣,據守滄州。雖然京師有訊息傳來。說攝政王要調他們去山西,但是不知道為何還沒有收到正式軍令,所以只能等待。
朱慈烺在得知底牌的情況下,當即下令單寧的近衛三營進攻順德府,收復府治邢臺,其他屬縣紛紛依附反正,打出了大明的紅旗。同時又調集閔展煉的預備營到德州作為總預備隊。周遇吉的騎兵營到武邑機動,蕭東樓的近衛二營出無棣,直指滄州,自己隨蕭陌的一營佔據吳橋。
吳橋原本就是華北要鎮,縣城之外有十八屯,是當年軍屯、民屯的遺留。因為石廷柱和巴哈納的奉命退縮,吳橋縣的百姓又得以回到家鄉,下地收糧。
崇禎十七年八月。在吳橋縣城外的中軍大營裡,各營主官匯聚一堂進行軍議。
總參謀部之前已經將作戰代號和各部的戰役目標下發各營參謀部,進行了兩輪彙總討論,最終制定出整套戰役預案。
尤世威站在正前方的沙盤旁,手持竹鞭,下面是一干營、部將校。
“此次戰役分為三個階段,”尤世威道:“第一階段是關門打狗。待巴哈納、石廷柱發兵西進。騎兵營就要從武邑北上,光復武強縣,沿滹沱河運動,斷絕東虜北逃之路。”
周遇吉來到山東之後。專心訓練騎兵營,摸索騎兵戰法,終於有了用武之地,頗感欣慰。
“近衛二營從無棣縣插入滄州,交由工兵營建設工事,進行佈防。”尤世威繼續道:“近衛三營要在東虜佔領晉州之前,攻克真定,阻斷東虜西逃之路。”
真定府就是後世的石家莊,扼守井陘口,是晉冀往來的重要孔道。
按照清軍軍律,應援不力是可以斬首的重罪,而葉臣和姜瓖已經從大同南下。李自成也已經從陝、甘、寧夏等地收攏二十萬大順軍,以劉宗敏為大將,御駕親征,兵鋒直指山西。石廷柱和巴哈納要想及時入晉,只能走真定過井陘,否則項上人頭不保。
“近衛一營從吳橋西進至束鹿縣,防止東虜軍南下。”尤世威輕輕點著沙盤。一個年輕的參謀官站在沙盤一邊,用長杆將代表各營的小旗插進目的地,同時用彎針和各色棉線,勾勒出各營可以走的行軍路線。
這些路線都是各營參謀部提交上來的,所以營官們早就記得了。不過他們只知道自己的行動路線,這回看到了四個營協同並進,只從沙盤上都能感受到肅殺兵威。
“各營運動到位之後,進入戰役第二階段。”尤世威道:“由一營率先向東虜軍發起總攻,二營、三營作為主力策應。騎兵營伺機奇襲,力求將之就地殲滅。鑑於敵軍戰兵四千,連帶包衣、餘丁有一萬餘人,我軍參戰的三個營有一萬五千人,騎兵營八百人馬,雙方總兵力超過兩萬五千人,所以總參謀部建議選擇平闊地界作為主戰場,以便我軍合圍並擊。”
尤世威說出“建議”一詞,抿了抿嘴,從鼻孔中吐出一股氣。他已經做慣了主帥,只有“命令”何曾有過“建議”?
心裡雖然有些不順,尤世威手中竹鞭還是輕車熟路地在藁城、晉州上點了點:“這兩處皆是大兵便於展開之地。其中藁城曾為成祖破吳傑部的古戰場,最為適合大軍展開陣戰。不過藁城靠近滹沱河,容易使東虜逃脫,若是選擇此地決戰,騎兵營必須有效阻斷北面逃路。”
“戰役第三階段,”尤世威道,“擊破東虜之後,儘量生擒東虜及其輔兵。追擊各營、部,最北不可越過無極縣。完成追擊任務之後,近衛三營駐守真定,二營駐守滄州,一營駐守深州,保護親民官行政。”
“從滄州到真定,共計四百五十里。深州為其中點,至真定為二百二十里。只要東虜軍過了深州,每兩個時辰進行一次塘馬聯絡,以免被東虜各個擊破。相距百里的兩個營,必須在十二個時辰內應援,否則坐失期不至罪,斬無赦!”尤世威厲聲道。
只要東虜過了深州,就等於鑽進了一個長二百里,寬五十里的大口袋。雖然各部明軍在人數上都較之東虜要少,但只論戰兵數量卻是相差彷彿。從肉搏戰而論,恐怕要略遜於正藍旗的甲兵,但面對石廷柱的正白旗漢軍則具有碾壓性的優勢。
何況肖土庚已經帶著新式營屬野戰炮趕來德州,同時還帶了一個全火器的燧發槍局。如果能夠趕上此次會戰,朱慈烺手裡還能多一個燧發槍局作為預備隊,雖然百來人的燧發槍局看似沒甚影響,卻是東宮第一次成建制地使用火器。
“殿下,請為此次會戰定名定令。”尤世威轉向高坐的朱慈烺道。
“定名:收割會戰。”朱慈烺起身道:“以‘秋盡江南草未凋’為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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