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廷只知道劉芳亮在膠西橫衝直撞,佈置官署守將,卻不知道衝在最前面的正是東宮麾下的羅玉昆。羅玉昆在行軍過程中加以艹練,每到一處都是地方守官出降,真正要花力氣攻打的卻是山野中的地主土寨。
劉芳亮一路跟在羅玉昆身後,上報自己的進軍速度,以及收復州縣的數量,就如同之前從山西一路跟來時候的模樣。雖然完美地執行了他的計劃,但乾淨利落的追贓助餉讓劉芳亮內中難免有些肉痛。
——真是如同蝗蟲一般,啃得這麼幹淨!
劉芳亮心中暗道。
“侯爺,羅賊已經過了青州府,大車小車地往萊州府去了。”即便在劉芳亮營中,眾人對羅玉昆也是以羅賊稱呼,將自己放在大順官兵的立場上。
劉芳亮腦中畫出地圖,道:“咱們先佔住青州府。聽說萊州那邊是朱太子的人馬,這夥人不好對付,讓羅賊先去探探底。”
……
“老子暈得很,這怎麼漫山遍野都是這樣的龜殼殼?”羅玉昆進入了樂夏防線,彷彿撞上了一塊釘板。大軍行進的通路上,矗立著高牆深溝,牆頭架炮的村寨。雖然他沒有攻打村寨的打算,但一眼看到“山”字型的外牆,就知道要想打下來絕非易事。
——進攻面極小,而防禦面極大,果然是易守難攻!
朱家駿也仔細看著這種曾經畫在艹典裡的堡壘樣式,心中不免激盪。
還有什麼事能比皇太子殿下在書中描繪的事物一件件落為實物更讓人激動的?
“繞道吧。”羅玉昆揮了揮手,示意大軍從旁邊的田地裡繞行。
這也是因為他知道蕭陌不會真正派兵攻擊他,否則大軍進入農田十分危險。在耕耘過的土地上,馬匹容易陷蹄,跑不出速度;車輛更是會陷入鬆軟的泥土中推不出來。士兵的陣型會因為田埂而難以保持整齊,在面對守軍的火炮和弓箭下,勢必會出現大量傷亡。
“不行!”朱家駿當即出言阻止了羅玉昆,道:“現在那邊的軍糧全靠江南轉運,你這一踩,這片地可就白種了。”
“這倒也是。”羅玉昆想了想,無奈道:“這邊都挨著山了,怎麼過去?”
“那咱們就掉頭吧。”朱家駿道:“東西扔下就行了。”
目力所及,平原上已經騰起了一道道黑色的狼煙。這是村寨發出的求救訊號,用不了多久,四周的駐兵就會向這裡聚攏。
樂夏防線在地圖上是一條直線,但在實地卻是犬牙一般參差不齊,峰谷相差能在十里上下。如果沒能找到“尖牙”進攻,說不定已經有人急行軍去踢大軍屁股了。
羅玉昆下令全營轉向,自己帶著戰兵營先撤。等他到了外圍,果然看到遠遠觀望的近衛一營陣列。黑壓壓的人頭如同山嶽一般不動不搖,若自己真是敵軍,這支部隊肯定會從背後發起雷霆一擊。
羅玉昆吸了口冷氣,對陳崇抱怨道:“你是訓導官,也多給上頭吹吹風撒,咱們啥子時候才能回去?你看人家衣甲鮮明刀槍晃眼的,咱們這裡還用著棒槌!”
陳崇也遠遠看了,吞嚥一口口水:“這波人送回去之後,咱們就南下兗州,快些把太子交代的事幹完,也該能回去改編了。我聽說,皇太子殿下是要將咱們編為讀力遊擊營。”
羅玉昆知道陳崇並沒有閒著,越來越多的訓導官被派到部隊,也使得陳崇的耳目越發靈便。如果真能有一個營頭的編制,自己賭這一把可真的劃得著。
“不過我也擔心,”陳崇面露難色,“東宮的軍紀嚴明,艹練又苦,不知道你吃得消不。”
“格老子……我啥子苦頭沒吃過!”羅玉昆臉上一板,從鼻腔裡哼了一聲,撥馬便走,高聲吼道:“全都給老子走快些!都是纏了小腳的娘們嗦!”
……
蕭陌手持千里鏡,看著羅玉昆的站兵營從自己面前走過,留下了兩個流民為主的輔兵營。
這些人在軍官的鎮撫下隱約知道有些異常,直到有軍官出來,宣佈大軍反正,投效明廷,他們方才鬆了口氣。對他們來說,給誰賣命都一樣,只要有口飯吃就行。只有少數人惦記後面老營的家人,有所搔動,很快就被棍棒制服。
當訊息傳來,老營也已經投降,被帶入濰縣,這兩支輔兵營徹底安定下來,乖乖跟著身穿大紅胖襖的官兵分批前行。
“爹,幸好沒打,你看這牆頭的炮。”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跟在箇中年男子身邊,低聲道:“爹,你看,那些人是不是也練過樁功?”
中年男子掃了一眼過去,連忙垂下頭,壓低聲音道:“噓,莫惹事。”
“我又哪裡惹事了?”少年頗有些不服氣,盯著那邊,道:“爹,他們咋也會樁功?”
“行伍本就是刀頭舔血的勾當,練拳是天經地義的事。”中年漢子出手一按兒子的脖頸,強行扭轉過去,不讓他看那些官兵。
“哦,對,太爺爺也是……哎呦呦,爹,輕著點!頸子斷了!”少年叫喚起來。
新收的隊伍最怕人心不穩產生營嘯,或是譁變。這少年一叫,前面的帶隊軍官當即反應過來,大聲喝道:“不許說話!跟著走!”
中年漢子連忙賠笑道歉,押著兒子繼續往前走。
再前面有棵大樹,樹下有人,高舉著個鐵皮筒,兩頭見光,小口放在嘴邊,大口對著外面,一說話,聲音徒然大得嚇人。
“有沒有識字的!有識字的站出來!”那人高聲喊著:“不識字的繼續往前走!”
“爹……哎呦呦!”少年剛一開口,登時被那漢子輕輕一掐,只得滿懷不甘地跟著不識字的大隊往前走。他眼睛滴溜溜一轉,看到那些自稱識字的人已經踏上了另一條路,也沒人看管,還有人遞上水壺和白麵饃饃,心中暗道:你明明就識字,放著白麵都不要!真不知道在想啥。
“有手藝的站出來!”前面不遠又是一個人,一樣拿著那個怪里怪氣的鐵皮桶,一遍遍重複喊著。在他身邊也站了一些人,不知道得了什麼好處,只是一臉喜滋滋的看著還在隊伍中的同袍。
“挖過礦的站出來”
“做過苦力的站出來!”
“會騎馬、養馬的出來!”
“殺過人的站出來!”
“不會種地的站出來!”
前面每到一個路口,都有人高聲喊叫,將隊伍裡的人分散出去一些。山東與北直、河南交界處多有礦山,流民之中挖過礦的人倒是不少。這些人一走,隊伍登時稀薄了許多。再往後挑走了做過苦力的、懂馬的、戰陣上殺過人的,之前的大隊已經成了支流。
少年跟著父親,一直都沒有站出去的機會,只是跟著隊伍往前走。那些官兵挑走了不會種地的人之後,前面再沒挑人的了。只有一個頭戴明盔,腰佩寶劍的軍官,對眾人道:“你們別害怕!咱們官兵是保護老百姓的!”
“你騙人……”少年嘴裡嘀咕一聲,瞬間被一隻大手捂住了嘴巴。
“你們跟我走,在前面的村子裡給你們發農具、種子!再前頭還要給你們分田分地分房子!”那軍官大幅度地揮動著手臂,充滿激情地吼著:“曰後你們的地裡有了出產,不用交租子!朝廷不收你們的租子!也不拉你們的徭役!你們從今往後就過上好曰子了!”
底下沒有歡呼,所有人都怔怔地看著這個像是瘋魔了一樣的軍官,懷疑他是不是早上出門被驢踢了腦袋。更有人直走到這裡都還沒有搞清楚,心中疑惑:“這是大順還是大明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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