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王徹底懵了,剛剛是誰在說話?那麼渾厚沉鬱,充滿了壓迫感,宛如九天神明,口含天憲,金口玉言,莫非是……太祖皇帝?
這一刻最震驚的就是伊王,他就是個弟弟,哪來膽子到太廟慷慨陳詞,沒人給他做主,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可偏偏就有人告訴他,你只管大膽地去,到了之後,遇到什麼奇怪的事情,都不要怕,要鎮定,要坦然應對,上天會保佑你的。
反覆叮嚀,伊王也鬧不清楚,究竟會冒出什麼奇怪的事情來。
可是當父皇的聲音響起,伊王頓時明白了。
父皇顯靈!
不對!
要真是顯靈,豈會被人提前知道。若是提前知道了,那就不是顯靈,而是……懂了,真的懂了!
伊王忍不住暗暗豎起了大拇指,他只想說一句,高,實在是太高了!
齊王他們跑到太廟鬧事,固然給朱棣帶來了很大的麻煩,可朱棣這邊有高人啊,將計就計,以毒攻毒,你們能鬧事,那就請老朱出來,降服你們這幫猴子,看你們還能折騰到哪裡去?
伊王偷偷抹了一把冷汗,乖乖,這手段差別也太大了,還想跟陛下鬥呢,簡直是以卵擊石,白白送死啊!
幸好自己掉頭的早,不然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如今老爹顯靈,自己的底氣更足了。
想到這裡,伊王向前跪爬了半步,激動磕頭,“父皇在上,父皇有靈,兒臣拜見父皇!”
他給神像咚咚磕頭,其他幾位藩王又從震撼之中,清醒過來。
是真的嗎?父皇顯靈了?
不!
根本是騙人的!
“你小子休要胡說八道,我什麼都沒聽見沒有!”
齊王朱榑咬死了不認,可伊王根本不在乎,他已經窺見了真相,怎麼還會害怕齊王等人呢!
你們就是一群等著上鍋的鹹魚,小爺才是即將遊入大海的神龍,咱們的差別,可是雲和泥一般!
自信十足的伊王再度磕頭。
“父皇,兒臣欲出海建藩天竺,為大明開疆拓土,為父皇光大基業,還望父皇明示,兒臣是不是該去海外?”
伊王說完,五體投地。
又過了許久,就在所有人都不耐煩的時候,那個熟悉的聲音又響起了。
“善!”
這一下就連齊王都沒法裝著聽不見了,他雙膝一軟,直接跪了。比他跪得更快的,則是蜀王、慶王和肅王。
這幾位戰戰兢兢,渾身顫抖,連話都不敢說。
完了,父皇顯靈了,會不會一怒之下,殺了他們啊?
也不對勁啊,被一個死人給殺了,這算什麼事?
他們百思不解,困惑十足。
可伊王卻什麼都不管了,痛哭流涕。
“父皇庇佑,兒臣叩謝父皇天恩!”他咚咚磕頭,而後滿臉淚水抬起頭,“兒臣遠離,不能旦夕侍奉父皇左右,兒臣思念父皇,還望父皇示下!”
這次比上一次等待的時間短了很多,“朱元璋”的話也多了。
“汝為吾子,可取太廟香火一份,攜帶身上。待建基立業之後,供奉祖廟之中。從今往後,爾為天竺朱氏之祖,賜汝玉牒金券。望汝好自為之,勿忘乃父!”
伊王興奮地手舞足蹈,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背後之人不是假冒他爹,而是他親爹!沒錯,就算親爹也沒有這麼好的了。
分一份香火,准許到天竺開基建國,還有玉牒,這就表明朱元璋承認了他的地位,在某種意義上,和朱棣的大明朝是平起平坐的。
而且玉牒在手,就保留了宗室身份。
假如說,朱棣的子孫都死光了,伊王的後人是能繼承大明皇帝之位的,當然,這只是理論上的。
但也足夠伊王興奮了。
哪怕在老朱活著時候,就藩的諸位藩王,也沒有這個地位啊!
此刻的伊王那叫一個春風得意,自己下的賭注,終於有了收穫,而且還是千萬倍的回報,值了!太值了!
“兒臣叩謝父皇聖恩!”
……
朱棣黑著一張老臉,透著不悅。
柳淳知道他在想什麼,還不是憋屈。明明都當上了天子,還不能一言九鼎,需要藉助老朱的身份,用裝神弄鬼來壓制諸公,實在是有點傷自尊。
不過柳淳卻不這麼看,“陛下,宗室不同其他,當初分封藩王,乃是先帝的意思,如今徹底推翻,也是順理成章了,臣覺得應該浮一大白,以示慶賀才對。”
朱棣臉色稍微好點,的確,解決了宗室問題,也算是去了一塊心病。
“柳淳,你說把諸王分封海外,給他們那麼大的權力,萬一這些傢伙居心叵測,起兵造反怎麼辦?”
真是個好問題!
柳淳道:“陛下,短時間之內,諸王的精力應該都放在征服蠻夷,掌控地盤上面。讓他們跨海攻擊大明,只怕是不可能。至於若干年後,他們的後人會不會,這就不是臣能預料的。臣唯一知道的是,只要大明勵精圖治,國力越來越強盛,就沒有理由輸掉。”
朱棣深深吸口氣,緩緩道:“若是輸掉了,就是他們不爭氣,咎由自取,對吧?”
柳淳沒有否認。
朱棣冷哼,“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罷了,朕心裡有數了。”朱棣伸了個懶腰,紛紛擾擾好些日子,終於能等到收場的時候了。
他返回了宮中休息,柳淳也直接回了家中,至於接下來的事情,就不是他們需要操心的了,因為有人更加著急!
朱元璋顯靈,這個訊息比什麼速度都快,儘管朝廷嚴謹討論傳播怪力亂神,但是老朱的面子太大了,就算是想壓也壓不住。
更有人繪聲繪色,在街頭巷尾,酒樓茶館講述起來。
“諸位老少爺們,咱太祖爺那是真沒的說,他老人家愛惜百姓,為了這大明江山,操碎了心。眼見的一幫不肖子孫,跑去太廟大鬧,可把太祖爺氣壞了。”
“爾等身為大明皇子,不想著光大基業,光想著佔便宜,吃香的,喝辣的,有這樣的道理嗎?咱們太祖爺大罵諸子,把那幾位藩王都嚇壞了。”
“可要說這藩王當中,就沒有好漢子嗎?”
“有,還真有!那就是咱們小王爺,伊王殿下了。他是主動請旨,要去建藩天竺!天竺,你們知道不?就算唐和尚取經的地方,這是多遠的路啊?伊王殿下不愧是先帝的兒子,真是這份的,了不起!”
說書先生抑揚頓挫說著,在雅間裡有人扔出了一錠五十兩的大元寶。
“說得好,多講一點!”
朱高燧鄙夷地瞧了一眼小叔,你丫的有點出息行不,就這樣還英雄好漢呢!屁!
“我問你,打算怎麼辦,有方略沒有?要不要幫忙?”
伊王比朱高燧還小了很多,他滿臉含笑,“我現在別的還沒想好,但是我想討一個人。”
朱高燧哼道:“要人可以,可你也要想清楚,不是誰都行的,至少我師父就不會跟著你出海。”
伊王慌忙擺手,借他倆膽子,也不敢讓柳淳跟著啊,而且柳淳去了,那天竺還是他的嗎?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把於彥昭進獻的那個瘋子給我?”
“啊!”朱高燧好像沒聽清楚,“你要那個東西幹什麼啊?你怕路上悶,要看耍猴解悶?”
“不不不!”
伊王連連擺手,他壓低聲音道:“我想任命他當國師!”
“國師?”
朱高燧翻白眼了,“你腦子壞了,那個玩意除了會折騰自己,就不會別的了,他能治理好國家?”
“當然不能了。”伊王理直氣壯,“可我也沒打算治理好天竺啊!我只要藉著這些妖僧異人,能在天竺立足就行了,跟神仙溝通的事情歸他們,我只管收稅徵糧就好。每年我能弄到一千萬兩,就給陛下五百萬,能弄到兩千萬兩,我就留一千五百萬……怎麼樣,我的想法不錯吧?”
朱高燧仔細瞧了瞧伊王,他真的要重新認識這位小叔了。
“你很無恥!不過我很喜歡!”
這倆貨湊在了一起,完美詮釋了一個詞:狼狽為奸!
他們彼此交流心得,越談越高興,都生出了相見恨晚的感覺,怎麼沒有早點勾結在一起啊?要不然他們的事業一定會做得更大!
“你看這樣行不,為了防止天竺人警覺,咱們先以通商的名義,敲開天竺列國的門戶。然後再扶持一些妖僧,讓他們蠱惑信徒,供咱們驅使,這樣一來,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先站穩腳跟。”
朱高燧點頭,“辦法不錯,可你有立刻弄到錢的辦法嗎?”
“這個……還真有!”伊王道:“我研究過了,天竺的人丁很多,你說能不能挑起天竺諸國的內鬥,然後咱們趁機購買俘虜奴隸,送去東番島和爪哇島等地。我聽說安南已經榨得差不多了,該換個更大的地方了。”
朱高燧實在是太高興了,這位小叔絕對是人才!
“走,咱們這就去見我爹,趁著他高興,多要點好處。”
叔侄倆屁顛屁顛,前往午門……結果剛過來,就發現自齊王以下,所有的藩王,都光著脊背,揹著荊條,俯首跪在地上。
這是負荊請罪啊!
還挺懂事的!
瞧瞧,咱洪武大帝就算死了,依舊這麼搶戲,什麼叫明君聖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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