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揚州來客
由於臨近新年,李隆基特地下旨,准許兩市開夜,坊門到亥時三刻方閉,東西兩市的貿易量明顯擴大了,尤其是春明門外的天寶渠碼頭上更是熱鬧,從各地來的船隻擠滿了河道,官船上滿載著各種大宗物品,茶、米、鹽、油等等。
而私船上則主要為地方特產,揚州所出錦、鏡、銅器、海味;潤州的京口綾衫、綾繡;杭州的銅器、羅、吳綾、絳紗;廣州的玳瑁,真珠、象牙、沉香;洪州的名瓷、酒器、茶釜、茶鐺、茶碗;宣州的空青石、紙筆、黃連;以及蘇州的三破糯米、方文綾等等等等,數十州的貨船雲集京城,晝夜喧呼,燈火不絕。
碼頭上更是人來人往,各大店鋪派來點貨的夥計,搬運物品的勞力,載物的馬車,一派熱氣騰騰的景象。
這時一隊從揚州過來的船隻緩緩地靠岸了,船上滿載著上等茶葉,從第二艘船的船篷裡鑽出一人,他年約四十歲,穿一身青色袍衫,皮膚黝黑,體格壯實,他遠遠地眺望遠處黑黝黝的長安城牆,不由輕輕嘆了口氣,眼中充滿憂慮。
船輕輕地在碼頭上一撞,開始靠岸了,中年人進船艙拾起自己的包裹,憂心忡忡地上岸了。
他顯然不是第一次來長安,輕車熟路地找到租車處,一名夥計熱情地迎出來,“客官,要租馬車嗎?”
“我租一輛馬車。”
中年人雖然說的是官話,但明顯帶有揚州那邊的口音,夥計立刻一擺手,一輛馬車駛了過來,中年人坐上馬車,吩咐一聲,“去東市!”
馬車起步,向春明門駛去。
半個時辰後,中年人在東市下了馬車,他進了東市,很快便來的銅器行,此刻客人已經不多了,各家店鋪都在忙碌地準備新年貨物,中年人慢慢走到一家銅器鋪前,對正忙碌的店主低聲道:“二哥!”
店主一怔,回頭看見了中年人,他大吃一驚,“三弟,你怎麼來了?”
“哎!一言難盡。”
店主向兩邊看看,一把將他拉進店裡,遠遠聽他低聲問道:“我聽說官府在通緝你家東主,到底為什麼?”
永福坊慶王府前,幾匹馬從遠處飛馳而來,夜色中,幾名黑衣人從馬上跳下,飛奔上了臺階,一名首領拱手道:“請稟報慶王,揚州有緊急情報。”
門房不敢怠慢,立刻奔進去稟報,片刻門開了,一名管家出門,對幾名黑衣人道:“殿下讓你們立刻去書房。”
幾名黑衣人一閃身進了偏門,門吱嘎一聲又關上了,就在這時,不遠處的一座屋頂上撲愣愣地飛起了一羽鴿子,盤旋一圈,迅速向東內苑方向飛去。
書房裡,慶王李琮一見到黑衣人首領便急不可耐地問道:“有那鹽商的訊息嗎?”
“殿下,那個鹽商杜泊生從獄中逃脫後,大家四處探查他的下落,揚州剛剛傳來最新情報,他已經派人帶信進京了,這個人極可能是他原來的管事元鎧。”
“什麼!”李琮勃然大怒,他重重一拍桌子道:“你們這群笨蛋!我養你們做什麼的,一個小小的鹽商都抓不住,居然還讓他的人進京了。”
黑衣人嚇得連連磕頭,“殿下息怒,揚州之事不歸卑下管,卑下一定竭盡全力,在京城抓住杜泊生派來的人。”
“哼!我給你們三天時間,如果抓不住來人,我就要你們的腦袋,滾吧!”
黑衣人磕一個頭,連滾帶爬地跑下去了,李琮心中心中十分煩躁,狠狠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讓李琮煩惱的原因是揚州那邊出了一件大事,揚州太守盧渙是太子系的人,二十天前,盧渙得到舉報,鹽梟杜泊生現身江都縣一家青樓,他立即派近百衙役去抓捕鹽梟,人抓住了,因為販賣私鹽數量巨大,鹽梟杜泊生被判處了死刑,準備報批刑部核准後處斬,杜泊生為了活命,竟供出了慶王的幾樁走私大案,盧渙見事情嚴重,便準備押解杜泊生進京。
不料訊息卻走漏了,慶王系的江淮轉運使劉長雲立刻聲稱杜泊生是用船販私鹽,案犯應由他們處理,盧渙自然不幹,兩人鬧了起來。
就在鹽梟杜泊生被押解進京的半路,劉長雲派人去攔截,但在搶劫人犯的過程中,杜泊生卻被一夥神秘之人救走,下落不明。
盧渙和劉長雲幾乎是同時上書彈劾對方,這件事至今沒有結論,有點不了了之的跡象。
鹽梟杜泊生的存在,對慶王李琮是個巨大的威脅,為了解除這個隱患,慶王不遺餘力地派他養的武士前去抓捕杜泊生,不料人沒抓住,杜泊生倒派人進京了。
不用說,來人的手中一定有什麼不利於他的證據,一旦落入東宮,他李琮這幾年的努力便付之東流了。
李琮心中煩躁不安,背手在書房裡來回踱步,這時,一名白衣年輕人走進了書房,他躬身道:“父王,聽說有揚州的訊息了?”
李琮見到年輕人,連忙擺手道:“俅兒,你來得正好,為父正要找你。”
年輕人名叫李俅,是慶王獨子,他本來是前太子李瑛的長子,開元二十五年李瑛被殺後,他便過繼給了膝下無子的李琮。
李俅今年二十歲,雖然年輕,卻精明能幹,頗有謀略,一直被慶王深為器重,他聽說揚州有訊息傳來,便急忙趕來。
李琮坐下來便嘆口氣道:“剛剛得到揚州的訊息,杜泊生派人進京了。”
李俅一愣,“那杜泊生抓到了嗎?”
“沒有抓住,但聽說他的派心腹進京,我很擔心他會對我不利,我剛才已經讓趙元凌負責此事,可我又害怕他辦不成事。”
李俅立刻站起身道:“父親,讓我來負責吧!我一定會抓住此人。”
李琮點了點頭,“我也是這個意思,你來抓此事,我讓閻先生幫你,一定要儘快抓住此人,絕不能讓他和東宮的人接觸上。”
東內苑,李慶安正坐在燈下看一卷鴿信,在唐朝,鴿子又叫飛奴,已經被用來送信,自從李林甫讓他密切注意慶王后,他便安排了一支特別小組,專門收集慶王的情報,包括密切監視他的府邸,他剛剛得到情報,今晚有神秘地黑衣人出入慶王府,還隱隱聽到‘揚州急事!’
李慶安將鴿信在燈上燒掉了,現在當務之急是必須要先了解揚州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這幾天楊釗的棒傷已經漸漸好了,雖然被貶為萬年縣令,但他卻不辭勞苦,每天兢兢業業的審案理事,就彷彿變了一個人,深得京兆尹蕭炅的好評,幾次向皇上表他的政績。
這一切都來自於他新得的一名幕僚,他的幕僚叫令狐飛,和他是同鄉,明經科出身,但因身材矮小、相貌醜陋而被吏部選淘汰,沒有能入仕,半個月前,他得楊釗的老朋友,蜀中大富豪鮮于仲通的推薦,來京做了他的幕僚,雖然進京不久,但令狐飛卻對長安的權力格局瞭如指掌,他勸楊釗韜光養晦,少說多做,讓聖上看到他的能力。
楊釗深以為然,便一洗他的紈絝風格,賭館不去了,花酒不喝了,李慶安奪走的孿生姐妹也不要了,整天忙碌於政務之中。
眼看要到新年了,楊釗也更加忙碌,不過這幾天他的心情不是很好,原因是他的地盤上又多了一支九門巡查營,按理九門巡查營幫助他維護治安,扼制金吾衛的飛揚跋扈,應該是好事才對,可問題是這九門巡查使竟然是李慶安,李慶安雖然談不上是他的死對頭,但也讓他心中極為不爽,孃的,敢搶他的女人!
一早,楊釗正在縣衙裡昏頭昏腦地批閱案書,案中之事無非是張大娘家的雞丟了,李二嬸上茅房時被人非禮之類,實在談不上什麼大事,這時,他的幕僚令狐飛抱一疊案書走了進來。
“楊縣令,你聽說沒有,平康坊有幾個回紇人當街調戲民女,被巡查營各棍打一百,一人被當場打死。”
“哼!全部打死也與我無關,讓那李慶安自己收屍去。”
“楊縣令似乎對李慶安成見頗深?”
令狐飛放下案書笑了笑道:“不就是兩個女人嗎?楊縣令何必為這點小事豎敵。”
楊釗嘆了一口氣道:“我倒不是為兩個女人,說實話,那兩個女人就算還給我,我也帶不回家,只是這小子來長安才一個月,就如此風頭勁出,我心裡不爽啊!”
令狐飛微微一笑,“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別看他現在風光,但他根基不深,一旦他得意忘形,便是他倒黴的時候了,所以,楊縣令大可不必把他放在心上。”
楊釗輕輕點了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但願他栽個大跟斗。”
這時,一名衙役匆匆跑進來,稟報道:“縣令,秘書監同正員來訪。”
楊釗一怔,‘秘書監同正員’這會是誰?
令狐飛笑道:“就是慶王之子李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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