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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入城風波(下)(1/2)

作者:高月
第二百五十八章 入城風波(下)

去宣旨的宦官還沒有出發,李慶安便已經到了華清宮外,華清宮並不僅僅是一座宮殿,除了宮殿外還包括佔地數百傾的林地,離華清宮還有三里,李慶安便被羽林軍攔住了。

近百名羽林軍一字排開,用弓箭對準了他,一名軍官飛奔上前,傲慢地喝道:“這裡是皇家重地,閒雜人等,一概走開!”

李慶安上前拱手笑道:“我是安西節度使李慶安,來求見聖上,請通報一聲。”

聽到‘李慶安’三個字,羽林軍們肅然起敬,收起了弓箭,那軍官卻臉色一變,戰馬向後退了幾步,上下打量了一下,“你就是李慶安?”

李慶安也立刻知道他是誰了,裴曉,楊國忠的小舅子,擅自截留信件的膽大妄為者,看他的年紀也不過二十四五歲,雖然穿著軍裝,身上卻沒半點軍人的氣質,骨子裡透著一種市井的痞氣。

裴曉是去年夏天從成都府來長安,在此之前他是劍南節度使府的兵曹參軍事,吃喝嫖賭,無所不能,仗著楊國忠的權勢橫行鄉里,是劍南軍中的一顆毒瘤,高仙芝出任劍南節度使後,容不下他,把他趕出了軍營,裴曉便來長安投奔楊國忠,憑他在劍南節度府的一點經歷,很快就升為羽林軍中郎將。

升官容易,再加上楊家在長安權勢滔天,使他變得更加狂妄自大,不可一世。

李慶安不露聲色地笑了笑道:“正是我,請這位將軍替我向聖上稟報,我有軍國大事。”

“ 是嗎?你有什麼事?”他問出了一句不該他問的話。

李慶安當即臉色一沉,怒喝道:“大膽!你是什麼東西,竟敢如此放肆。”

李慶安的突然翻臉將裴曉嚇得渾身一哆嗦,手中的刀竟落在地上,他來長安大半年,還沒有誰敢這樣呵斥過他,就算大將軍長孫全緒也是輕言細語,帶著一種商量的口氣和他說話,李慶安居然當眾呵斥他,讓他儀刀落地,在眾人面前丟了面子。

裴曉惱羞成怒,他一指李慶安,叉腰大罵道:“安西來的賊配軍,你竟敢對老子無禮,識相的,滾遠一點,再敢囉嗦一句,老子便射死你。”

李慶安冷笑了一聲,“有膽子你就射,我等你!”

說完,他摘下佩刀,遠遠扔給親兵,向前走了兩步,輕蔑地哼了一聲道:“你不是要射死我嗎?來吧!我就讓你射,別他孃的像狗一樣的只會叫。”

“王八蛋!”

裴曉暴怒,他滿臉通紅,血驀地湧上頭頂,頓時失去了理智,張弓對準李慶安就是一箭。

李慶安早有準備,他手疾眼快,一側身抓住了箭桿,就在這時,遠方奔出幾匹馬,馬上是去宣旨的宦官,宦官看見裴曉箭射李慶安,嚇得他大喊:“住手!”

裴曉射出一箭,他心中頓時後悔了,他雖然魯莽,也但知道李慶安非同一般人,現在箭又落在李慶安手上,使他心中生出了一絲懼意, 不敢再多說一句,撥馬退到一邊。

宦官催馬上前,向李慶安施禮道:“李使君,我奉皇上之令,特召你覲見。”

李慶安將箭一晃,指著裴曉冷笑道:“這位軍爺說見了他就像見聖上一樣,讓我不必進宮,我現在很為難,倒底誰是聖上。”

裴曉嚇得臉色大變,大喊道:“李慶安,你血口噴人,我幾時說過此話!”

李慶安眼一瞪,眼中目光凌厲,直逼裴曉,“既然如此,你敢和去聖上面前對質嗎?”

宦官心中一嘆,這個裴曉是出了名的飛揚跋扈,現在居然把李慶安給得罪了,他連忙好言勸道:“李使君何必和他一般見識?快隨我去見聖上吧!”

“那好,我去問問聖上,此人究竟是何許人?一個小小的中郎將便可替聖上做主。”

說完,李慶安翻身下馬,將箭扔在地上,對幾名羽林軍道:“例行公事,來搜我身吧!”

“不必了!”

遠處又奔來幾匹馬,馬上正是左羽林軍大將軍長孫全緒,他上前狠狠瞪了裴曉一眼,對李慶安施禮道:“大將軍取下兵器便可,搜身之事自有宮廷侍衛,大將軍請隨我進宮。”

長孫全緒到了,李慶安到不想走了,他一指裴曉道:“此人以箭犯上,按軍規論斬,長孫大將軍不會想包庇此人吧!”

長孫全緒早就到了,李隆基命他一天之內找出扣留朝中奏摺者,讓他為難之極,他當然知道就是裴曉所為,可是這裴曉是楊國忠的舅子,他不敢得罪,他本想找幾個裴曉的手下來頂罪,不料正好親眼看見了裴曉箭射李慶安。

長孫全緒反應極快,他立刻意識到李慶安要拿這件事發難了,當然,李慶安並不是針對一個小小的中郎將,李慶安是在針對楊國忠,既然如此,如果他還按原本的打算,抓兩個小嘍囉頂罪,一旦李慶安將事情捅開,那他可能會犯下欺君之罪了。

儘管抓裴曉會得罪楊家,但不抓裴曉的風險更大,而且裴曉就是楊國忠安插在羽林軍中一顆毒瘤,如果不盡早除去,將來危害更烈,自己為何不利用這次機會幹掉此人呢?

長孫全緒心中迅速權衡利弊,他立刻決定以實稟報聖上,如果聖上還是輕饒裴曉,那他也想法把此人趕出羽林軍,心念至此,長孫全緒立刻勃然大怒,一指裴曉喝道:“來人,將他給我抓起來!”

立刻衝上幾名羽林軍,將裴曉拖下馬,綁了起來,裴曉嚇得臉色慘白,急得扯開嗓子喊道:“你們不能這樣對待我,我姐夫是楊相國。”

李慶安恍然大悟,“哦!原來是楊相國指使你所為,那問題可就嚴重了,你去向聖上解釋吧!”

他向長孫全緒使了個眼色,便翻身上馬,向華清宮馳去。

在宮門口,李慶安翻身下馬,跟著宦官向宮內走去,宮內到處在收拾物品,一片雜亂,走過一條迴廊,這裡是內宮和外宮的連線處,李隆基的御書房便在內宮的最邊上。

這時,他忽然聽見了楊貴妃的聲音,“這些冬天的東西就不要帶走了,反正年底還要來,帶回去也用不了,就留在這裡吧!”

李慶安一側頭,只見在旁邊的偏殿裡,楊貴妃正在吩咐幾名收拾的東西的宮女,楊貴妃也若有所感,目光一瞥,正好看見了李慶安。

她眼中閃過一絲驚喜,“李將軍!“

她連忙上前道:“李將軍,你是幾時回來?”

李慶安躬身行禮,“臣參見貴妃娘娘。”

“你是我的師傅,不用這麼客氣,快免禮!”

李慶安接到明月的書信,知道楊貴妃對明月愛護有加,又見她還記得當年自己教她投箭一事,心中不由有些感動,便笑道:“多謝娘娘關心,臣是今天一早剛到長安,正好陛下召見。”

楊貴妃點點頭笑道:“那你先去忙正事,我等會兒給陛下說說,你可以留下來用晚膳。”

“多謝娘娘,臣先告辭了。”

李慶安轉身跟隨宦官向御書房而去,楊貴妃望著他氣宇軒昂的背影,不由暗暗嘆了口氣,“不錯!更有男兒大丈夫的氣勢了。”

一刻鐘後,李慶安走進了李隆基在華清宮的御書房,他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禮,“臣李慶安參見皇帝陛下,願吾皇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隆基已經一年多沒有見到李慶安了,他仔細打量了一下李慶安,見他和從前相比,變得成熟了,更加沉穩,他不由想起幾年前他與史思明大戰投箭的情形,那時的李慶安逸興瑞飛,氣勢咄咄逼人,而他現在性格內斂,更多了幾分大將的風範。

李隆基的眼中露出了溫和的笑意,點點頭歉然道:“李將軍,朕本來想為你舉行入城儀式,但因為一些特殊情況,使得朕到現在還在華清宮,朕很抱歉啊!”

李慶安躬身道:“陛下恩賜之心,臣和安西將士都銘記於心,入城儀式,臣以為可以放在以後,等臣為陛下收復吐火羅後,那時,臣再等待陛下的恩寵。”

李慶安提到吐火羅,使李隆基的精神為之一振,他連忙道:“朕也正想問你,你對收復吐火羅可有什麼計劃?”

李慶安心中早有腹案,他微微一笑道:“陛下,臣首先要說明一點,大食退出河中並非是臣在怛羅斯戰役取勝的結果。”

“李將軍請繼續說,朕洗耳恭聽。”

“陛下,怛羅斯位於石國北部,距離撒馬爾罕尚有千里之遙,如果大食有心保住河中,他們完全可以繼續增兵河中,臣一場大戰後也急待休整,可事實上臣率軍開到撒馬爾罕時,大食軍已經全部撤走了,據臣所知,這是由於粟特人大規模地爆發了起義,而倭馬亞王朝又在遙遠的西班牙東山再起,使大食人無力鎮壓粟特人起義,他們這才被迫放棄河中,但臣斷言,遲則一年,大食軍一定會捲土重來,那時才是我大唐和大食軍真正較量的開始,所以臣對吐火羅的計劃是在大食重新進攻河中之前,先下手為強,拿下吐火羅,從吐火羅威脅呼羅珊,讓他們有後顧之憂,不敢全力進攻河中諸國。”

說完,李慶安取出他寫下的洋洋萬字的述職報告,呈給李隆基,“陛下,怛羅斯之戰的詳細過程和臣所有的計劃都在報告中,陛下可以慢慢詳讀。”

太監魚朝恩上前接過奏摺,轉給了李隆基,李慶安的眼角餘光迅速掃了御書房一眼,他覺得有些奇怪,怎麼高力士不見了,變成了魚朝恩?

他不知道,高力士已經被李隆基打發去檢查返回長安的進展了,李隆基在接見李慶安時,不希望高力士在場。

這時,李隆基已經翻開述職報告,正在看李慶安戰後對粟特各國的處置一段,他有些好奇地問道:“你報告中說的這個聯席會議是什麼意思?”

李慶安笑道:“陛下,說得簡單一點就是讓粟特各國團結起來,共同對付大食,以免他們各懷心思,最後被大食各個擊破,河中地區抗擊大食不能完全依靠唐軍,主要還得靠他們自己,其實安西軍不僅要對抗大食,還要防止吐蕃和回紇的侵襲,戰線很長,所以這次臣回長安述職,也是想向朝廷提出一些建議。”

“說說看,你有什麼建議?”

“臣有三個建議!”

李慶安迅速整理了一下思路道:“第一是希望朝廷能將安西都護府遷至碎葉,以碎葉為中心,這樣不僅可控制安西北庭,更能南下吐火羅,西至河中,全面兼顧。”

李隆基沉吟片刻,李慶安西遷安西都護府的方案應該說是符合當前的形勢,倒也可行,不過這件事還須政事堂討論。

“那第二個建議是什麼?”

“陛下,第二個建議是加大漢人向西域移民,臣以為我大唐對嶺西始終不能長期控制的原因便是嶺西除碎葉之外,其餘地方基本上無漢人,這才導致這些地區對大唐沒有向心聚合力,相反,若漢人大量西遷,他們就會把中原的文化帶到嶺西,使嶺西逐漸漢化,這樣,我大唐便能長期控制西域,不再有小國們離心背叛之憂,同時也可以減緩中原因土地兼併而造成的矛盾激化。”

李慶安的最後一句話說中了李隆基的心事,最近一兩年因土地兼併引發農民造反的事層出不窮,各地不斷傳來失地農民佔山為王、落草為寇之事,令朝廷焦頭爛額,如果真能透過移民減緩中原的矛盾,這倒是一個良策,不過楊國忠也不停地提醒他,不能讓李慶安控制的人口太多,那樣他擁有的兵力就會更加暴漲,從而引發嚴重後果。

也罷,這件事再交給政事堂討論,他不想太過問,李隆基便笑道:“那第三件事是什麼?”

“陛下,第三件事是一件小事,臣懇求陛下允許銀錢在大唐流通,這件事雖小,卻事關安西數萬將士的切身利益,臣懇求陛下考慮?”

“為何事關安西將士的切身利益?”李隆基有些奇怪地問道。

“自陛下放權安西鑄錢,以支付給安西的賞賜和軍費,但實際上,安西的銅料很少,每年鑄造銅錢最多三萬貫,而陛下給安西軍的賞賜已經到六十萬貫,為了解決這個難題,臣便決定鑄造價值更高的銀錢來支付賞賜,嶺西銀礦頗多,銀的產量要遠遠大於銅,所以臣鑄造了三萬貫的銀錢,用於支付賞賜,可安西物資缺乏,要透過商人從中原到來,如果這些銀錢不能在內地流通,商人們就不會接受銀錢,這樣士兵們手上的賞賜便成了廢錢,這就會極大影響士氣,臣迫不得已,只能懇求陛下下旨放開金錢和銀錢在中原流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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