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攻取石國(下)
穆斯林的答覆讓曼蘇爾十分失望,因為什葉派的叛亂,唐軍戰俘已經被送到卡爾巴拉開採銀礦去了,看來他只能再跑一趟卡爾巴拉了。
這時,阿布.穆斯林笑道:“殿下,什葉派的叛亂基本上已經結束了,我也正準備回庫法向哈里發述職,不如我們一起回去。”
穆斯林回去述職固然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他要與唐軍正式開戰,必須要得到哈里發的授權,可如果他走了,而曼蘇爾留在河中,極有可能哈里發就會授權給曼蘇爾,那可不是他所期望的。
他取過一本唐軍戰俘的名冊,笑道:“這些戰俘中確實是有三十名工匠,能釀酒、造船、鑄錢,或許真有人會造紙,如果你殿下有興趣,這三十名工匠我全部給你。”
曼蘇爾欣然點頭道:“那好吧!我們明天就出發。”
穆斯林對齊雅德笑了笑,這笑容裡的意思,就是對付唐軍的戰爭準備交給他了。
夜,浩浩蕩蕩的唐軍隊伍一輪皎潔的月亮下快速行軍,前方三十里外便是拓枝城了,唐軍並沒有全部開向石國都城,而是在金雀河邊紮下了大營,僅由崔乾佑和荔非元禮率一萬軍前往拓枝城,這是一個試探性的進軍,日益複雜的局勢和石國不明朗的態度讓李慶安深為警惕,這個時候,任何掉以輕心和大意對唐軍都會是一次致命的打擊。
此時,對歷史的先知先覺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歷史的軌跡已經發生了偏移,高仙芝在吐火羅的一場戰役改變了怛羅斯戰役的誘因,歷史上的怛羅斯戰役是唐軍對石國的鎮壓,使大食對唐軍真實意圖產生了焦慮,從而戰爭被引發,多多少少帶著一種偶然性。
但現在不是了,高仙芝在吐火羅的失敗已經註定兩大帝國對河中地區爭奪的公開化,東西方兩大帝國的碰撞不會有任何懸念,石國特殊的戰略位置註定它會成為大食的東方橋頭堡,同樣,它也是大唐帝國西進的第一站。
對石國的爭奪或許會從怛羅斯這座小城開始,但戰爭的意義已經完全變了,歷史上的怛羅斯戰役是一次終結,是大唐帝國乃至漢民族徹底失去蔥嶺以西的終結,而這一次的戰役卻是一次開端,是從兩漢時代漢民族對蔥嶺以西探險性的出征,到今天以集團作戰方式進行爭奪的開端。
但這種大規模地出征一個陌生的地域,註定每一個細節都不會是平坦的,水銀般的月色傾瀉在大地上,清涼的夜風吹拂著茫茫無際的草原,在拓枝城以東二十里外,有一片遼闊的黑森林,平時這裡是人跡罕至之地,但今天晚上,這片森林內卻變得格外的詭異,一團巨大的殺氣將整個森林都籠罩住了。
這時,一隊唐軍斥候向森林飛馳而來,唐軍大隊已經在十里之外了,這片森林便成為唐軍斥候關注的重點。
“秦旅帥,我們要不要進森林去看一看?”一名斥候大聲問道。
秦旅帥便是斥候秦海陽,崔乾佑奪取碎葉後,論功行賞,秦旅帥便從隊正被崔乾佑提拔為旅帥,手下有了一百名弟兄。
對秦海陽的這次提拔,安西軍判官韋歆是持反對的意見,理由是秦海陽曾屢犯軍規,韋判官手中無疑有著秦海陽完整的履歷記錄,也包括他的一些不光彩的過去。
天寶三年,秦海陽便是于闐軍鎮的一名斥候旅帥了,正是他飲酒誤事,致使一隊吐蕃哨兵成功地越過封鎖線,進了唐軍的軍事區範圍探查,那一次,秦海陽被當時的于闐兵馬使輕饒了,重打五十軍棍,降職為隊正,第二年,秦海陽又率手下私奪幾名胡商的財物,因分贓不均被告發,那一次他被重打一百棍,囚禁三個月,直接降為小兵。
這些不光彩的事情因軍隊的人事變動而漸漸被人遺忘了,但判官手中卻有著完整的記錄,唐軍旅帥一級相當於今天的連長,當崔乾佑的提拔建議被判官駁回後,崔乾佑找到了李慶安,最後得到了李慶安的特別批准:以功論事,賞罰分明,這樣,秦海陽才終於重新當上了旅帥。
雖然他的缺點明顯,但優勢也是顯而易見,那就是他有著豐富的斥候經驗,在某種程度上,他是一名優秀的教官。
秦海陽在森林邊上看了一圈,按理,石國國王親自來向唐軍投降,石國應該不會有什麼異常了,而且這裡離石國的都城已不到三十里,一般而言,軍隊都不會在離都城這麼近的地方做什麼文章,這是常理,普通的斥候便不會深究了。
但秦海陽卻不同,他是個喜歡冒險的人,冒險的人總是喜歡做不合常理之事,秦海陽的豐富經驗告訴他,越是覺得平靜的時刻,就越是會蘊藏風險。
秦海陽在森林邊查看了半天,森林中幽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但一種直覺告訴他,這片森林有些不同尋常,究竟有什麼反常之處,他也說不清楚。
“向森林中射箭!”
秦海陽一聲令下,數十名唐軍一齊向黑暗的森林中放箭,一時箭如急雨,林中梆梆作響,忽然,森林中傳來一聲慘叫,不是動物被射中,而是人的叫聲。
這一聲慘叫如月亮下飛過的魅影,令人毛骨悚然,唐軍斥候大吃一驚,這時他們的目光陡然間變得清晰起來,只見大群黑曈曈的人影在森林中晃動,這不是他們眼力變好了,而是埋伏在森林中的軍隊發動了。
“不好,撤!”
秦海陽大吼一聲,唐軍們紛紛調轉馬頭便逃,在他們身後,一群群的石國軍隊從森林中蜂湧而出,他們紛紛張弓搭箭,向數十名唐軍斥候追射,但已經晚了,唐軍斥候片刻便奔到了三百步外,遠遠脫離了石國軍隊的弓箭射程。
這時,森林兩邊馬蹄聲大作,數以萬計的石國軍隊從森林四處殺處,唐軍斥候的偶然發現,毀掉了石國置死而後生的計劃。
獵獵的火光中,石國王子遠恩的臉因憤怒而有點扭曲了,唐朝斥候的發現不僅斷送了他們蓄謀已久的計劃,也斷送了整個正王系家族的希望。
如果從一個河中小國來看石國的舉動,確實很瘋狂,他們伏擊唐軍無異於以卵擊石,而如果從一個大唐屬國的角度來看石國,他們的行為是對宗主國的背叛,是對道義的踐踏。
然而,從大食東擴開始,數十年的時間,唐廷始終無力正面抗擊大食,數十年的時間,大食軍隊早已經征服了粟特諸國,石國已和大食簽下了城下之盟,它已經是大食人的屬國,而不再是唐王朝的屬國。
大食人數十年的征服使粟特人對大食產生了深深的恐懼感,以至於大食雖然發生內戰,但他們依然相信,大食人遲早還是會回來。
這就是李慶安第一次進攻碎葉時,石國出兵的原因,它們是在為宗主國效命,也就是在第一次碎葉戰役失敗後,石國國王特勒便知道,他們已經無法從大食這艘大船上下來了。
唐軍的西進便意味著正王系的滅亡,意味著副王系的興起,為了能保證正王系在石國的統治,國王特勒在唐軍第二次攻下碎葉後,便派使者向大食求救,得到的答覆是,傾舉國之力抵抗唐軍,大食軍不日將趕到,正是這個承諾讓石國鋌而走險,石國國王特勒不惜以自身為誘餌,企圖出奇兵伏擊放鬆了警惕的唐軍。
不料,他們的計劃最終還是功虧一簣,現在該怎麼辦?是退回都城,還是與唐軍決一死戰?
所有的將領都向王子遠恩望去,國王已經定下由他來繼承王位,他的決定也就代表了國王的意見。
遠恩的目光死死盯著東方,唐軍已經在十里之內,儘管他們只有一萬人,可是自己能敵得過嗎?在沒有防備時或許有可能,但現在呢?
遠恩腦海中不由想起了碎葉之戰時唐軍的犀利,那種無堅不摧的弓箭之戰讓他心中一陣膽寒。
“撤回都城!”
遠恩最終做出了決定,兩萬石國軍隊調轉馬頭,向拓枝城迅速撤退。
森林中有軍隊埋伏的訊息,在一個時辰後送到了唐軍位於金雀河大營,李慶安當即下令重賞發現埋伏的斥候,他隨後便來到了關押石國國王特勒的營帳內。
“國王殿下,我很佩服你慷慨赴死的勇氣,但也為你有一群只要王位不要父親的不孝兒子而感到遺憾。”
李慶安冷冷地看著這個用自己來作誘餌的國王,搖搖頭,遺憾地道:“你捨身赴死雖然可圈可贊,但沒有一支讓你死得值得的軍隊,可惜啊!”
特勒緊閉雙眼,盤腿坐在地上,聽李慶安的口氣,似乎自己的軍隊失敗了,他的眼皮猛地跳了兩下,半響,他的眼睛睜開一條縫,射出一種不屑的神色。
“哼!我既來你大營,就沒有想過要活下去,要殺要剮,隨便你。”
李慶安慢慢在面前坐了下來,注視著他淡淡一笑道:“或許你認為我會扶持副王系,而殺掉你的子孫,所以你才鐵定一條心跟著大食走,賭我在拿下拓枝城之前,大食援軍趕到,我說得沒錯吧!”
特勒將臉扭向一旁,一聲不吭,李慶安笑了笑又道:“可你想過沒有,如果我的本意是扶持你而不是副王系,你這樣做豈不是斷了自己的生路?我說句不好聽的話,你們的都城,我一個時辰便可以炸開它,你明白什麼叫‘炸’嗎?”
特勒驚訝地望著李慶安,他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李慶安是想扶持他而不是副王。
“你不用這麼驚訝,我李慶安不是高仙芝,高仙芝在吐火羅屠城,說實話我是不贊成的,那是沒有眼光的人所為,最後被趕出吐火羅,還惹得天怨人怒,得不償失啊!”
李慶安嘆了一口氣,又道:“其實粟特諸國也一樣,在大食最初東擴時,你們年年向大唐求救,但大唐最後卻無力幫助你們,最後你們全部淪陷於大食的鐵蹄下,神廟被搗毀,信仰被改變,國庫被搜刮,大食人竭澤而漁,沉重的賦稅壓在你們頭上,據我所知,安國九成以上的收入都要被大食颳走,康國也是一樣,康國商人到大唐後不願回去,就是不想被大食人殘酷剝削,你們石國呢?不要告訴我,石國受到了特別優待。”
特勒慢慢低下了頭,開元七年,石國被大食攻破,國庫被洗劫一空,每年還要上交二十五萬迪拉姆銀幣,這相當於全年稅賦收入的八成,這次大食人答應他們的一個條件就是,每年上交的錢減為十八萬迪拉姆銀幣,特勒心中苦澀異常,從前大唐可是一文錢不要他們上交,自己還從大唐領取一份俸祿。
他嘆了口氣,心中充滿了惆悵,李慶安見他已經被自己說動了,便誠懇地卻勸道:“國王殿下,我可以實話告訴你,這次大唐做出恢復碎葉軍鎮的決定,就是決心與大食在蔥嶺以西對抗,恢復大唐對蔥嶺以西的實際控制,我李慶安為執行這一國策是節度使,是決心扶助嶺西諸國,扶助你們共同對抗大食,而絕不是懲罰你們,國王殿下,你好好想一想吧!是願意與大唐同心協力,將大食趕出河中,恢復你們信仰和宗教、恢復你們自由;還是一心幫助大食,和大唐頑抗到底,最後陷入萬劫不復、國家滅亡的境地,何去何從,由你來決定。”
說完,李慶安一擺手,命令左右道:“把他和隨從都放了,送他們回拓枝城。”
特勒嘴唇動了動,想說點什麼,李慶安卻止住了他,“國王殿下,我希望你深思熟慮後再和我談,我們以三天為限,要打,我唐軍將大舉攻城,絕不容情,要和,我們以誠相待,共同對抗大食,以前的恩怨一筆購銷,我依然扶持你為石國之主,我李慶安以誠待人,但眼睛裡也揉不得一點沙子,來人!把國王送走。”
特勒長嘆了一聲,向李慶安深施一禮,在士兵的引領下快步離開了大帳,李慶安慢慢走到帳前,望著國王的背影漸漸走遠,對抗大食,粟特這條地頭蛇極為重要。
清晨陽光燦爛,五萬唐軍浩浩蕩蕩抵達了拓枝城,將拓枝城的四座城門團團圍住,拓枝城要比寧遠國的都城渴塞城大得多,城內有二十幾萬人口,城牆高大堅固,但不像中原城池那樣有護城河環繞,拓枝沒有,一馬平川直抵城門,唐軍包圍了拓枝城,並沒有攻城,而是將一架架巨大雲梯和投石機組裝起來,三百架巨大的投石機一字排開,儼如威武的巨人,目標直指城牆。
城頭上石國士兵緊張地望著聲勢浩大的唐軍,漫天的殺氣令他們兩股顫慄,他們默默地向太陽禱告,懇求阿胡拉馬茲主神的保佑。
石國王宮內,剛剛返回的特勒正在幾個王子和將領們進行最後的磋商,其實在唐軍軍營,特勒已經被李慶安說服了,他願意重新歸順大唐,但他沒有立即答應,是因為石國的命運已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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