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連環三計
李慶安入唐已經四年,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會涉足大唐皇位之爭,也沒想過自己會面臨如此兇險的局面,此刻他離死神只有一步之遙,這就是政治鬥爭,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是太子黨人,太子若倒,他又豈能獨善其身,自古亦然。
李慶安嘆了口氣道:“哪三策,先生儘管明言。”
“先說下策,就是使君立刻擁兵造反,可是擁兵造反沒有理由,支援太子,但太子只是禁足東宮,並未被廢,所以只要使君此時造反,只會人心盡失,落得身敗名裂,所以我不贊成這條下策。”
李慶安默默點了點頭,他也不贊成,此時造反,他和全家都只有死路一條,嚴莊又道:“再說中策,就是找藉口不回長安,比如碎葉局勢不穩等等,藉口很好找,可問題是聖上不會這樣想,使君的藉口只會加大他除掉使君的決心,半年後他若調使君進京任大將軍,使君去還是不去?去是死路一條,不去也是死路一條,那時使君最好的結局就是帶家人隱姓埋名逃亡西方,我相信使君也不會採納此策。”
李慶安苦笑一聲,“先生說上策吧!”
“上策就是使君要想辦法讓聖上相信,使君忠心於他遠遠超過太子,絕不會因太子被廢而造反,使君需要走一步險棋,後退一步,海闊天空。”
“先生可有具體策略?”
“有!”嚴莊微微捋著鼠須笑道:“我有連環三計,可保使君平安渡過此劫。”
長安,這兩天長安的局勢驟然緊張,起因是李隆基突然下旨,長安夜禁提早一個時辰,也就是天剛黑,長安城門坊門皆閉,其次,東宮的侍衛全部更換,全部換成了羽林軍,並加強了戒備,李隆基也暫時從興慶宮搬回了大明宮,恢復了早朝制度,並出席政事堂會議,這三條訊息傳出,長安朝野頓時人心惶惶,很多人都意識到,太子之位危矣。
大明宮紫宸殿,李隆基回到了他闊別了兩年多的御書房,御書房已收拾得整潔乾淨、寬敞而明亮,這兩個月,李隆基忙於政務,酒色之中沉溺較少,又早睡早起,精神比原來矍鑠了很多,不過這樣一來,李隆基更認定了自己從前的萎靡是受巫術控制的緣故。
李隆基坐在御案後,反覆讀著眼前的一份奏摺,奏摺是北庭節度使李慶安所上,表示在碎葉戰役中他受傷嚴重,希望能暫時辭去北庭節度使一職,回中原養傷,這個奏請讓李隆基很是意外,他當然明白李慶安言外之意,就是自解兵權,難道李慶安已經看透了自己的策略?
他幾天前便已得到了訊息,李慶安已經過了河西,進了入隴右,只帶了三百親衛,直到接到哥舒翰的秘密稟報,已經派軍斷了李慶安的後路,控制住了太子黨的最大心患,李隆基這才迫不及待地實施他的斷儲計劃,不料李慶安卻主動自解兵權,從奏摺的發出地點看,是從北庭發出,應該是和李慶安進京的同步發出,也就是李慶安在進京述職的同時,便決定辭去北庭軍職了,李慶安的表態讓李隆基一時有些猶豫了。
他揹著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這次東宮巫盅之禍雖然他當時盛怒難平,可當他冷靜下來,他很快便發現了其中一些不合情理的地方,一是廣平王府和東宮同時查出同一個巫婦的巫術,而且這兩個案子之間並沒有聯絡,這未免太巧合了一點,其次是廣平王府查出小人,當時太子也在場,按照常理,他應該立即回書房銷燬他的小人,但是他沒有這樣做,這也很不合理,而且在很多細節都沒有明確的情況下,那個巫婦卻忽然服毒自盡了。
李隆基已經意識到這件東宮的案子不是那麼簡單,很有可能是被人陷害,但李隆基卻不想改變什麼,他需要這個藉口更換太子,這個太子日漸龐大的勢力和他最近的種種表現讓李隆基感到了一種威脅,一種對他皇位的威脅。
太子是非廢不可,不僅如此,他還要清洗太子黨,太子黨的骨幹名單中,一共二十三人,裴寬、盧渙、獨孤浩然、李慶安、韋渙、韋滔、王忠嗣......
其中最讓他關注的是兩人,一個是王忠嗣,在軍隊中享有崇高威望,去年沒有殺他,是為了讓哥舒翰順利接交軍權,現在他該死了,此人已經在一個多月前除去,已不足為慮,倒是北庭節度使李慶安讓李隆基頗有點難辦,李隆基也知道,李慶安和世家、皇親不一樣,是個出身寒末的軍人,而且入太子黨的時間不長,就是前年揚州鹽案事件後,這樣的人不會成為太子的鐵桿心腹,同時這個人也頗為年輕有為,殺了他確實有點可惜了。
俗話說,態度決定立場,李慶安的自我解職信讓李隆基殺他的決心動搖了,他沉吟良久,最終提筆將太子黨名單中處置李慶安的決定改掉,由立斬改成了審查。
此時李慶安一行已經抵達了咸陽縣驛站,他已經得到了長安局勢緊張的訊息,李慶安不得不佩服嚴莊眼光毒辣,事先看透了李隆基對太子禁而不廢的手段,其實就是為了應對手握軍權的自己。
當自己一到隴右,李隆基便發動了,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李慶安坐在桌前飛筆疾書,他在實行嚴莊連環三計中的第二環:尋求靠山,他也知道,太子被廢是震動國體的大事,所有太子黨一個都逃不掉,尤其是他這種手握軍權的一方大員,十之八九是殺之以除後患。
李慶安疾速寫了一封簡訊,對親衛道:“把明珠姑娘請來。”
片刻,明珠匆匆走進房間,“李大哥,你找我嗎?”
“明珠,你還記得我問過你,是否能接觸到貴妃一事?”
明珠點點頭,“貴妃娘娘幾次召我去梨園唱歌,我應該可以見到她。”
“這就好,我這裡有封信,你替我立刻轉交給貴妃娘娘,事關我生死,你一定要想辦法替我交給她。”
明珠嚇了一跳,“李大哥,出什麼事了?”
“你別管,你要儘快把信給她!”
他話音剛落,忽然一名親兵奔來稟報,“使君,我們發現有大批軍隊正向這邊趕來。”
李慶安臉色一變,把信塞給明珠,“你快從後門走!快走!”
“李大哥!”
明珠嚇臉色蒼白,李慶安一跺腳,命令親兵:“你們快帶她走!”
幾名親兵護衛著明珠向後門跑去,明珠一邊奔跑,一邊回頭戀戀不捨望著李慶安,漸漸地跑遠了。
李慶安把頭盔端正地戴在頭上,平靜地等待著軍隊的到來,很快,馬蹄聲驚破了寂靜的夜色,只聽一個聲音大喝:“北庭節度使李慶安可在這裡。”
李慶安聽出這是長孫全緒的聲音,只聽驛丞道:“在!李使君就在驛站內。”
“包圍驛站,有反抗者格殺勿論。”
長孫全緒的聲音特別響亮,這是在提醒李慶安,李慶安立刻令道:“傳我的命令,任何人不準反抗。”
他站起身,緩緩向驛站外走去,驛站外火光熊熊,火把將驛站照如白晝,密密麻麻的羽林軍士兵將驛站團團圍住,足足有三千人之多,劍拔弩張,新任左羽林軍大將軍長孫全緒一馬當先,手提一柄長槊,旁邊站著宦官魚朝恩,手捧一卷白麻聖旨,另外,在軍隊後面還有刑部侍郎張倚、大理寺卿吉溫、御史中丞宋渾。
這時李慶安緩緩走出驛站,他見大理寺、刑部和御史臺的高官都在,不由笑了笑,這是要大三司會審了,不知李隆基要給自己安什麼罪名?
長孫全緒凝視著李慶安,表情十分複雜,他忽然喝令一聲,“李慶安,我奉陛下之命而來,希望你不要做無謂的反抗。”
李慶安點點頭,“此事和我親衛無關,是否可以放他們走?”
“可以!但不得進京。”
李慶安立刻回頭令道:“爾等自行散去,不得進京。”
這時,魚朝恩上前,舉起聖旨道:“聖旨在此,李慶安接旨。”
李慶安跪下,“臣李慶安接旨。”
魚朝恩刷地展開聖旨,朗聲道:“北庭節度使李慶安,未經朕及兵部許可,在班師途中擅自出兵北擊葛邏祿,經監軍查實,確有此事,當問其罪,暫免其北庭節度使、北庭大都督及太子賓客之職,交大三司會審,以定罪責,欽此!”
李慶安苦笑了一聲,這就叫欲加其罪,何患無辭,邊疆節度使敲打胡人,哪個不是想打就打,事後還有功有賞,到自己這裡,卻變成了罪責,又不是正式的戰役,何須他李隆基批准?看來,讓明月和親,他是用心良苦。
“臣接旨!”
這時,刑部侍郎張倚走上前道:“李使君,請跟我們走吧!”
他暗暗嘆了口氣,李慶安被抓,意味著太子黨人的清洗正式開始,他也是太子黨人,不知能不能逃過此劫。
李慶安站起身,“走吧!”
他翻身上馬,在三千羽林軍帶甲士的嚴密看守下,向長安城而去。
就在李慶安被抓捕的三個時辰後,天剛矇矇亮,大明宮丹鳳廣場的龍尾道下,裴寬跪在丹陛前接受李隆基頒下的聖旨.
“禮部尚書裴寬,年老體弱,不堪政務繁重,特准其告老退仕,即日起,免去其禮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賜特進,欽此!”
“臣裴寬領旨!”
在東宮,剛剛升為太子詹事的盧渙也接到了旨意,御史中丞宋渾彈劾其在前年的揚州鹽案中涉嫌收受杜泊生賄賂,免去其太子詹事及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下獄嚴審。
御史中丞宋渾的彈劾名單中也提到了尚書左僕射獨孤浩然,鹽案爆發時他任揚州長史,也難脫干係,暫停止其尚書左僕射及中書門下平章事一職,在家聽候審查。
短短四個時辰內,北庭節度使李慶安、禮部尚書裴寬、太子詹事盧渙、尚書左射僕獨孤浩然紛紛被抓或被罷免,長安城為之轟動,慶王黨、楊黨額首相慶,太子黨噤若寒蟬,相國黨沉默不語。
大唐皇帝李隆基的意圖已經非常明顯了,太子黨核心人物全部落馬,下一步就是劍指東宮太子。
由於李隆基只搬家了一半,楊玉環還在興慶宮沒有搬回大明宮,因此高力士一直在興慶宮忙碌搬家之事,他剛剛聽到一點訊息,便匆匆趕到了大明宮,這些天他也是心力憔悴,李隆基的突然翻臉令他措手不及,從李隆基的滴水不漏來看,他早有佈置,只是自己一無所知。
高力士不得不佩服李隆基隱忍和雷霆手段,他服侍李隆基四十幾年,忠心耿耿,李隆基竟還悄悄瞞著他佈置廢太子之事。
一路上趕往大明宮,高力士不停地聽到訊息,李慶安在咸陽被捕、裴寬被免職退仕、盧渙被抓、獨孤浩然被停職,每一樁案子都足以轟動朝野,可現在卻集中在一起爆發,這種情況只有在三十七年前的宮廷政變中發生過,正是那次宮廷政變,年輕的李隆基率兵誅殺了太平公主集團,登上了大唐天子之位。
而今天是天寶是九年四月初十,又一次類似宮廷政變式的嚴重事件再一次爆發了,這次是東宮之變。
高力士心急如焚,他驅車衝進大明宮,直奔紫宸殿,侍衛和太監不敢阻攔,紛紛在前面替他引路。
衝到御書房門口,高力士忽然聽見李隆基的怒喝聲:“你是堂堂的朝廷右相國,百官之首,現在三個相國皆出事被免職,這麼嚴重的事情難道你沒有責任嗎?難道還要朕來替你擔這個責任?”
“臣不敢,臣御下不嚴,願承擔責任。”
這是李林甫的聲音,高力士不禁暗暗搖頭,現在居然連李林甫也被牽連了。
“好吧!朕念你政務繁忙,無暇管束百官,朕就不多罰你了,這次是吏部失察,導致朕提拔相國失誤,吏部當負主責,免去你吏部尚書之職務,免去吏部侍郎達奚珣,貶為河南參軍,調戶部韋見素接任吏部侍郎。”
站在門外的高力士聽到了最後一句話,他忽然若有所悟,看來韋見素也是楊黨的人了。
御書房內,李林甫心中黯然,這次暴風驟雨式的清洗,他從頭至尾都沒有參加,他和太子李亨鬥了這麼多年,最後把李亨扳下去的,卻是當官不到四年的楊國忠,楊國忠有何德何能?不過是另一條聽話的狗罷了,這時,李林甫忽然想到了一句古話:‘狡兔死,走狗烹。’
現在狡兔雖然沒有全死,但他這條狗卻老了,不用說他也猜得到,這個吏部尚書之職,也非楊釗莫屬了。
他嘆了口氣,躬身道:“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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