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盅巫之禍
昨晚高力士恰好感恙不在李隆基身邊,他也是快七十歲的人了,入冬以後便不時病倒,一直到天快亮時,他才得到訊息,東宮出事了,高力士顧不得身體沉重,立刻趕往興慶宮,一進大同殿,正好遇到李隆基氣急攻心,暈倒在地。
高力士慌了手腳,聖上暈倒,這還是從來沒有過之事,他命令宦官去找御醫,又和幾名宦官一起,七手八腳將李隆基抬進裡屋的床榻,讓他平躺好,又給他蓋上被子。
片刻,幾名御醫疾奔而來,搶救李隆基,高力士退到屋外,目光落到了御案上的小紙人身上,待他看清楚時,頓時嚇得渾身冷汗,心中感到了一種極度的恐懼,難道東宮出事,竟是這件事嗎?
“高翁,陛下醒了,請你過去。”
高力士慌忙把小紙人藏好,快步走進裡屋,床榻上,李隆基已經醒了,他呆呆地望著房頂,不知道他想什麼?
“陛下,老奴來了!”高力士低聲道。
李隆基沒有回答,依然盯著屋頂發呆,“陛下!”高力士又一次提醒。
“其他人都退下!”
李隆基聲音低沉而嘶啞,透著一種深深的傷感。
御醫和侍候他的官員紛紛退下,房間裡只剩下高力士和李隆基二人。
“陛下要保重龍體!”高力士低聲勸道。
李隆基長長嘆了口氣道:“高翁,朕怎麼會生下這麼多不孝的逆子。”
“陛下!”高力士心很亂,不知該怎麼勸他。
李隆基又問道:“外面御案上的東西,你收起來了嗎?”
“是的,老奴收好了。”
“這件事要嚴密封鎖訊息,朕已經交代王承業了,不准他透露半點風聲,你這裡也是一樣。”
“陛下請放心,老奴絕不會洩露給任何人。”
高力士心中又升起了一絲希望,如果封鎖訊息,那是不是意味著太子能逃過這一劫?
李隆基又嘆了口氣,疲倦地道:“大將軍,朕已經老了,再也經不起折騰了,他畢竟是朕的兒子,朕剛才想到了漢武帝的晚年之哀,心有痛徹,所以朕不想廢太子。”
高力士大喜,連忙道:“陛下明鑑!”
“不過他做得也太過分了,朕一定嚴厲處罰他。”
“陛下,這是應該的,一定要讓他記住這次教訓。”
高力士的心驀地鬆了,只要不廢太子,那一切處罰都可以接受。
這時,門外傳來宦官魚朝恩的稟報:“陛下,太子殿下在殿外候見。”
“朕不想見他。”
剛說完,李隆基又道:“等一等!”
李隆基沉思片刻,道:“告訴他,從現在開始不准他見任何大臣,在東宮面壁思過一年,不準出宮一步。”
雖然這處罰很嚴厲,但比起廢太子來說,卻又是一個天一個地,高力士懸在半空的心終於落地了。
“陛下,老奴去說說他。”
“去吧!順便去一趟廣平王府,告訴廣平王,朕的貴妃替他求情,朕就饒過沈妃一次,同樣,命她吃齋唸佛一年,以示懲戒。”
高力士不知廣平王府又發生了什麼事,他不敢多問,連忙退了下去,書房裡就只剩下了李隆基一個人,這時,李隆基的眼睛裡閃過一道殺機,他翻身起床,快步來到外屋,坐在御座上拉了一下隱藏在御座中的一根細繩。
‘呼!’地一聲,一名黑衣侍衛從窗外躍進,這是保護他的貼身侍衛,他單膝跪下道:“請陛下吩咐!”
李隆基冷冷令道:“你立刻去一趟九江,將王忠嗣除掉!”
天已經大亮了,百官們早已經上朝,儘管宮中嚴密封鎖訊息,但李林甫還是從他安插在宮中的侍衛那裡得到了一點點訊息,昨天晚上,廣平王府和東宮先後出事,有大隊羽林軍搜查王府和東宮,但具體出了什麼事他卻不知道。
但李林甫憑他敏銳的政治嗅覺便立刻意識到,昨晚一定是出大事了,他已經無心再處理朝務,立刻命令心腹四處打探訊息,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很快,他的人便查到了京兆府那邊的記錄,昨晚半夜,京兆尹楊國忠親自率衙役抓獲了一名叫溫波波的女巫,並和少尹李硯進宮了。
李林甫立刻召見李硯,不多時,李硯匆匆趕來,李硯雖是宗室出身,但他卻是個正直公正之人,深得長安民眾愛戴,他也盡忠職守,從不會做越權越禮之事。
不過昨天晚上他心裡卻有點不舒服,楊國忠強拉著他進宮面聖,這違反了朝廷的職能規則,他們不能直接面聖,而是應稟報相國,再由相國去面聖,他們最多隻能作為旁證隨相國進宮。
他心中忐忑不安,忽然李林甫傳他,他便知道事情不妙了,以李林甫的精明,他們很難瞞過此事。
“卑職參見相國!”
李林甫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李少尹,你昨晚為何要越過本相,直接去面聖?”
“回稟相國,卑職本不想越相面聖,但楊尚書一定要拉我見證,卑職不得不跟他去。”
“哼!你倒會推責任。”
“卑職不敢,確實如此。”
“那本相問你,你們抓住了一名女巫,是怎麼回事?”
“回稟相國,這名女巫受廣平王沈妃指使,給側妃崔氏下了巫術,使其失瘋,我們昨晚查到是這名巫婦所為,她也供認不諱。”
“哦?那這名女巫現在在哪裡?”
李硯嘆了口氣,遺憾地道:“今天清晨天剛亮,她便畏罪自殺了。”
李林甫一怔,自殺了,怎麼會?他又追問道:“既然廣平王府,那又和東宮有什麼關係?”
李硯很為難,關於東宮之事,他也接到了封口令,他不能說,可是他又不能不說,猶豫了良久,他最終含糊其詞地道:“我們審問這個女巫時得知,東市有一個店鋪也買了和廣平王府同樣的小人巫術,我們便抓捕了這個店鋪的掌櫃,卻意外地發現他竟是以前太子貼身宦官馬英俊。”
“等等!”李林甫忽然明白過來了,“你是說東宮也買這種巫術?”
李硯苦笑一聲道:“這可是相國自己猜的,卑職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沒說。”
李林甫緩緩點頭,笑道:“李少尹,多謝你了,你去吧!”
李硯走了,李林甫卻揹著手在房內來回疾走,他已經明白了,一定是太子買了小人巫術,所以才引發搜查東宮,那太子做小人巫術針對誰?楊國忠嗎?不可能為楊國忠冒這個險,只能是一個人。
李林甫心中異常緊張,他已經感到大唐王朝的一場政治風暴即將來臨,他非常瞭解李隆基,此人為了長期霸佔皇位,便採取了換太子的手段,十幾年換一次,讓太子永遠在他羽翼下戰戰兢兢生活。
他為保住自己的皇位,不惜殺死親生兒子,開元二十五年,利用武惠妃的誣告,逼太子李瑛、鄂王李瑤和光王李琚自盡,今天李亨居然想用巫術上位,李隆基怎麼可能饒過他。
怎麼辦?在這場即將到來的朝政風暴中自己該怎麼站位?李林甫眉頭皺成一團,思考著自己的立場,就在這時,文書郎在門口稟報道:“相國,宮中來人。”
“速請進來!”
片刻,宦官魚朝恩進來施禮道:“相國,陛下命你立刻去御書房覲見。”
片刻,李林甫趕到了興慶宮,在御書房外等了片刻,一名宦官出來道:“李相國,陛下命你進去!”
李林甫走進御書房,只見李隆基正坐在御案後批閱奏摺,他不由楞了一下,聖上已經近半年沒批奏摺了,今天怎麼轉了性。
“臣李林甫參見陛下!”
“相國來了。”
李隆基放下筆笑道:“朕找你來,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擴相一事。”
李林甫一路都在想東宮之事,現在聖上居然要和他說擴相,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怔了片刻,道:“陛下請說。”
“朕這幾天已經反覆考慮過了,現在相國是六人,朕打算擴到九人,也就是再增加三人,本來朕想考慮安祿山,但契丹人和奚人也只有他才能鎮得住,所以不調他,相國提到的安思順,朕打算調他為朔方節度使,也不能入相,朕考慮從世家中選一人,從皇親中選一人,再從地方太守中調一人,不知相國以為如何?”
李林甫頭腦急轉,從世家中選一人,他猜到了是崔翹,地方太守中選一人,可能是盧渙,太子黨,至於皇親中選一人,他沒有想到會是誰?
他苦笑一聲道:“請陛下明示。”
李隆基沉吟片刻,道:“崔翹勤勉能幹,任戶部侍郎以來,把戶部整理得井井有條,他又是憲王之婿,雖然資歷上略有欠缺,但朕還是想破格提拔他,升他為門下侍郎;其次是揚州太守盧渙,治理地方經驗豐富,資歷也足夠,政事堂中也確實缺乏有地方經驗的相國,所以朕考慮調他為太子詹事;再一個,朕考慮在皇親中選一人,要麼是長孫家,要麼是孤獨家,不過長孫家的資歷缺了一點,長孫全緒也不過是金吾衛將軍,沒有地方經驗,倒是獨孤浩然不錯,先做揚州長史,又做江淮都轉運使,當年裴耀卿就是從江淮都轉運使入相,朕考慮升他為尚書左僕射,升任相國,不知相國是否同意朕的方案。”
李林甫震驚異常,三個相國中倒有兩個是太子黨人,再加上裴寬,三個太子黨人入相,東宮剛剛出事,聖上卻又如此安排,互相矛盾,令人費解之極。
李隆基見他半天沒吭聲,便笑道:“怎麼,相國不同意?”
李林甫暗歎一口氣,這已經定下來了,他不同意又有什麼用,只能躬身道:“陛下可以召開政事堂會議,請六位相國共同磋商。”
“朕知道,不過愛卿是右相、百官之首,朕自然要和你先商量,如果你沒有什麼意見,就這麼定了。”
李林甫心亂如麻,便點點頭道:“臣沒有意見。”
李林甫從御書房退出,東宮之事忽然間變得撲朔迷離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如果是太子用了巫術,李隆基也絕不會提拔太子黨,如果是沒有事情,那羽林軍搜查東宮做什麼?極可能是沒有搜到證據,用這個來安撫太子,但似乎又有點大題小作。
他百思不得其解,快步向殿外走去,這時,獨孤浩然卻迎面走來,他見到李林甫,連忙施禮道:“卑職參見相國!”
李林甫微微笑著回禮,“我要恭喜孤獨賢弟了。”
獨孤浩然被聖上召見,卻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心中惴惴不安,李林甫竟恭喜他,著實令人疑惑不解。
“請問相國,喜從何來?”
“你去就知道了,我要你請客呢!”李林甫拍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而去。
獨孤浩然心中更加疑惑,他跟著宦官走進了御書房,李隆基正笑眯眯地看著他,他心中一跳,連忙上前長施一禮,“臣參見陛下!”
“愛卿免禮,賜座!”
一名宦官搬來只軟墩,獨孤浩然擦著邊坐下,不安地等待著。
李隆基翻了翻他的資歷,笑道:“獨孤愛卿已經為官二十二年了嗎?”
“是,卑職從開元十五年為東宮六率府參軍,至今已經二十二年。”
“嗯!愛卿又做了右千牛衛錄事參軍,咸陽縣主簿、鄴縣縣令、江都縣令、揚州長史,考評也很不錯,難得啊!”
獨孤浩然已經隱隱猜到要發生什麼了,但他不敢相信,這時李隆基將文簿一合,笑道:“當年裴耀卿從江淮轉運使入相,一直被譽為美談,所以朕決定,升你為尚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獨孤浩然的眼前一陣眩暈,在他最想不到的時刻,竟踏上了人生的頂峰,他腿一軟,跪倒在地,砰砰磕頭:“臣謝陛下聖恩!謝陛下聖恩!”
李隆基微微一笑,又從御案上取過一本國書,“還有一件事情,朕要和你商量。”
“陛下請吩咐,臣謹遵聖命!”
此刻,不管李隆基要他做什麼,他都會毫不猶豫答應。
“難得愛卿如此申明大義。”
李隆基感慨一聲,翻開國書道:“葛邏祿向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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