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引蛇出洞
在瓜州的西北有一座狹長的峽谷,長約二十餘里,最窄處不足一里,這座峽谷便是著名的星星峽,北庭和河西的交界,過了星星峽便是北庭地界。
星星峽距玉門關約四百餘里,騎快馬有近三天的路程,就在北庭大隊進駐玉門關十天後,一支兩千人的軍隊從西北方向疾駛而來,穿過星星峽,向玉門關方向奔去,這支軍隊便是北庭三軍中的伊吾軍,駐紮在伊州,兵馬使楊再成接到李慶安的命令,便率軍向玉門關急援而來。
就在伊吾軍穿過星星峽一天後,玉門關的北庭軍斥候終於發現了異常情況,一支騎兵在大澤附近出現。
這傍晚,李慶安站在玉門關的城牆上眺望遠方,太陽已經落山了,餘暉將西方天際染得通紅,一隊大雁呈人字形從南方冉冉飛來,向西北方向的一片亮色飛去,那裡便是河西走廊上著名的大湖大澤湖了,僅比青海略小,由祁連山融水形成的冥水注入彙集而成。
“七郎,你說今晚那些馬匪會出現嗎?”
荔非元禮慢慢走到李慶安的身旁,在路上一個多月的調養,他的傷勢已經基本痊癒,身體也完全康復了,除了左手少了兩個手指外,他和從前沒有什麼兩樣,脾氣性子也沒有變化。
李慶安笑了笑道:“應該出現,他們再不現身,就沒有機會了,他們一心想在路上襲擊我們,可我偏不給他們機會,逼他們來攻城。”
“那你準備怎麼對付他們?我是說你應該都準備好了吧!”
荔非元禮的老臉有點紅,這是一種少年男子才會有的懷春之色,居然在他那張橘子皮似的老臉上出現了。
這段時間荔非元禮沒有心思過問軍中大事,他戀愛了,他愛上了一個三十歲的女護兵,深深地愛上了這個給了他兩次生命的女人,他把她視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蒼天垂憐,施三娘昨天晚上終於答應了他的第二十次還是第三十次的求婚,他沉浸在幸福之中,直到今天早上他才從一個小兵的口中得知有馬匪要來襲擊他們。
他就像做了一件大錯事的,偷偷來到李慶安身旁詢問戰備之事,他很心虛,生怕李慶安看透他變得多情,那會令他很丟面子。
還好,李慶安似乎沒有發現他的無知,李慶安望著漸漸黑沉地天幕,眼睛變得異常明亮,他微微笑道:“你以為我會把這群馬匪放在心上嗎?需要怎麼對付他們?”
“可是他們有三千人,來歷不明,要遠遠多過我們的人數,哦!或許他們是烏合之眾,可你怎麼能輕敵?”
”荔非元禮的聲音非常大,他似乎在竭力表現自己還是非常瞭解軍情,特地把‘三千人’咬得特別重。
“烏合之眾?”李慶安瞥了他一眼笑道:“恐怕除了你之外,沒人會認為他們是烏合之眾,你最近有點心不在焉,是準備娶施三娘了嗎?”
李慶安的疑問就像一腳踩到了荔非元禮的尾巴上,他頓時跳了起來,叫道:“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說要娶她,我只是、我只是”
他一連說了兩個‘我只是’,最後聲音終於軟了, “好吧!我承認,我是要娶三娘為妻了。”
他坐在城垛上,鼻子像感冒似的,聲音變得傷感起來,“自從赤嶺上她兩次把我背出必死之地,我就知道,我上一輩子欠她的,要這一輩子來補償她,你知道嗎?她那麼嬌小,居然揹著我老荔快一丈的身體爬上山樑,天啊!我真不知道她怎麼有這麼大的勇氣,他趴她背上,我就想哭,我想告訴她,我將來一定會好好待她。”
說到這裡,他重重抽了鼻子,把鼻涕和眼淚一齊擦在袖子上,眼睛紅得像害了眼病,這時,李慶安忽然發現了他的另一個變化,他變得有點多愁善感了,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到北庭後風風光光地辦十幾桌酒席,娶了她,這是你的緣分。”
“我會的,我發誓!除了她,我不會再娶任何女人。”
荔非元禮忽然想起一事,問李慶安道:“你呢?七郎,你到底是喜歡琴仙還是什麼明月,你小子好像有點花花腸子啊!”
“兩個女人我都喜歡。”
“你小子怎麼會同時喜歡兩個?”荔非元禮十分詫異,他搖搖頭道:“我覺得有三娘一人,我就心滿意足了,我心裡再也容不下另一個女子,別看我曾對琴仙驚為天人,可現在真有機會娶她,我也不考慮了,在我心中,三娘就是最美的女人。”
“嫁給你,是三孃的福分,可惜我不是你啊!”
李慶安扶著城垛,遙望著北方一望無際的曠野,夜風吹拂著他的臉龐,他的心胸變得異常開闊,高聲笑道:“舞衣明月,兩個女人對於我同樣重要。”
他回頭見荔非元禮一臉鄙視,不由仰天大笑。
大帳裡,幾名斥候帶來了兩名沙陀人首領,為首是一名中年男子,寬臉膛,身材中等,體格健壯,他上前對李慶安半跪施一禮道:“沙陀葉護骨咄支參見李使君。”
李慶安連忙將他扶起,“葉護將軍不必多禮,快請坐下!”
他請骨咄支坐下,又命親兵上了茶,這才笑著問道:“葉護怎麼會來玉門關?”
骨咄支微微欠身笑道:“我這次來玉門關是想找羌人酋長談一談放牧之事,前年因為五十隻羊的歸屬,結果釀成了慘劇,今年為防止悲劇再演,我便來找羌人酋長談判,不料正好聽說使君居然在玉門關,便趕來拜見。”
“也是巧,我們是暫停玉門關,可能明後天便要去北庭,也正想找你談談,不知北庭有多少沙陀人,都分佈在哪裡?”
“回稟使君,我們沙陀人主要分佈在金山以南,折羅漫山以北,共有一萬兩千帳,六萬餘人,以放牧為生。”
李慶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淡淡問道:“有傳聞說,沙陀人搶劫過往商旅,真有此事嗎?”
骨咄支愕然,“使君是聽誰說我沙陀人搶劫商旅?我們遷來北庭幾十年,從未搶劫過一隊商旅,相反,若商旅有難,我們都會盡力幫助,使君切不可聽人挑撥。”
李慶安微微一笑道:“我想也是,安大帥恐怕是誤會沙陀人了,在涼州,他一再提醒我,要小心沙陀人扮成馬匪襲擊我的隊伍,我想這怎麼可能,沙陀竟敢襲擊北庭節度使的車隊,他們不想在北庭了嗎?”
骨咄支臉上閃過憤怒之色,他起身向李慶安躬身施禮道:“多謝使君信任,安思順曾幾次要求沙陀人遷來河西,我一直沒有答應,沒想到他竟挑撥離間,欲讓使君逼我東遷,真是小人行徑也。”
他話音剛落,帳門口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親兵奔至帳前急聲稟報道:“將軍,有緊急軍情!”
“說!”
親兵看了一眼骨咄支,只得道:“有斥候探到,約三四千騎兵正從大澤湖以東向玉門關殺來,離玉門關已不足五十里。”
骨咄支大吃一驚,結結巴巴問道:“使君,這、這是怎麼回事?”
李慶安哼了一聲道:“這就是安思順所說的沙陀人要襲擊我的車隊了。”
骨咄支急得滿頭大汗,道:“可是我帶來的三千子弟都在大澤湖以西面,沒有我的命令,他們不敢近前。”
他心念一轉,忽然明白了,“難道是安思順要栽贓給我們沙陀人嗎?”
李慶安見他反應敏捷,不由暗暗點頭稱讚,他沉思一下便問道:“你的三千子弟可能打仗?”
“回稟使君,我怕羌人趁機發難,帶來的都是沙陀精兵,個個皆是猛士,願意為使君效勞!”
“好!那你就聽我的安排。”
月光下,一支由三千羌胡組成的騎兵隊儼如狼群一般,正鋪天蓋地向玉門關殺來,這是一支生活在甘州和肅州一帶的羌胡部落,也是河西走廊一支重要的羌胡人,甘州的健康軍和肅州的玉門軍都有這個部落的子弟從軍,部落首領和安思順的關係極好,這次安思順便是委託他們抽調三千子弟組成騎兵來襲擊李慶安的北庭車隊,地點便在沙陀、羌胡以及回紇人經常交匯的瓜州玉門一帶。
指揮這支騎兵隊的首領叫金德,身高七尺,虎背熊腰,但他卻是名漢將,他是安思順帳下的驍勇戰將,深得安思順的器重,不僅力大善戰,而且狡猾如狼,他知道李慶安的大隊躲在玉門關中難以襲擊,便一直隱忍,一心等他上路,在路上發動襲擊,李慶安在玉門關內住了十天,他便忍了十天,直到星星峽那邊傳來北庭援軍現身的訊息,他才最終決定夜襲玉門關。
可惜他遇到的是斥候營出身的李慶安,他們進入玉門關百里內,便被北庭軍斥候探查到了。
二更,萬籟寂靜,羌胡騎兵距玉門關不足二十里,廣闊的戈壁灘上視野清晰,皎潔的月光下,已經遠遠地看見了玉門關黑黝黝的城牆。
在玉門關前,金德遲疑了,一種軍人的敏感讓他意識到北庭軍極可能已有準備,但安思順的命令讓他無可選擇,他拔出橫刀,指著玉門關大吼一聲,“殺!”
就在兩裡外的一片胡楊林中,三千沙陀精銳騎兵已整裝待命,沙陀人是突厥人一支,源於西突厥處月部,武周長安二年處月酋長沙陀金山因從徵鐵勒有功,被授予金滿州都督。後因吐蕃所逼,金山之子輔國率部徙於北庭,散居在折羅漫山以北,金山以南,輔國死後,兒子骨咄支成為沙陀葉護,依附北庭,生存於大唐和回紇兩強之間。
沙陀男子素來驍勇善戰,是一支犀利的騎兵,和朔方的阿布思部堪稱騎兵兩雄,但由於他們人口偏少,經濟落後,一直難以得到大發展,直到後來的唐末大亂,已遷移至河東的沙陀人才異軍突起,李克用、李存勖父子建立後唐、劉知遠建立後漢、石敬瑭建立後晉,沙陀人橫行中原,給漢民族帶來了深重的災難。
但野心的萌法也需要外部環境來催生,此時的沙陀首領骨咄支做夢也想不到他的子孫會有一天成為中原之主,此時正值盛唐,沙陀人生活在大唐強大的陰影下,為大唐效命以換取生存的土地,是沙陀人唯一的選擇。
骨咄支目光銳利,他盯著遠處疾奔而來的羌胡,眼中充滿了憤怒,羌胡人個個身著白色披風,顯然是冒充他們沙陀人,他回頭低聲命道:“摘下披風,準備廝殺!”
沙陀騎兵整齊地摘下披風,長刀出鞘,目光中充滿了殺戮的渴望,他們急切地等待著獵狼的最後一擊。
三千羌胡如水銀瀉地般向玉門關席捲而來,轟隆的馬蹄聲、尖聲叫喊聲,長刀揮舞,弓箭上弦,殺氣沖天,在月光下,他們身著沙陀人特有的白色披風,彷彿飢餓的白狼群鋪天蓋地向玉門關撲來,城樓上也發現了異常,守軍大呼小叫,刺耳的鐘聲大作,值夜計程車兵來回奔跑,驚恐不安,頃刻間,羌胡大隊呼嘯而來,箭矢密如雨點,叮叮噹噹射向城頭,夾雜著一兩聲的慘叫,有人被箭射中了,一陣密集的箭雨後,羌胡騎兵向兩邊分開了,數十名騎兵拖來一根巨大的撞木,緩緩向城門靠近,就在這時,城頭上一聲鐘響,城垛間霎時出現了黑壓壓計程車兵,他們開弓放箭,箭如雨下,直撲正在等待撞城的羌胡騎兵,羌胡騎兵措不及防,城下頓時慘叫聲大作,兩百餘名羌胡中箭落馬。
突來的襲擊使羌胡一陣大亂,他們紛紛掉頭向遠方賓士,躲避弓箭射程,騎兵們各自奔逃,將隊伍衝得七零八落,羌胡的隊伍中傳來一名漢人的大罵:“混蛋!”緊接著罵聲變成了羌語:“保持佇列整齊,不要亂,用盾牌防禦弓箭!”
但他的喊聲瞬間被羌胡們的亂叫聲淹沒了,沒有人聽他的命令,騎兵隊退出五百步外,城下頓時安靜下來,只有中箭未死者在地上翻滾,發出一陣陣痛苦的呼喊。
城牆上,嚴莊坐在一具坐榻上,四名士兵抬著他,他輕搖一把羽扇,頗有孔明遺風 他指著城下的傷者對李慶安笑道:“將軍,看見沒有,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那安思順千算萬算,卻沒想到最後變成了攻城,一群傷兵揭穿了他冒充沙陀人的謊言。”
李慶安眉頭緊鎖,額頭上的傷疤絞成了‘s’形,儘管羌胡攻城經驗不足,但他們兇猛的來勢還是出乎他的意料,這些羌胡騎戰能力極強,自己的軍隊是否能對抗得了?
一陣鼓聲敲響,一千名羌胡下馬變成了步兵,潮水般向城門湧來,人人手舉盾牌,他們中間夾雜著五六根巨大的撞木,在他們身後,兩千騎兵左右奔突,急不可耐地等待衝進城池,城頭上的北庭軍出人意料地停止了射箭,而且他們似乎還犯下了一個極大地錯誤,城門的吊橋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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