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邀美遊寺
元日清晨,一份由皇帝李隆基簽署,蓋有中書門下大印的聖旨下發了,這是天寶七年的第一份聖旨,吸引著每一個人的目光。
‘戶部侍郎楊慎衿升工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另封金紫光祿大夫,賜紫金魚袋一隻,戶部侍郎一職由尚書右丞崔翹接任;升東海太守裴寬為禮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封右相李林甫開府儀同三司、實領三百戶、兼揚州大都督’
如果說楊慎衿為工部尚書還在眾人的意料之中,那東海太守裴寬為禮部尚書,那就讓大多數人吃驚了,裴寬可謂三朝元老,數十年來便以廉明清正、剛直不阿、執法如山而聞名大唐,他曾經是右相李林甫的第一對頭,因被韋堅案牽連被貶,幾乎死於酷吏羅希奭之手,僥倖逃脫後厭世信佛,以求自保,不料沒過幾年,裴寬突然復出。
楊慎衿和裴寬雙雙入相,使所有人都意識到,皇帝李隆基對相國李林甫有那麼一點不滿意了,而封李林甫為揚州大都督,只是這份聖旨上的一塊小小的遮羞布而已。
更詭異的卻是楊釗,他也在這份新年第一聖旨中有名,他因為東市救火有功而被提升,但他並沒有被任命為戶部侍郎,而是官復原職,重新出任御史中丞,也沒有再領別的官銜,而是出人意料地兼任了門下省給事中一職,給事中只是正五品官銜,官職不大,但它卻有個大得嚇人的權力,可直接駁回中書省下的聖旨。
一時間,朝中的格局驟變,元日裡休息在家的朝廷官員們,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驚疑,一改元日不出門的傳統,紛紛走家串戶去打探訊息。
但對於普通民眾來說,這些離他們的生活太遙遠了,他們依舊遵從著傳統的風俗度過元日新年。
元日是大唐民眾拜祭先祖的日子,家家關門閉戶,商鋪也歇業了,大街上冷冷清清,半晌也不見一個人影。
平康坊門外,一輛寬大的馬車慢悠悠走來,馬車伕李慶安執鞭策馬,不停地吆喝著。
今天李慶安份外輕鬆,一早,兵部來人告訴他,由於昨晚巡查營有失職行為,他已經被相國罷免了巡查使一職,由另一名萬騎營中郎將馬靈擔任,李慶安知道這是李林甫的安排,這樣也好,他就有時間泡泡美人了。
要去慈恩寺燒香,本來已經訂好了馬車,不料馬車伕回老家拜祭先祖去了,而騾馬行也關門歇業,無處租車,李慶安便借了一輛馬車,自己親自操刀上陣,用他的話說,馬球手不會駕馬車,真讓人笑話了。
不料這駕馬車和打馬球完全不是一回事,兩匹挽馬一會兒東跑,一會兒西奔,一會兒鬧情緒不走,一會兒又掉頭回家,他根本就駕馭不住,好在大街上空曠無人,才沒有釀出事故,整整半個時辰,馬車才走了兩里路,弄得李慶安滿頭大汗。
馬車裡的三個小娘見他狼狽不堪,都捂嘴吃吃笑個不停,不過走了兩里路,他也漸漸摸出了一點門道。
“兩個寶貝,往右邊來一點,對了,速度要慢一點,別跑!千萬別跑!”
兩匹馬不知是累了還是被馴服了,跟隨著李慶安韁繩的指引,開始靠邊緩緩行走。
見兩匹馬兒聽話了,李慶安心中得意非常,回頭對馬車裡道:“誰說我不會趕馬車,你們看,不是挺好的嘛!”
如畫挑開簾子,笑吟吟道:“大哥,人家不是說了嗎?這是兩匹老馬,最好駕馭,若換兩匹性子烈的馬,你試試看!”
“性子多烈的馬,本將軍也照樣拿下。”
李慶安斜睨她一眼笑道:“你這匹性子烈的小馬,本將軍昨晚不是一樣馴服了嗎?”
“大哥,你”
如畫羞得滿臉通紅,縮回車裡不敢吭聲了,李慶安得意地大笑起來。
“得兒駕!”
馬車駛入了平康坊,緩緩停在了相國府的側門前,李慶安跳下馬車,走到車窗前低聲囑咐道:“我去請人了,今天可就拜託你們了。”
“大哥放心吧!今天保證讓你贏得美人芳心。”
李慶安整理一下衣帽,快步走到側門前,側門口站著兩名相府的家人,他們都認識李慶安,除夕之夜,他可是老爺的貴客。
“喲!李將軍這麼早就來了。”
李慶安取出一份精美的名帖,遞上去笑道:“幫我傳個信。”
家人有些為難,道:“李將軍,老爺此時正率家人祭祖,不能見客。”
“不是給相國,是給舞衣姑娘。”
“姜姑娘?”
兩名下人愣了一下,眼角眉梢閃過一絲掩飾不住的曖昧笑意。
“李將軍等著,我們這就給你去傳信。”
一名下人拿著信向府中飛跑而去,李慶安閃到一邊,耐心地等候著。
李林甫的宗祠就位於他府中的後宅,今天是元日,他帶著兒子和族人一大早便進宗祠祭祖了,女兒們也各自回了夫家,相國府裡十分冷清,姜舞衣的院子裡也是靜悄悄的,院門緊閉著。
此時姜舞衣正坐在鏡前細心地在額頭貼花鈿,每天化妝盤發她都要用去兩個多時辰,一年年一天天地就這麼過去了,不過今天她的心中格外悲涼,今天是天寶七年的正月初一,意味著她已經二十歲了。
她呆呆地注視著銅鏡,女人芳華易老,她就這麼在鏡前度過自己的青春嗎?
“姑娘,明天去求求相國,請他給崔家說一說,解了姑娘的婚約吧!”
舞衣的侍女叫做玉奴,從小便服侍她,姜家家破人亡,只有她一直跟隨著舞衣,從姜府來到相國府,兩人相依為命,一起度過了九年。
“我不想去。”
舞衣輕輕搖了搖頭,“這件事以後就別提了。”
“可是姑娘,眼看大娘的身體一天差似一天,時日已經不多,如果她去了,還有誰會護著姑娘?你也知道那些人對你不安好心,你若不從,他們會把你趕出府去”
“我說了,這件事別提了!”
舞衣咬了一下嘴唇,緩和了語氣又道:“玉奴,這件事別說了,去幫我取一下步搖吧!”
玉奴心中暗暗嘆了口氣,轉身去取步搖,就在這時院門口隱隱傳來了下人的喊聲。
“姜姑娘舞衣姑娘!”
“姑娘,好像有人在叫你。”
舞衣一怔,這新年大早,舅父一家都去祭祖去了,會有什麼事?
“玉奴,你去看一看。”
“是!”玉奴下樓而去。
“趙大叔,有事嗎?”
“門口有人找舞衣姑娘,送來一張帖子。”
“你沒弄錯吧!我們姑娘怎麼會有帖子?”
“是給姜姑娘的,人還在外面等著呢!”
“你給我吧!”
片刻,樓梯聲響起,玉奴快步奔了上來,急道:“姑娘,是找你的帖子。”
“看你,跑這麼快乾嘛!”
舞衣埋怨她一句,又問道:“是誰的帖子?”
“姑娘看看就知道了。”
舞衣接過帖子,帖子是她最喜歡的素白色,潔淨無瑕,沒有半點修飾,她開啟帖子,一行剛硬的小字躍入眼中:‘每逢佳節倍思親,李慶安攜小妹邀請姑娘同去慈恩寺,祭拜父母先人,現在側門外靜候姑娘。”
“李慶安?”
“姑娘,就是昨晚彈六絃琴的李將軍。”
玉奴快步從舞衣的案頭取過吉他模型,“姑娘,就是他啊!”
“你著急什麼?我知道是他。”
舞衣又看了看帖子,‘李慶安攜小妹邀請姑娘同去慈恩寺。’
“嗯!他帶著妹妹。”
舞衣沉吟一下便對玉奴道:“你找一下王大娘,就說今天是元日,我想去慈恩寺拜祭父母,請她准許。”
“好的,我這就去!”玉奴歡喜無限地跑去找管家婆了。
房間裡只剩下舞衣一人,她拿起李慶安送她的六絃琴模型,昨晚那天籟般的六絃琴聲彷彿又在她心中流淌
“姑娘!”
院子裡響起了玉奴激動的聲音,舞衣連忙將琴放下。
樓梯聲響,只見玉奴滿臉激動地跑了進來,氣喘吁吁道:“姑娘,想不到啊!”
“想不到什麼?”
“王大娘說,以後姑娘可隨意出入府門,不會再限制姑娘。”
“真的?”
“當然是真的。”
玉奴心急如焚,連忙道:“姑娘,我們快收拾東西,別讓人家久等了。”
“不用了,只是去拜祭一下父母,又不是遊山玩水,玉奴,幫我把頭上的釵拔掉”
李慶安揹著手在側門外來回地踱步,舞衣會不會拒絕自己呢?他的心中有點緊張,這可是他長這麼大以來的第一次主動追求女孩子,卻沒想到竟是個大唐的女子。
馬車裡,三個小娘也眼巴巴地注視著大門,她們默默為大哥祈禱,但願大哥能如願以償,夏小蓮最是心情複雜,她既希望大哥能達成心願,可又覺得自己辜負了霧孃的囑託,沒有能看住這個傢伙。
這時,側門內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身著一襲白裙的舞衣出現在門口,她烏黑的頭髮上插著一根普通的銀簪,儘管不施粉黛,但她天生麗質,冰肌玉膚如朝霞映雪,她的侍女玉奴拎著一個小包跟在後面。
李慶安眼睛一亮,連忙上前施禮道:“李慶安等待姑娘多時了。”
舞衣淺淺一笑道:“多謝李將軍替舞衣想得周到,讓舞衣也能在元日祭拜父母,舞衣多謝了。”
說完,她盈盈對李慶安施了一禮,李慶安爽朗笑道:“我只是舉手之勞,舞衣姑娘,請上馬車吧!”
他指著馬車,殷勤地邀請,舞衣沒見車伕的影子,不由愣了一下,“李將軍,莫非是你自己趕馬車不成?”
李慶安撓撓後腦勺笑道:“馬車伕跑去祭祖去了,我也只能自己趕馬車了。”
說著,他拍拍兩匹馬的長臉的笑道:“兩位馬兄,今天可別讓我在佳人面前出醜啊!”
舞衣見他有趣,忍不住輕輕掩口一笑,李慶安頓時被佳人的嫣然巧笑迷得心神皆醉,站在那裡怔怔地發呆。
“大哥,你還不快點讓人家上車?”三個小娘異口同聲道。
李慶安乾笑一聲,連忙給舞衣介紹道:“這是我的三個妹妹,大妹和二妹是孿生姐妹,大妹叫如詩,二妹叫如畫,三妹叫小蓮。”
三個小娘連忙走下馬車,一起施禮道:“見過姜姑娘!”
舞衣望著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孿生姐妹,她也驚訝不已,“你們誰是姐姐?誰是妹妹?”
李慶安呵呵一笑,指著如畫道:“她倆的髮式不一樣,這是姐姐如詩。”
如畫狠狠瞪了他一眼,“大哥,我是如畫!”
幾個女子一起笑了起來,李慶安尷尬地撓撓頭,“這個難道我記錯了嗎?”
舞衣笑道:“咱們馬車裡慢慢說話去,讓你們大哥給咱們趕車。”
馬車十分寬大,坐了五個女孩也不擁擠,李慶安聽見她們在馬車裡笑語聲不斷,心中大慰,一甩長鞭,吆喝道:“得兒駕!”
可吆喝了半天,馬車卻一動未動,“駕!”李慶安惡狠狠地又喊了一聲,馬車還是紋絲不動,李慶安忍不住合掌哀求道:“兩位馬二爺,給小弟一個面子吧!”
這時,小蓮在車內笑道:“大哥,你是不是忘記解韁繩了?”
李慶安老臉一紅,連忙跳下馬車,果然見韁繩還栓在樹上,他連忙上前解開,自言自語道:“怪了,我明明記得已經解開了,是誰又把它拴上去了?”
馬車裡,五個女子已經笑成一團,聽李慶安還死要面子,更是笑得前仰後合,連一向罕有笑容的舞衣也捂著口吃吃地笑個不停。
“你們的大哥,真是有趣。”
“我們大哥有趣的事情多呢!舞衣姑娘,我講給你聽。”
解開栓子樹上的韁繩後,馬車恢復了正常,李慶安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終於駕馭好了兩匹老馬,使馬車平穩地向慈恩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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