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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一章 萬世功名(1/2)

作者:奪鹿侯
洪承疇在寧夏鎮城把牙都要咬碎了。

擺在他面前的是一個非常要命的局面:圍點打援。

圍點打援並不是高明謀略,而是一眼就能讓人看透的陽謀,起手動作是攻其必救,主打一個願者上鉤。

因為圍住了,人家不救,那就不叫圍點打援。

眼下的問題就是寧夏三鎮,還沒正式開戰,就因行軍問題在黃河對岸被圍住一鎮,洪承疇救不救。

洪承疇必須要救。

這事無需考慮,如果放任張應昌的右鎮深陷重圍,拒絕救援乃至害其被殲滅,不說失去三分之一兵力,他這仗接下來就沒法打,關鍵在於曹文詔和左良玉這倆大將,也不會再對其恭敬歸心。

何況左良玉這個東西對他本來就談不上恭敬。

洪承疇這會兒滿心都是後悔。

其實他讓張應昌當先鋒,在心裡是想讓右鎮在開戰前賺點功勳威望。

說實話,洪軍門這會就覺得,朝廷對劉承宗的各種情報完全是一坨狗屎。

就連他身邊這些跟劉承宗見過仗的將領,曹文詔、白廣恩的評價,那也是一坨狗屎。

官方塘報說的都是劉承宗有多猛,一會嚇跑海寇,一會征服北虜。

白廣恩整天唸叨的都是火箭,火箭,可一提劉承宗本身,就說那跟一頭熊一樣,驍勇強悍。

曹文詔也是正經跟劉承宗打過的大將,一張嘴就是獅子軍節制精明,器械犀利,軍容可比肩關寧。

比肩關寧可不是貶義詞,尤其是從曹文詔這樣的人嘴裡說出來。

因為他自己就是第一批關寧軍,當年建立這支部隊,是從九邊抽調精兵良將組成的新軍,整訓成軍,戰力軍容無疑為諸邊之冠。

洪承疇當時聽他說的挺認真,但現在他就只想罵娘了,你們誰也沒說那劉承宗狡猾啊!

其實人家左良玉說了。

而且洪承疇也聽了,但沒用啊。

他算的劉承宗從西安出兵,先頭出邊要三天,主力要十天。

左良玉提醒他劉承宗狡猾成性,他也從善如流,按先頭兩天,主力五天算。

然後火急火燎把張應昌派出去,想埋伏一波,結果第二天人家就一拳糊到臉上,剛好給他來了個反突擊。

咱有一說一,洪承疇覺得左良玉不愛說話最好閉嘴。

他要是不吭那聲,張應昌這會兒還在寧夏鎮城籌備軍械,沒火急火燎出征呢。

大夥過兩天都被圍在鎮城,直接進入守城狀態,難道不是好事嗎?

大聰明克的就是小聰明,反倒一切把對方當做正常人的算計都對大傻逼沒用。

現在可好,他就算明知道劉承宗圍住張應昌,使局勢變成了圍點打援,也必須發兵去救。

圍點打援很容易破解。

第一,點能扛得住,援軍來得快。

第二,點能扛得住,援軍攻敵必救。

曹文詔請戰道:“軍門,卑職率軍前去解救張鎮所部。”

洪承疇沒說話。

他在思慮。

早知道會在南邊跟劉承宗主力快速見仗,他就該一出手就把左良玉派去,家裡的張應昌和曹文詔都不必懷疑忠誠。

現在張應昌被圍了,再讓曹文詔發兵去救,合適不合適?

咱就說,白廣恩是驍勇善戰之人,提到劉承宗才會只覺得其驍勇善戰;曹文詔出身關寧,節制軍隊紀律嚴格,才會覺得劉承宗的獅子軍節制精明,有關寧之容。

那你左大帥只看到劉承宗狡猾……說明什麼呢?

洪軍門覺得自己防他一手準沒錯。

別到時候寧夏只剩五個營,一個他的標營,四個左良玉的營,萬一曹文詔再敗,左良玉將他一捆……嘿嘿!

不過左良玉不是壞人,他只是心眼多、受不了委屈,實際上待人非常義氣。

他對洪承疇沒有惡感,絕對不會害他。

“那不如不救,存亡之際,萬不敢優柔寡斷。”

左良玉對曹文詔的莽夫行徑非常喜歡,之所以總出言譏諷,就因為曹文詔不是他的部下,而是平級同僚。

他倆在明軍戰報裡並列為天下最勇猛的良將,官職類似、功勳也類似,不是我最你次,就是你最我次。

但左良玉如今像大將了,就對曹文詔這種還像個大號參將一般的行事作風感到不爽。

他心說人不可能每次都命大,你這次再像莽夫一樣衝過去解圍,肯定就死了。

左良玉先向洪承疇抱拳,又向曹文詔示意,隨後才道:“要麼就不救,我等兩鎮一營在寧夏各軍在神前結狀盟誓,於寧夏死守……要救。”

左良玉前面說話的語速非常快,到這突然卡殼了。

但他也不尷尬,用眼神環顧洪承疇、曹文詔,看完了還沒想起來要說啥,又把其後的丁自珍、白廣恩、馮舉、曹變蛟等人一一看遍,還是沒詞。

這才搖頭,嘆了口氣道:“算了,想了一圈,劉承宗也沒什麼我們能攻其必救的地方。”

確實沒有。

他們攻打哪兒,才能起到圍魏救趙的作用呢?沒有。

打甘肅?從南路的邊牆過去,路上就得跟劉承宗的軍隊撞上;打固原?繞不過去,總不可能去打西安吧?

而實際上,洪承疇等人這會兒都等著他的下文呢。

因為守寧夏鎮城,在城諸多客將都知道,是句屁話。

他們組建十三營人馬,糧沒有、餉沒有,靠的就是客將們的客軍,活一天算一天的低期待。

況且沒糧沒餉對客將們來說也不算事,他們就等著打仗呢,打死了人糧餉就夠了。

這個時候談什麼死守,那是純扯淡。

想到這,左良玉又激起鬥志,抬手在半空中頓了頓,道:“要救,就兩鎮一標,九營齊出,不管寧夏鎮城,全衝過去救張應昌。”

“呵!”

別人還沒說話,曹文昭身後的中鎮兵備營丁啟睿就笑出一聲:“劉賊若無圍點打援之意,突襲我寧夏鎮城,又該如何?”

丁啟睿本以為這話能將住一軍,心說到時候諸鎮大帥可就都成了喪家之犬。

可左良玉根本不當回事,順嘴就道:“不要了,去延綏,打他的延安府,打他的西安府,讓他當官軍,我去做流賊!”

丁啟睿對這番言論還想笑,卻不料見眾人沉思不語,還有人暗暗點頭,他突然反應過來……這三鎮大帥,本來不就都是喪家犬嗎?

而丁啟睿,則是正經的寧夏兵備。

這一屋子人,九營參將,實際上只有洪承疇、丁啟睿、葛汝麟、週一敬四個人,是待在自己官職該在的地域。

其他人全是跑來的野狗啊!

關鍵是,洪承疇以三邊總督的官位,狠狠地籠絡住了這群野狗,也意味著……他也跟野狗差不多了。

就比如現在,洪承疇對左良玉的總攻計劃接連點頭。

他覺得沒毛病啊,與其一鎮兵馬再去添油,倒不如九營齊出,能把張應昌拔出來最好,拔不出來就在那邊決戰也不壞,至少還能多一鎮兵馬。

至於說拔出來張應昌之後怎麼辦,洪承疇覺得手上籌碼太少的時候,不需要考慮太多。

丁啟睿、葛汝麟、週一敬三人,看著周圍一群打算全軍出擊的客將,完全處於被裹挾的地位。

丁啟睿還想以理據爭,建議留下一個營據守鎮城,可這建議顯然不會被人們所接受。

因為留下一兩個營在寧夏根本沒用。

寧夏鎮城的城牆很大,一個城垛站一個人,就得兩營兵力。

加上守城輪換,至少要四個營才能形成防守力量。

而留下四個營,就意味著只有一鎮人馬能出去救援了。

洪承疇對三名文官有絕對的領導權,他們的反對聲被草率地壓制下去,整個寧夏鎮城隨即動了起來,先以曹文詔中鎮下轄的白廣恩率軍前驅探路、規劃路線。

餘下數營集結人馬,各營攜帶儘可能多的口糧,並由標營押運金銀、版籍等重要物資,隨即依次開向黃河東岸,再浩浩蕩蕩地向靈州展開救援。

但還是那句話,大聰明的心眼子破不了大傻逼的防。

劉承宗覺得,以洪承疇、左良玉、曹文詔等人之智勇,多半會讓張應昌據守,從別處上演一出圍魏救趙的把戲。

而這個魏,肯定是中衛,所以他也從紅寺堡發兵了,根本沒管任權兒的第二旅,直接從紅寺堡向寧夏鎮城進發。

就在兩萬多寧夏鎮兵大張旗鼓地從鎮城東邊渡過黃河的時候,南面邊牆上的烽火一道道燃到了寧夏鎮城。

邊牆上的烽火昨天就燒起來了,直到白天都熄了,這是又燃了起來。

南邊燃起烽火的地方叫鳴沙洲堡,隸屬寧夏中衛,跟寧夏鎮城隔了二百多里地。

大張旗鼓的明軍在下游從河西往河東走的同時。

浩浩蕩蕩的元帥軍沿紅柳河出營盤溝,繞過鳴沙洲堡,從黃河東岸渡河向西。

守堡把總開戰前回中衛算計田產去了,留在堡內的將官是副千戶韓嘉爵。

韓嘉爵看見劉承宗那寧夏總兵官的儀仗,就下令堡內軍兵放下兵器出城,自己帶倆人至三里外迎接。

韓嘉爵是世襲衛官,在寧夏都是出了名的有技勇,跟寧夏鎮城的李學牧、後衛的包永成和包永明兄弟倆一時俱稱勇武。

又駐紮在鳴沙洲這個關竅地方,按說他該死守。

奈何如今這個時候不好,他的長官丁孔應跑回家計算田產,人家算的是依照新編的稅法,他們家的田地要納多少畝的錢糧。

而韓嘉爵就省事了,他整個家族百十口人,有田地四百多頃,但都在黃河西邊,剛好是洪承疇收地的範圍。

四百多頃祖產一眨眼都被洪承疇收到官府去了,連個說法都沒有。

就是一個總督帶一群客兵跑來武力圈地,而且是把崇禎皇帝金口玉言劃分的民田民產剝奪,你這還是朝廷的官員嗎?你這和叛軍有何區別!

單是這個,也不至於讓韓嘉爵叛了,主要還是劉承宗的人馬太多。

馬蹄聲在營盤溝口響起,這邊的先頭部隊已經沿紅柳河出來了,後頭的兵還在山溝裡悶頭趕路,弄得整個山溝都是高高升起的煙塵。

就韓嘉爵這一座小堡子,三百多守軍,守啥啊?

反正南邊是割據叛軍,北邊也是割據叛軍,還他媽是把他家地搶了的叛軍,兩害相權,還是讓劉承宗去北邊幹洪承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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