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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八章 遊兵營(1/2)

作者:奪鹿侯
洪承疇收到信當晚,總兵張應昌請戰。

他的軍隊駐紮於鎮城南邊的宋城、李俊諸堡。

撥發甲械、籌備火藥、配齊馬匹、裝載行糧,以及調派鐵蒺藜、拒馬柵等的雜務事花了一晚。

次日一早,洪承疇親自在營地勉勵諸將,看著軍士們用了早飯,騎馬隨行二十里,在號炮聲中送他們渡過黃河進入靈州境內。

把這支軍隊送走,洪承疇騎馬回總督衙門的時候,太陽已經快落山了,天冷得人直縮手,便讓僕人先燒了壺茶,拿出朔方佈防圖,準備忙完了再讓僕役準備飯食。

防守寧夏的重點在於黃河,而防守黃河的重點無疑就在南面的寧安、石空寺、鳴沙洲三堡,以及東邊的靈州城。

洪承疇打算,如果今年還有時間,他要增築寧安堡,將之修成能容上萬兵馬的大堡雄城。

但實際上一想到時間,哪怕聰慧如他,也不免頭疼。

倒不是覺得自己沒時間了。

恰恰相反,其實劉承宗向北進攻,對他來說不算壞事。

因為地雖然分了,可他手裡的錢糧有限,也無非是過一天算一天的狀態。

當然強敵來攻打也肯定不是好事,但進攻總比不進攻強。

畢竟這軍隊組織起來了,三四萬人的部隊,兵餉從何而來、兵糧從何而出,這種問題全軍上下暫時都顧不上。

左、張、曹這些人,如今也和農民軍的亡命徒一樣,朝不保夕,不去考慮太遠的事,先活過如今再說。

劉承宗如果發兵打到寧夏來,然後看他積極備戰,轉頭走了,那對洪承疇來說才是真正的晴天霹靂。

打起來就不一樣了。

大勝、慘勝、平手、小敗,對洪承疇而言都是勝利。

只要儲存自己,並讓軍隊遭遇死傷,人少了,經濟壓力就小了。

事實上這也是洪承疇要把軍隊擴大的原因,他的目的就是把寧夏的敢戰之兵編進軍隊,他們缺少與劉承宗的交手經驗,打起來肯定死傷頗多。

等戰事結束,內亂的壓力就小一點。

洪亨九知道這樣考慮問題很傻,他也很煩。

大敵當前,還要去考慮安內。

但沒辦法,他所處的位置只能出此下策。

作為統帥客軍的總督,擠佔了當地人的生存資源,甚至限於身份,能擠佔、榨取的效率很低。

因為他的身份是官,難以變動的官,做了出格之舉,人們會埋怨和憤怒。

而劉承宗就不一樣了,人們很難界定那究竟是個北虜頭子、西賊魁首還是割據大王,不論哪個身份,都會讓正常人感到畏懼。

甚至很難定義他做什麼才算出格。

劫掠富家財產,這難道不是流賊的一貫作風嗎?

搶奪貧家鐵鍋,這不也是北虜的渴求之物嗎?

甚至於殺人焚城,他都是賊了,做這種事奇怪嗎?

羨慕不來的。

輿圖上,洪承疇在黃河以南的紅寺堡畫了個圈,那是防守固原方向最好的支點。

他估計劉承宗的部署一定是儘快搶佔紅寺堡,因為沒有其他路可走,或者說別的道路都太難走了。

依照他們的估算,最快後天一早,元帥府的先頭部隊就會出現在紅寺堡外圍。

而張應昌的軍隊有先發之利,晝夜奔襲一天半,最快明天中午就能抵達,即使慢一點,明晚也能抵達預定位置。

其部有充足的時間佈置戰場。

若能取得一場小勝,挫敗元帥軍的銳氣,接下來的仗就好打了。

等洪承疇回過神來,杯中茶水已經涼了,他才端起來飲了一口,只覺腹中空空,飢餓得很,便想讓人準備飯菜。

只是才剛抬手,還未說出話來,府中僕役就像未卜先知一般,一個閃身出現在書房門口,跨過門檻兜頭拜倒,急道:“老爺,張帥塘馬奔過黃河,在城下求援呢!”

端著茶杯的洪承疇愣住,一瞬間對時間空間的感知都出了問題。

他看看杯中剛涼的茶水,又看看報信的僕人,再看看外面已經黑了的天,這才起身眨了眨眼:“求援?”

他尋思,我不是上午剛把軍隊送過黃河嗎?這才多長時間,就算張應昌走得再快,也至多走三十幾裡地,還在靈州城外圍呢。

這就腹地遇敵啦?

你這不扯蛋嗎?

難不成……洪承疇轉頭看了輿圖一眼,趕緊往外走。

別是靈州又譁變了吧?

那邊駐防的守備叫董學禮,年輕時候當百總就在元帥軍手上吃過敗仗。

早前他駐防在鎮城,洪承疇本想給他撤掉,但發現其人還有幾分才能勇力,便調到黃河東岸的靈州駐防。

洪承疇邊向外走邊懊悔,搖著頭心說:媽的陝將也不可信!

剛走出總督衙門,他抬頭就覺得城內亂糟糟,不遠處一行軍官正打著火把策馬趕來。

為首的是負責守城門的左良玉部下參將王允成,看見他翻身下馬跑過來拜倒抱拳行禮。

“軍門,靈州傳烽,張大帥所部兵馬行至靈州東南,遭遇北虜百餘騎,兩軍於秦渠西側十八里鋪交戰。”

王允成報告了軍情,這才起身擰著眉頭,向城上一指,憂心忡忡道:“下午軍兵來報,有大鳥臨城,在東南角城樓的簷牙蹲了半個時辰,啄壞脊獸一隻,往賀蘭山飛去了,是青海鷲。”

洪承疇的臉色難看:“董學禮呢?”

王允成被問得一愣,你給我扯犢子呢,我跟你說鄂爾多斯的北虜鑿牆進來了,這關他媽董學禮啥事?

“卑職不知,此時應仍在靈州城中。”

洪承疇深吸一口氣,媽的,董學禮沒叛。

還不如是他叛了呢。

“左帥請示,是否向鎮遠關增兵,以防北虜自黃河淺灘越牆而入。”

洪承疇搖搖頭:“青海鷲、蒙古兵,你怎麼知道來的是鄂爾多斯?遣精騎再探,等張大帥捕俘口供。”

“在此之前,九營諸將依計劃於沿岸諸堡佈防,切不可自亂陣腳。”

說罷,洪承疇看向不遠處燈火通明的城牆,心中暗道:若來的真是鄂爾多斯部,那事情倒好辦了。

靈州城東南,秦漢兩渠之間的金銀灘。

張應昌的寧夏右鎮一萬餘人,在此就地展開陣勢,各營在外佈置拒馬、鐵蒺藜,進入了防守狀態。

他們被困住了。

而困住他們的,是元帥軍第二旅的任權兒。

兩支軍隊在傍晚遭遇時,一邊是在內線輕裝急行軍,未著甲具;而一邊則日夜兼程,著甲太久,人疲馬乏。

雙方的狀態都不好。

張應昌的先鋒官是相希尹,山西蒲州武進士出身的老將,曾在遵化掌管車營,歷掌遊擊、參將事務,經驗豐富。

在甘肅戰役時,因為軍隊被打亂組織,沒能得到展現才能的機會,就跟著一群敗將被裹在涼州城裡,直到李鴻嗣投降,跟著柳紹宗來了寧夏。

這次相希尹求了好久,才讓張應昌授予先鋒官的差遣。

他一直想親自試試元帥軍的成色,他就不信了,那些流賊、韃子總之亂七八糟的烏合之眾湊在一起,就真能那麼厲害嗎?

確實厲害。

相希尹做夢也想不到,出兵第一天傍晚,就能在靈州郊外撞上敵軍。

他們的預計作戰地點,是紅寺堡,而且根據情報,是己方掌握先機是,要到紅寺堡設伏。

誰會在預計作戰地點一百五十里外搞披甲急行軍啊?

他們的鎧甲都卷著呢,大軍正排成縱隊,一個營的人馬甲械拉了六里地長的隊形,在官道上埋首急行。

遠方突然砰砰傳出幾聲聽不真切的銃響,讓人在遼闊原野的早春風沙裡失了方寸。

片刻之後,噠噠噠的馬蹄聲響,背插靠旗羽箭的塘兵伏於馬背,被坐騎馱了回來。

七顆鉛子近距離把護心鏡都打碎了。

塘兵身上只有一根透甲箭,雖然打穿了甲衣,但並未入肉太深。

真正的致命傷來自脖頸,被鈹子箭劃出破開半個脖子的傷口,鮮血浸透甲衣,早在馬兒將主人馱回來之前就已經斷氣了。

唯一的線索是那根箭桿,杆子上有回鶻蒙文,相希尹急忙讓人將箭傳送中軍張應昌處,旋即下令重整隊形,將行軍大隊轉換為迎擊方陣,抓緊披甲。

而在三里外的民居院落房頂,馬科端著黃銅望遠鏡,微揚的臉上露出笑意。

明軍沒跑!

對面的相希尹是先鋒,馬科也是先鋒。

甚至馬科還是先鋒中的先鋒,他的遊兵營本部,在後方五六里外,第二旅的正兵營、奇兵營、援兵營,則在二三十里外。

他只是帶十餘塘騎前出偵查路況,撞上了明軍塘騎,那支給塘騎造成致命傷的鈹子箭,就是他親手射的。

那塘兵的坐騎是匹識途好馬,對他來說則完全是意外之喜。

馬兒居然能載著主人返回軍陣,讓他循著蹤跡找到了明軍的本部所在。

顯然,明軍在這裡撞上他們,極大地影響了其軍隊士氣,以至於讓對面看起來挺勇敢的將領,勇氣也不多了。

先鋒官肯定是勇猛敢戰之人,到如今局面,沒有一個照面拔腿就跑,肯定有勇氣。

但他也沒敢直接殺過來,反而原地列出便於迎擊的軍陣,急急忙忙穿戴甲冑,顯然是打算固守待援。

不能說錯,但這確實是馬科最希望看見的情況。

因為明軍這時候若是果斷轉移,靈州城那麼近,他的軍隊人困馬乏,還真追不上。

“將敵情報給任總兵,讓李逢吉和禿八趕緊帶兵過來。”

實際上,相希尹並不是不打算撤,人家要撤的,只是選擇更加穩妥。

先結陣著甲,避免被敵騎瞬間突破屠殺,然後再後隊變前隊,以一司選鋒為殿軍,防禦後方和兩翼,然後再以迭陣緩慢後撤。

在這過程中,馬科麾下的千總李逢吉、禿八也率軍陸續抵近。

馬科當即下令,以遊兵營的蒙古兩司於左翼前驅騷擾,發動試探性進攻。

漢兵部則伺機前進,為敵軍施加壓力。

這是元帥軍新編旅下轄的遊兵營,整編完成後的初戰。

浩浩蕩蕩的蒙古馬隊在千總禿八的率領下魚貫而出,穿過兩軍陣前的三里荒地,斜刺裡直奔明軍右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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