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阿瑪說他們黑真人從五國城買到的鹽,都是黑大衣從建州、朝鮮那邊販過來的。
還說黑大衣從小就讀書,家庭條件差的,認個字兒就輟學了,種地攔羊、跑腿學徒;條件好的,就使勁讀書。
這次老虎學精了,沒敢問書是啥,後腦勺子還疼呢。
他只記得當時為捕獵修建的地窖子裡,冷風從小視窗呼呼地刮,但他全身裹在厚厚的鹿皮袍子裡,也不覺得臉疼,因為臉已經凍住了。
阿瑪也一樣,眉毛鬍子眼睫毛都掛著白白的冰,說:“擱那一坐能讀十年,還他媽叫寒窗苦讀!”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老虎當時看著地窩子用魴魚皮糊住的小窗戶,就在心裡想,那是真苦,也是真厲害啊。
沒時間打獵,也沒法捕魚,就在小窗邊坐著,十年,既不能凍死也不能餓死。
小時候阿瑪講故事的記憶,在老虎腦袋裡深深紮根,他一直認為黑大衣都是穿著白雲、迎著冷風一坐十年脫離生產不吃不喝不怕冷的神仙。
但如果生在興安嶺,大部分人的人生就簡單多了。
這邊頭頂的老天爺像個專業又認真的質檢員,普度眾生,每年都得來幾次檢定。
春天過不去,就讓狼給他叼走;夏天過不去,就讓毒蟲咬一口送走。
秋天不行,咱就先給他凍死。
冬天簡單,餓死。
人生嘛,易如反掌,扛不住就去踩個雪窟窿,半個時辰出不來,半年以後雪化了他還栩栩如生呢。
這年月的東北,刨了遼東那片人口密集的地方,跟西伯利亞沒啥區別。
至於後來的松嫩平原大糧倉,這時候還是凍土苔原沼澤地,得等三百多年後,四千萬人闖關東、五百七十萬青年花幾十年時間開發北大荒了。
興安嶺、松花江、黑龍江、烏蘇里江,生活在這片區域的部落民,每一個成年男子,都是這麼被老天爺篩出來的。
他們當然強壯有力,耐苦耐寒,能披堅甲持利兵,衝陣死鬥。
要不為啥在這個時代,一個建州的人口,比整個東北人都多,因為遼東那是整個東北最適合人類生存的地方。
自努爾哈赤起,建州女真就想要強迫黑真部進貢,黑真諸部始終拒絕,即使努爾哈赤為此用兵數次,黑真諸部依然不服,你敢來我就敢打。
他們就煩進貢這個事兒。
早在元朝的元順帝時期,黑真諸部就因為官府催徵海東青,先後有兀者、水達達先後兩次起事,斷斷續續打了十年才被鎮壓。
黑真人剛性直爽,也喜歡剛性直爽的人,但建州人狡猾,索貢不得,就發兵來打。
老虎的大哥,就死在努爾哈赤生前最後一次對赫哲部用兵的戰爭中。
就因為那根來自五國城的鍛鋼虎槍。
其實後金對東北諸部發動戰爭,普遍烈度都不高。
倒不是因為仁慈,或是不想殺人,只是因為諸部生產力太差,鹿角、獸骨製成的兵器、箭矢,對付穿戴鐵甲的後金軍,根本破不了防。
反過來,穿厚實沉重皮袍、皮甲的部落民,也很難在刀砍箭刺下直接喪生。
以至於後金兵面對身體素質極強的諸部漁獵民眾,可以遊刃有餘地圍獵、捉生。
但虎槍在手的大哥就不一樣了,管你穿什麼玩意,近身就是一槍一個,被視為極大威脅,死在特製的梅針箭下。
到了後金的黃臺吉時代,隨著建州的人口不足、兵源不濟,黑真諸部承受的軍事壓力更大了。
前年,黃臺吉派人向黑真諸部傳話,說:“爾之先世,本皆我一國之人,載籍甚明,爾等向未之知,是以甘以自外。”
這不放屁麼,是不是一國之人,我們黑真人不知道,就你們建州人知道?
至於說什麼載籍甚明,更扯蛋了,我們黑真部就他媽只有言語,沒有文字,全靠口口相傳。
你載了個什麼籍。
再說了,倘若古代真是一國之人,更應平等相交,哪兒有給你進貢的道理!
大夥明明都是朋友,憑什麼我們黑真人就要給女真人交好朋友費?
當戰爭來臨時,局勢不斷升級,總是不可避免。
老虎的另外兩個哥哥,被後金軍捉走,阿瑪則在前年的戰爭中,一巴掌把老虎扇進江裡,帶著他的弓箭和木矛與追兵死拼,死在岸邊。
老虎遊過了松花江,卻沒能躲過後金軍的追捕,被俘後編入後金軍的蒙古右營。
這個時候後金還沒有蒙古八旗,只有八旗的蒙古牛錄,也就是八旗下轄的蒙古軍。
一共有兩營,分別為武訥格所率蒙古固山左營,鄂本兌所率蒙古固山右營。
過去還有投降貴族組成的兩個蒙古貝勒營,不過都在林丹汗西奔、漠南蒙古對後金失去威脅後,黃臺吉便取消其獨立地位,併入八旗蒙古左右二營。
也就說在這個短暫的動盪時期,後金蒙古營其實是個凝聚力非常孱弱,靠各方牽制才能維持存在的火藥桶。
其中既有出身蒙古、早在努爾哈赤時期歸附後金,編入八旗的滿洲;也有失去獨立地位的舊蒙古貴族;也有既沒有獨立地位、也沒有滿洲身份的蒙古兵。
還有一幫子像老虎這樣,來自使犬部的‘魚皮韃子’和使鹿部的‘索倫兵’,被捉來後作為異族戰俘,發給鐵甲衝陣死鬥。
他們這些異族兵甚至都不佔編制,反正言語不通、離家四五千裡,既沒有串聯造反的可能,也沒有脫離軍隊的能力,只能披著鐵甲為後金幹仗。
黃臺吉也向他們許諾,如果能在戰場上證明自己,就會被編入八旗、視為滿洲,以後打了仗,就也能像八旗兵一樣,瓜分戰利品了。
當然,這種許諾,對老虎來說,都他媽是扯蛋。
這他媽是哪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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