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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三章 兜底的答案(1/2)

作者:奪鹿侯
農民軍向東大舉調動,瞞不過以寶雞郊外為據點的諸路明軍。

同一時期,曹文詔、左良玉等人也藉此時機,在鳳翔府廣派信使深入民間,向地方散佈訊息。

一時間整個鳳翔府戰雲密佈,像什麼十萬明軍攻入鳳翔,元帥軍向東倉皇撤退的假訊息傳得滿天飛。

但是很快,三五成群的蒙古騎兵就從東邊蜂擁鑽進鳳翔,為仍心向帥府的窮苦百姓帶來令人振奮的訊息:邠州乾州,兩座重鎮同日陷落!

而作為鳳翔府守將的王文秀,則接到來自劉承宗處,更為清晰的戰報。

邠州打的是巷戰,負責圍攻邠州的將領任權兒率軍抵達邠州的第二日,守軍就向城外軍隊發動襲擊。

張應昌一開始就打算背城列陣,在城下打一場防守反攻。

這個戰術有點魯莽,畢竟任權兒所率兵力,對邠州守軍其實威脅不大,沒有強行攻城的機會。

但他實在遏制不住想罵街的心情,只有出城兩軍才能離得足夠近,近到他能遙指任權兒鼻子痛罵。

正好兒曹變蛟對此一拍即合。

他倆是實在想不通,怎麼幾日之間,朝廷的延安柱石搖身一變就成了叛軍賊黨?

他們麾下率領的軍隊也沒反應過來,心裡還多少留著舊情。

但他們顯然想多了。

如果說身處大明,對延安營軍官軍兵帶來的感覺是矛盾,那麼對延安衛的旗官旗軍來說,就是不自在。

延安衛始終都是大明最忠於劉承宗的軍隊。

因為他們跟延安營的存在基礎不一樣、獲取利益的方式也不一樣。

延安營從一開始,人們加官進爵改善生活的方式就是‘打劉承宗’,即使是心照不宣的假打,那也是一種對抗。

而延安衛能在延安府存在的根基,就是因為延安人認劉獅子這個牌子,因為這個牌子,闖王會給他們糧、地方百姓會跟他們互通有無。

甚至在本鄉里斷水的情況下,人們會暫時到水利設施最好的延安衛軍田勞作,以待河流水位漲回來。

這一切,都靠著任權兒是老劉家西遷之後,在延安府的最大遺產繼承者。

他手下的千戶,不是劉四爺的佃戶石萬鍾、就是跟劉四爺沾親帶故的陳汝吉,最次最次,也得是個黑龍王廟山的鄰居魯斌。

而作為繼承者,他既有獅子營對延安府百姓攢裡並甲的恩德,也有對府衙胥吏的接濟,更有對地方大戶豪家巧取豪奪的震懾。

任權兒不在延安府宣佈收稅,就是各縣保甲及鄉里百姓最尊敬的人。

只要過路旗軍亮明身份,人們就不會毆打、洗劫、綁架過路旗軍,也不會故意把他們引到地雷陣炸上天,更不會給他們駐紮的信地水井下毒。

這種待遇比宣佈延安府免稅的陳奇瑜還高。

此時的任權兒哪兒顧得上明軍,他麾下石萬鍾、陳汝吉、魯斌這些延安衛軍官,精神上都處在虎歸山林、加官進爵的亢奮之中。

他們這些年就沒正經打過仗,總沉浸在日復一日的枯燥訓練裡,唯一的樂子就是沒收友軍非法所得。

如今看見張應昌出城列陣,任權兒一聲令下這幫人就展開接敵隊形打過去了。

雙方拼鬥一個時辰,殺傷相當,隨著天色漸暗,延安衛旗軍向後撤退,明軍也在金鼓聲中收隊,有序撤入城中。

但當天夜裡,邠州城東門開啟,鑽出一隊平涼衛旗軍跑到任權兒軍中,招呼他們進城換防。

任權兒一方面害怕上當,另一方面手上也確實沒多少能用的兵。

延安衛的嫡系軍隊一多半都在傍晚拼殺中累得沒了力氣,另外一小半還得留著監視祖承勇,因此僅派四百人先行入城,試探真假。

卻不料明軍那邊狀態也差不多,實際上幾日來友軍投敵、兵力大減的局勢,早就讓他們變成驚弓之鳥。

睡夢中的張應昌被城中大亂驚醒,一下子就慌了神,連忙派人尋找曹變蛟,試圖組織防務展開巷戰。

可他的軍隊比他還慌,分駐四面城角營地的守軍,兩座都被驚出營嘯,數百名白日疲憊拼殺正呼呼大睡的軍兵被驚醒,來不及分辨敵我,就閉著眼拔刀開幹。

剩下兩個營地,一個是嚴陣以待等著接受整編的平涼軍,另一個則是千總沉著冷靜,一聽城內亂了就開啟北門跑了。

張應昌和曹變蛟也無法在混亂中遏制營嘯,最後倆人合力收攏軍士,算上自己的騎雜流和家丁才收攏了千餘步騎,沿北門出城。

邠州往北沒多遠就是慶陽府的真寧縣、往西則進了平涼府地界,但這倆地兒,張應昌和曹變蛟都不敢去。

平涼府就不說了,曹變蛟從那募兵,現在一仗沒打就成了光桿司令,而真寧縣呢,則又有那個護送他們進邠州的瘋子賀人龍。

倆人一合計,乾脆繞過真寧,連夜躥過寧州,直接撤出了元帥府所掌握的戰場。

而另一邊的乾州戰役就沒那麼戲劇性了,那邊的戰鬥是水到渠成,不,準確地說是渠成水走。

這十三日來,張獻忠並不急於攻城,藉著劉承宗的虎威彈壓師襄、楊國棟諸將,在城外將攻城準備做得盡善盡美。

南城牆外的關廂廢墟,被他掘出十二道之字壕溝,其中六道按照劉承宗的要求,一路掘到護城河,把護城河水引向漆水河。

同時城外的炮兵幾乎每個時辰都在跟守軍對炮,玩命消耗城內的火藥和炮彈,炮都打壞了四位。

另一方面,則在城外建起了熔鑄炮彈、鑄造火炮的高爐,不過他蒐羅了駐紮在圍城營地的所有軍士,也沒找著能複製千斤炮的鑄炮匠。

所以只能在城外照著樣子鑄出十二位重炮,打一樣的炮彈、一樣的射程,比元帥府列裝的制式千斤炮沉了七百多斤。

不過反正是圍城炮,倒是不耽誤用。

同時他還向城裡偷人。

正常圍城都是圍三闕一,另外那一個缺口也要部署軍隊在遠處攔著圍著。

張獻忠倒好,對乾州是圍一闕三,只圍南城牆,在另外三面,趁黑夜沒完沒了往城裡拋射勸逃信。

他不勸人投降,只說守將段復興殺害元帥府使者,犯了大罪,但城裡百姓、守軍無辜,犯不上跟著他一起死,趕緊想辦法逃出城,免得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一開始守軍還能攔得住,但隨著近日圍城營地的攻城準備越來越完備,守軍的精神壓力越來越大,已經攔不住想要出城的百姓了。

如今護城河都被排空了,城裡能跑的百姓也都跑了出來,張獻忠趕造了一大堆攻城器械、用樹幹做了一堆爆破筒,就等著找到守軍疲憊的機會,下邊炸上面攻,把城一波衝下來。

萬萬沒想到,劉承宗居然又把楊彥昌這批生力軍派來了。

張獻忠心想,大元帥這是真沒虧待咱老張啊!

其實他一直害怕劉承宗。

儘管張獻忠言語衝動、看似憨直不太聰明,但他並不是個性急的人。

恰恰相反,憨直只是他藉以觀察旁人的偽裝,偽裝之下的張獻忠非常冷靜、狡猾且富有耐心,是一頭真正的笑面虎。

但他看不懂劉承宗。

從一開始就看不懂,到如今更看不懂。

他覺得劉承宗迫降了他,肯定要扔到戰場前線拼殺納投名狀,結果給了他個禮部尚書的好大官職。

如狼似虎的西營軍就扔到莊浪河谷修廟,一揮手就是幾個月的口糧純當牲口養著。

本以為禮部尚書是個沒啥屌用的職位,說撤就撤了,到時候一無所有不過砧板魚肉。

誰知道他才一張嘴,就讓他帶兵攻城。

他說五日,給他一個月,就這還擔心兵不夠,又給他添派楊彥昌這股援軍。

到這會兒,圍攻乾州的軍隊比劉承宗身邊的軍隊還多。

他現在已經完全想不明白,劉承宗到底是想殺他的人,還是奪他的權;是想升他的官,還是買他的命。

所有恩寵,都似乎包含忌憚;所有信賴,又都像是懷揣敵意。

劉承宗對待他的行事方法,就像個沒有章法的精神病。

但這完全是引為,人對人的看法存在反作用力,是相互的。

劉獅子是真打從心底兒,就是拿張獻忠當個精神病。

別人做出讓劉獅子匪夷所思的事兒,他會猜測、分析、思考,然後對症下藥、糾正,甚至可能中間還夾雜著發脾氣,然後滿意翻篇。

但是對張獻忠就會完全省略掉分析的過程。

如果他做得好,超過了正常人的下限,那就超過了劉獅子對他的期待上限,很棒!

而張獻忠做出匪夷所思的事兒,劉獅子也不會去猜,大腦會自然而然地找出一個合理解釋,就算這個解釋再離譜,都還有個兜底答案:這是個精神病嘛。

誰沒事幹跟精神病計較?

好在張獻忠截止到目前為止,絕大多數情況下,表現得都像個正常人。

甚至是非常優秀、強大、有領導力的正常人。

劉承宗給他加派的援軍,是剛剛投降的降軍。

簡單聽楊彥昌報告了一下人員構成,張獻忠就秒懂劉獅子的用意:讓咱老張當壞人唄。

好辦!

張獻忠與旅帥師襄、謝二虎升帳議事,聚集了參將張雲起、李祖德、楊國棟、楊彥昌、張上選、莫與京等人,轉眼便將四門部署佈置下去。

東門外,由延安營參將楊彥昌率軍兩千部署在第一線,其後為臨洮旅參將張雲起所率兩千軍士。

南門外,由延安營千總劉向善,率本部及鎮筸兵一部合兵兩千部署一線,其後為臨洮旅曾參加楊國棟所率兩千餘軍兵。

西門外,由鎮筸營參將張上選率軍兩千,其後為臨洮旅參將李祖德所率兩千軍士。

而北門則作為闕口,完全交由謝二虎的蒙古騎兵負責,他們不負責攻城。

張獻忠的命令是,如果有守軍在攻城階段自北門逃出,沒有第一時間放下兵器投降,就由蒙古騎兵把他們趕進黃巢溝摔死。

除此之外,張獻忠還從各部抽調人手,組成一支千人隊,暫由他過去的西營參將王自奇率領。

王自奇、王自羽這兄弟倆,過去在西營內地位很高,靠的是當年率一批陝西葭州的宗族勢力加入張獻忠。

可隨著劉承宗對西營拆分,如今王自奇身上連一官半職都沒有,只能跟在張獻忠身邊當個護兵頭子。

這會兒可算讓張獻忠找到機會,給王自奇安排了個千人敢死大隊,作為突破城牆的中堅力量,部署在南門外。

隨後張獻忠一聲令下,籌備十三日的乾州攻城戰正式打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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