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內,劉承宗打出的擊潰戰數量超過了過去三年,自身被擊潰的數量也是如此。
這幫喀爾喀人太欺軟怕硬了,看見追上去的是西番貴族馬隊,就算在潰敗中也會回過頭窮追猛打,看見阿六的軍隊就會使勁騷擾,看見高應登和張天琳的馬隊則拔腿就跑。
戰術非常有效,阿六和瓦斯的一千四百重步兵始終在追擊,第一天他們全副武裝,第二天解了肩甲、捲起甲裙,第三天干脆把甲裙卸了。。。
劉承宗在第三天才意識到,他的重步兵已變成只有胸背甲片的輕步兵,把倆首領叫來一問,士兵已經扛不住了。
瓦斯的長河西步兵本來就沒進行過長途武裝奔襲的訓練,行軍已經走掉了半條命,又穿著鎧甲在河谷追擊,就連夜晚也要防備蒙古兵偷襲,根本得不到休息機會。
阿六的永寧兵倒是有過奔襲訓練,但士兵終究都上了歲數,隊伍裡最年輕計程車兵都已經二十八歲了,最年長的老兵甚至已經年過五旬,跟不上這種一天交戰近十次的高強度戰鬥。
不過他們的精兵倒是沒多少陣亡,只有四十多名士兵為流矢所傷,都被送到後方土山下得到很好的包紮,因此倒不太影響士氣,畢竟蒙古人比他們死得多。
倒是西番貴族們,開始懷疑人生了。
他們明明比蒙古人強得多,裝備好那麼多,可就是一打就被圍、一打就被圍,如今傷亡六百多、還有二百多人被俘虜,畏戰情緒在營內蔓延。
因為蒙古人把那二百多個俘虜全扒乾淨,用他們的衣裳綁在他們的矛上當路標了,殺死他們的箭沒準還是用他們的弓射的。
蒙古人在跟他們拼耐性,拼誰更能吃苦。
不過當劉承宗這通分析,透過阿旺告訴巴桑,巴桑一臉疑惑。
就這?
這就拼誰更能吃苦了?
當精兵強卒被連日戰鬥折騰得士氣大降,巴桑的人卻在經歷數日戰陣之後,遊刃有餘起來了。
奴隸崽子們的表現可能比不上其他士兵,但他們並不認為自己在吃苦,恰恰相反,絕大多數士兵都認為自己在過好日子。
每日在河谷中穩步推進、結陣與蒙古兵打上幾場、防備他們偷襲,並不比過去在貴族手下完成永無休止的勞作更疲憊。
而戰鬥除了帶給他們肉體上可接受範圍內的疲憊,還有無盡的精神滿足。
他們有了吃不完的肉糌粑和馬肉火燒,穿上了重兵卸下的鎧甲、用上了蒙古人的武裝,擁有了自己的戰馬,有些人還能跟著炮兵在近戰中傷到敵人……這讓他們感到強大,奴隸崽子們前所未有的強大。
對巴桑的人來說,他們最大的對手不是蒙古人,而是吃肉帶來的腹瀉。
這種情況發生完全,劉承宗認為完全是自己的工作失誤,他以為巴桑的營兵吃草問題已經解決了。
發給各部的軍糧沒有特殊對待,都是每日配給三兩肉乾、五兩面食、一兩鹹菜。
但具體落實到巴桑的營兵,他們不這麼吃,肉食非常珍貴且耐儲存是每個人的共識,巴桑的營兵會把每日的肉乾留著,行軍路上幾乎快把糌粑吃完了。
到了戰時,他們就剩吃肉了,不僅僅是本身的輜重,還有戰場上倒斃的、殘疾的犛牛戰馬,吃都吃不完。
所以很多士兵的腸胃還不習慣吃肉,前腳吃完後腳就腹瀉,一天吃三頓拉六次,整個人直接虛脫失去戰鬥力。
劉承宗讓後方的黃勝宵做了統計,巴桑計程車兵在戰鬥中減員近三成,其中因腹瀉失去戰鬥力的佔五分之三,比中箭負傷的人還多。
倒也因為這事,讓他們士氣很好,一點都不害怕戰鬥,反而有點害怕吃飯。
戰役進行到第四日,蒙古人有些氣急敗壞,連日以來輪番作戰使部眾死傷慘重,上千傷兵正在從河谷東北方向的山口撤退,那應該是個非常險要且安全的區域。
可他們的傷兵卻在山口遭遇一支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番兵伏擊,人多勢眾來去匆匆,呼嘯間從山地突擊,以三隊從山地橫擊傷兵隊伍,直至將上千人的傷兵擊潰殺傷。
雙方是碰上了頭,老其加率隊翻山時正親眼目睹了蒙古兵第一場潰敗,當下認為蒙古人無法在大帥的進攻下支撐太久,為完成使命咬牙冒雨前進,不過由於雨天,他的一千二百士兵掉隊、傷亡極多,最終只有四百餘人在預計時間趕到山口。
他們抵達山口東邊的同時,正逢蒙古傷兵從山口西邊向東撤退,就有了這場對蒙古軍隊震動極大的伏擊。
這甚至比接連被劉承宗正面擊潰帶來的震動還大。
前有強敵、後路受阻,最要緊的是雨還停了。
蒙古軍隊最終沒能在耐性的比拼上取勝,開始了前所未有的大潰逃,當後方的抬槍再次加入前線戰鬥,所遇諸部俱是一觸即潰,甚至讓劉承宗無法跟他們列步兵陣線而戰。
蒙古貴族的兩輛豪華房車加入了劉承宗的進攻序列。
兩輛由二十頭犛牛拖拽的大車上,厚重貴族氈帳與雜物被統統卸下,分設於兩翼,各搭載二十名抬槍手持十杆抬槍,在馬隊的保護下向河谷草原正面突擊。
這玩意的突擊速度也就比步兵稍快一點,但勝在穩當,只要不拐彎、不遇溝,就能讓抬槍手在上面輕鬆齊射、裝填彈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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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口南面,兩輛大車就像縱橫在戰場上的恐怖巨獸,一陣陣硝煙隨犛牛的堅實腳步向前放去,席捲獅子兵馬隊向敵軍側翼衝擊。
押中軍追擊的劉承宗端著望遠鏡看得清楚,由於敵軍根本不列陣,所以抬槍很難打出什麼戰果,但聲勢驚人,直接把聚集在山口想要衝破阻隔的蒙古人向西北的雪山上攆去。
好多人連馬都不要了,玩了命的向雪山上逃跑,而被馬隊包抄的部眾則成片成片地投降,還有更多人沿青根河向西北逃竄,沿途丟盔棄甲,在河谷丟下隨處可見的勒勒車和各種物資。
真到了該追擊的時候,被詐敗打出心理陰影的西番貴族們倒學乖了,高應登都已經追出去了,他們反而追出幾百步就乖乖返回,氣得劉承宗高聲讓護兵催促他們追擊,這才個個縱馬奔殺出去。
中軍停駐在山口,追擊的馬隊則從傍晚追到次日下午,高應登的人才陸續帶著戰利品和俘虜返回。
“大帥,又是五百多俘虜。”
高應登神采奕奕:“咱們這次先後投降的、被捉的俘虜有兩三千人……我還殺了個大的。”
說著,數名馬兵帶來一具裝備極好的屍首,高應登道:“俘虜說這人叫固揚,是這場仗的兩名首領之一,綽克兔的左膀右臂,還有個海禿子往雪山上跑了,沒追上。”
劉承宗看了一眼屍首,點頭表示讚許後便揮手讓護兵去清查戰利,誇獎道:“乾的好,剩下的那個海禿子帶走了多少人?”
“百十個人?”高應登不敢確定,解釋道:“他們分成十餘股往山上跑,可能跑的也有兩三千。”
說著,高應登補充道:“不過跑的人兵器鎧甲都不剩多少了,戰馬都丟棄在山這邊,我就看見倆人抱著小羊羔子,只要這邊山下圍住,後邊兩三天肯定還有投降的,他們光翻過雪山就得死不少人。”
劉承宗滿意地長出口氣:“好,你在北邊看著山下,晚點我讓人給你送帳子過去,小心他們夜裡下山襲擊。”
高應登抱拳應下,轉身就走,才邁開腿又撤了回來,帶著不好意思問道:“大帥,等回了俱爾灣,能不能讓工匠給我的馬隊做個這個?砰砰砰的,厲害。”
他說的是蒙古人的大帳牛車,但顯然並非僅僅是牛車,而是搭載抬槍的戰車。
劉承宗楞了一下,轉頭看向黃勝宵笑了。
這兩輛大戰車參與戰鬥完全是個巧合,雨停了黃勝宵就帶著銃炮兵奔赴前線,路上看見兩輛大車,覺得這種平板結構既有高度、又有平穩,就卸下物資把抬槍手安排上去,一路抵達前線。
但大體上來說這東西缺點非常明顯,一來笨重、二來只能應用平地,不能越過溝壑,調整方向也極為緩慢。
不過在平地草原上,與抬槍配合,倒是有些用武之地,但較之其所用木料、牲畜,這種構造其實並不經濟,倒是作為首領的移動帳房比較好用。
剛取得一場大勝,劉承宗的心情很好,當即應下道:“我記下了,回去給你做兩輛小點的,這個太大走起來麻煩。”
說罷他轉過頭道:“黃小,你琢磨琢磨,適合抬槍的戰車,最好能在戈壁被駱駝拉著走。”
戈壁?
駱駝?
黃勝宵腦瓜子嗡嗡直響,大帥這是啥意思,打算跟吐魯番開戰了?
劉承宗就是隨口一說,只要能在戈壁走,在平地草原行走就也不是問題,加上這個條件主要是為了把車輛縮小,其實他覺得一輛車能載兩杆抬槍、最大不超過三杆就是最好的。
像這種大車裝上十杆抬槍打起來倒是威武,可除了打的時候,其他啥時候都很難受。
劉承宗站在大車上輕輕跺了跺腳,轉身望向繳獲堆積如山的兵甲物資,他對黃勝宵道:“戰車要有八尺長、五尺寬,最好用屁股和側面打人。”
就在他們說話之間,統計戰利的護兵將一個個訊息彙報過來。
樊三郎拿著彙總的表單道:“大帥,此戰陣亡失蹤一千一百五十四人,傷、病八百零七人,其中七百四十人已無大礙。”
這傷亡情況聽得劉承宗不禁擠起眼來,多離譜啊,陣亡的比受傷的還多。
“俘虜敵軍兩千一百八十八人,正被張將軍押送挖坑掩埋屍首;河谷內屍首尚未清點完畢,粗略估計,包括被老其加殺死的撤退傷兵隊,有敵軍屍首三千餘具,除此之外還有一千餘屍首已被傷兵推進壕溝掩埋。”
劉承宗對己方陣亡士兵的大概數目較為了解,主要集中於被詐敗圍困、殺死的西番貴族,很多人死的很可惜。
他們在技藝、裝備上均高於敵軍,在追擊中屢立戰功,但他們的主要成績是擊潰敵人,而敵人對他們的打擊則來自快速圍殲。
而失蹤士兵,則是劉承宗暫時不繼續進兵的原因,老其加率領的翻山部隊,至少四百人還留在雪山上,此時正是需要救援的時候。
總的來說,這場戰鬥對主力部隊損失很小,還磨練了從各地趕來計程車兵,也讓西番貴族吃夠了不聽號令擅自出擊的苦頭。
他們繳獲甚巨,上千頂大大小小的氈帳子,各種武器裝備裝了八百多輛兩輪勒勒車,牛羊戰馬三萬有餘,還有數不勝數的金銀器物,這些喀爾喀人奪了火落赤古如的牲畜輜重,只在手裡過了一遍,轉眼就落進劉承宗手中。
牲畜被劉承宗分了,每一名參戰者都得到一匹戰馬,巴桑的奴隸崽子們也在這場戰鬥後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他們成為武裝完備的蒙械番子營。
劉承宗很重視巴桑這支部隊,儘管在戰鬥技能上尚不能盡如人意,但士兵們表現出極大的忍耐力與潛力,假以時日他們可以作為戰鬥的中流砥柱。
他已經派人向康寧傳信,要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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