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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土司的夢想(1/2)

作者:奪鹿侯
 見過所有土司派來的人之後,劉承宗終於確定一件事。

西寧的十四家土司,全部是來見曹化淳的,給曹公公帶的東西裝了滿滿兩輛小車。

其中寥寥可數的幾個人,給他捎來一塊小石頭兒或者是其他什麼東西。

不過在見到獅子營之後,土司們立刻派人跑回去,給他帶來比給曹化淳還多的禮物。

烏斯藏的寶石、西域的鑌鐵刀、青海的鹿角和還有上好的皮張,劉承宗什麼都沒要。

只把陳師文牽來的羊羔子宰了。

作為西寧唯一一個漢人小土司,十幾代人過去,陳師文從小到大一直覺得自己不太像漢人。

有好事的時候,西寧的漢官不把他當漢人,土人也不把他當土人。

有壞事的時候,土人就會想起他是個漢人,漢官也會想起他是個土司。

夾板氣受久了,自己都會懷疑,自己不是漢人吧?要不然父親怎麼會給他起名叫陳師文呢?

但看見劉秀才宰羊放血剝皮擺烤架的嫻熟模樣,比海賊還像海賊,陳師文放心了。

他比漢人還漢人,非常正宗。

劉承宗把收拾好的羊抹上鹽巴,叫護兵幫手收拾,摘下皮圍裙放到一旁,洗過手擦了刀,招呼陳師文一塊坐了,道:“湟水真是好地方,我很久都沒看見這麼綠的地方了,離西寧還有多遠?”

“將軍,還有一百二十里。”

劉承宗點點頭:“你們這不知道我造反,我看那些土司都不知道我是誰。”

“知道一點,西寧衛的邸報上知道,但不知道將軍有這麼多兵。”陳師文說:“太遠了,沿邊牆過去都要兩千裡。”

陳師文問道:“陝西旱災那麼嚴重,上萬人跟著將軍造反?”

河湟谷地沒有旱災,自從接近蘭州,這裡的情況好似盛世,土漢相雜、人民安樂,全然不似東面如人間地獄般的景象。

陝北在太平年景都不是什麼富裕地方,又遭遇大旱和兵亂,他們從那進入河湟谷地,這種哪裡都很正常的感覺,讓人有點手足無措。

劉承宗點點頭算是應下,陳師文不禁咂舌,恍然大悟道:“我就聽臨洮的勤王回來的人說過陝西鬧旱,榆林兵都吃不上飯了,但……我以為他騙我呢。”

“是啊,我過來時候看見那麼好的地,地裡居然種麻子。”劉承宗對這事詫異很久了:“你們這糧食夠吃?”

“差不多,麥麻、麥豆輪種,不種也不行,別的東西賣不了,榨油能換錢給朝廷交攤派,還有海北番子也種,那邊種油菜,河湟谷地一年產清油二三十萬斤吧。”

陳師文說著,皺眉苦笑道:“哪裡都一樣吧,小民餓得拋荒,大戶兼併田地,西寧無非好在百姓活不下去躲進山裡當番子還能活,這年月當番子舒服啊。”

“怎麼舒服?”

“生番熟番,種地的納糧、放牧的納馬,都有定數,不像攤派無定;實在不行,還能去投海賊小拉尊,那邊只要一成添巴。”

劉承宗蒐羅記憶,對這倆詞沒有一點了解,問道:“小,小拉尊,添巴,那都是什麼東西?”

“小拉尊是火落赤出家的兒子,將軍知道火落赤吧?對,他家倆娃現在是海賊頭子,添巴就是納糧納銀納馬,一年只收一次,一次只要一成。”

劉承宗啞然失笑。

大明本來應該是收稅最少的那個。

可實際上,給番族頭目納糧少於大明,給海賊韃子納糧又少於番族頭目。

朝廷在地方的組織能力,已經不足以應對複雜的收稅與攤派了。

陳師文小心翼翼地看了劉承宗一眼:“將軍不是要搶西寧吧?”

劉承宗這幫人看上去比遊牧民族還像遊牧民族,看著就像幹搶劫那行兒的。

“我搶西寧幹嘛。”

“那……那將軍為何不收土司們的禮物?”

劉承宗搖搖頭,指著正在被收拾的羊肉道:“你還不知道我有多少人,就送來這隻羊,他們後來送的東西,也未必是自己本身想送,你看我像缺什麼東西的樣子嗎?倒是你。”

劉承宗看向陳師文道:“你比別人來得都急,想從我這得到什麼?”

“沒想得到什麼,但確實有求於將軍,我有兩個弟弟,三弟陳師禮出家了,二弟陳師佛在家開門,我想讓他跟隨將軍出海。”

出海可還行。

劉承宗疑惑道:“開門?你家二弟,是生下來就打算讓他出家?”

陳師文點頭道:“對,土司家的次子都會出家,開門是另立一舍分家的意思,如東伯府就開了十三個家門。”

“我們陳氏土司家小業小,還沒有開過門,我也不想讓二弟開門,我一共只有二十五個兵,分了家門,就剩十三個兵了。”

陳師文說著作揖道:“因此寧可讓他隨將軍出海,另立功業。”

劉承宗還真不懂土司,更不懂西寧和青海。

但他懂自己,懂自己的需求。

“讓我帶上你弟弟,沒有問題。”劉承宗先點點頭,隨後道:“但他能給我帶來什麼?聽這名字恐怕你們家沒拿他當戰士培養,一隻羊恐怕不夠,這還不夠他吃。”

陳師文聞言輕鬆地笑了,胸有成竹道:“我小時候體弱,父母怕我夭折,也把他當繼承人,後來才送進寺廟學習,他知道西寧有二百二十家寺廟,認識所有的土官喇嘛,還去過海北與海西的廟宇,沒考上秀才,但會說土人和蒙古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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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這個翻譯才能還是讓劉承宗很心動,不過前面的專業技能有點無厘頭。

劉承宗道:“他知道那麼多寺廟,有什麼用?”

“啊,我忘了,將軍不是西寧人。”

陳師文笑得非常輕鬆:“在西寧,每個村子都有廟,如果哪個沒廟,那它一定離廟很近,因為廟會就是市集,在青海更是如此。”

“每個寺廟有不同的廟會時間,海賊和番子都不會在廟會時打仗搶劫,也就是說,我的弟弟師佛,知道何時不打仗。”

很重要。

劉承宗很高興陳師文送來他的弟弟,他確實不瞭解這片土地,但接納之前還是要問問別人有沒有考慮清楚,他問道:“你知道把兄弟送到我這,意味著什麼?”

陳師文字來胸有成竹,被獅子這麼一問,也有點懷疑自己:“我知道……知道一部分?”

劉承宗笑笑,問道:“西寧有多少人?”

“將軍的問題複雜,西寧田土豐饒人力頗勝,但脫籍漏籍嚴重,在籍軍戶六七千口、百姓五萬多口。”

劉承宗眨眨眼:“我記得曹公公跟我說,你們這李土司就管了兩萬人。”

陳師文連忙擺手:“我們是土人,和生熟番子都不在民籍裡,還有不在籍的逃兵三四千人,不在籍的百姓三到五萬?”

劉承宗尋思,單單在籍人口,西寧都比米脂多了,但這地方對他來說存在感著實不高:“西寧這麼多人?算上生熟番子和土司呢?”

“那就不能算西寧了,這生熟番子和土司分得哪都是,得算整個河湟,西寧、河州、歸德。”

劉承宗看一路過來,對河湟谷地的印象非常好,是個富裕地方,便道:“那你就給算算?能算出來麼?”

“大概吧。”

陳師文坐在那想了半天,才開口道:“西寧軍民比八萬多,比十萬少;河州軍民也是如此,歸德的生熟番子可能要比十萬多一點,還有土民十餘萬。”

將近五十萬?

“你說的是真的?”

劉承宗做夢都沒想過這裡會有五十萬人口,五十萬人口什麼概念。

像他手上戰兵這種舒舒服服的生活條件,拿下河湟谷地,供得起兩萬。

他站起身來又坐下,抬手拍著自己的大腿,隨後他想到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那漢人呢,五十萬人,有多少漢人?”

“將軍說的是,認為自己是漢人,還是確確實實是漢人?”

劉承宗尋思這不廢話麼,只要別人想,誰都可以是漢人:“後邊那個。”

陳師文站起身來環顧四周,在心裡估計著劉承宗的兵馬,說:“現在有十一萬了。”

劉承宗沉默了很久。

過了很長時間,那隻羊羔子已經被端上烤架,血水慢慢滲出。

他才開口道:“我帶來一萬七千人,你告訴我才十一萬漢人?”

哪知道陳師文極為驚訝:“一,一萬七?戰馬太多了,我以為是三萬人呢,那就只有九萬七了。”

劉承宗算是明白,為什麼西寧有二百多座廟。

又為什麼,陳師文的弟弟要進寺廟。

以及為什麼這個漢人小土司,會在見自己這件事上跑得比誰都快。

一萬七千招安饑民進青海,對別人來說意義不大,但對西寧這個管著土人的漢人小土司很重要。

他搖搖頭,問道:“為何漢人這麼少,不應該啊。”

陳師文攤攤手道:“跑了唄,朝廷稅和攤派,還有衛所勾軍,百姓就只能跑,跑到南邊山裡自然就是番子,跑到西邊的自然就是韃子。”

還能這麼分?

“就是說西邊也有漢人,只是他們跟了韃子或是番子?”

陳師文點點頭:“還挺多的,不過我覺得將軍不必拘泥於是漢是土是虜是番。”

“你看東祁土司家的秉忠公,老達官了,在遼東戰場上給朝廷效力,不就被漢人孫得功害死了。”

劉承宗笑眯眯點頭。

陳師文說的是一方面,哪裡都有好人有壞人,但讓劉承宗真正高興的,是百姓會跑。

那跑到他的地盤又有何不可呢?

想到這,他問出了自己最想問的事:“西寧以西,能種地麼?”

“海北,能種是能種,但地處高冷,春寒冬早,有不少番子在那邊種地,但收成都不太好,種地還是河湟好,除非沒……”

陳師文說到一半,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將軍你這個青海宣慰使司,給朝廷納啥,納糧、納銀還是納馬?”

劉承宗愣了愣,抬手指著陳師文,對他點了點頭。

沉吟片刻,他說:“你問住我了。”

劉承宗不知道該如何告訴這個小土司,爺啥都不納,而且以後都不打算納。

但陳師文還挺為劉承宗考慮:“朝廷還沒說吧,等將軍開墾出土地,到時候要跟朝廷好好說說收成少的事,如果不納太多,外邊也能活人。”

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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