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鐵牛一輩子也忘不了眼前發生的這一幕。
一枚炮彈就在離他十幾步外爆炸，巨大的衝擊力掀翻了不少士兵。
爆炸的碎片四濺，許多士兵當即被戳成血肉模糊的一團爛泥。
斷肢殘臂散落一地，黃白之物摻雜在一起，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血腥、腐臭相結合的奇怪味道，直是令人作嘔。
張鐵牛自然也吐了出來。
雖然他本人並沒有受傷，但那種觸及心靈深處的恐懼讓他十分驚慌。
他這次只是因為運氣好，但總不可能次次都運氣好吧？
那枚炮彈如果再偏上十幾步，被炸成肉泥的就是他了。
乖乖，明軍的火炮也太猛了吧。
作為一名炮兵，張鐵牛實在沒有見過這麼猛地炮。
而且明軍的炮彈是會開花的，即便第一次沒有命中目標，在他方圓幾十米範圍內計程車兵也並不安全，隨時可能會被碎片殺傷。
更為恐怖的是明軍射出的一枚炮彈炸壞了清軍費盡千辛萬苦搭起的炮架。
要知道搭起這個可供紅衣大炮放炮的炮架，清軍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而現在明軍一炮就炸燬了他們的希望。
這仗還怎麼打？
這是張鐵牛此刻的真實想法，當然他沒有說出口而是憋在了心裡。
真要是說出來，軍法隊的執法兵很可能就拿著大刀朝他的腦袋砍去了。
別的不說，一個擾亂軍心的罪名肯定是跑不了的。
他可不想死啊，就在一個月前他剛剛娶了媳婦。
媳婦雖然不是什麼如花美玉、國色天香的大美人，但也是個討人喜歡、勤儉持家的小家碧玉。
最難能可貴的是他媳婦腰粗屁股大，媒婆說了這種身材的女人好生養。
張鐵牛活了二十多歲，連女人的手都沒碰過。
家裡人總唸叨他這麼大了還沒娶到媳婦，香火問題咋辦？
一到這時候張鐵牛就只能直撓頭。
沒辦法，他反駁不了啊。
老張家三代單傳，就他這一根獨苗，要是他不能留下個種那老張家就真的斷子絕孫了。
好在他最終娶到了媳婦，雖然不咋漂亮但能生孩子就行。
新婚之夜張鐵牛好好疼愛了媳婦一晚，期盼著媳婦能夠早日懷有身孕，給他生下一個大胖小子。
可這床還沒捂熱呢，就他孃的打起仗來了。
張鐵牛心裡那個苦啊。
但沒辦法，當兵的就是這樣，上面的人要你啥時候去打仗你就得啥時候去打仗，完全沒有討價還價的權利。
但凡敢說出一個不字，那就是挑釁軍法，要被嚴肅處理的。
張鐵牛可不打算做這個出頭鳥。
來湘陰之前張鐵牛也聽說過明軍，整個湖廣北部現在都在明軍手中，那想必應該是很厲害的。
但是畢竟沒有親自交過手，張鐵牛並沒有一個清楚的認識。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為什麼總督大人會這麼快的丟掉武昌。
明軍簡直太兇殘了，簡直不是人啊！
炮彈像冰雹一樣不停落在清軍寨子裡，完全沒有停歇的意思。
張鐵牛索性雙手捂頭趴倒在地選擇聽天由命。
真要是炮彈打到他也沒有辦法，他認命了。
至少這樣被炮彈砸到的可能會低上不少，如今也只有在心中祈禱一番了。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啊。
我張鐵牛這輩子沒做過什麼壞事，你就讓我活著回到家裡給老張家留給火種吧。
不知是不是菩薩靈驗了，炮火聲似乎沒有之前那麼密集了。
張鐵牛試著睜開眼睛，微微抬起頭朝明軍陣地那邊瞅去。
果然明軍放炮的間隙變長了。
但礙於之前明軍給他們的震懾太強，根本沒有人敢站起身來。
直到一名把總大吼道：“不好，明賊要衝鋒了。”
張鐵牛這才發現，明軍趁著火炮的掩護已經發起了第一輪的衝鋒。
放眼望去，黑壓壓的人群蜂擁而至。
只這麼草草掃上一眼也能看出這人數至少有數千人。
媽呀！
明軍的執行力也太強了吧？或者說他們的炮兵和先鋒軍的配合也太到位了吧。
一開始先是用火炮猛轟進行火力壓制，見效果差不多了，逐漸減緩放炮，與此同時先鋒軍發起衝鋒。
一環扣一環，完全沒有一絲拖沓。
連張鐵牛都不禁想為明軍叫好。
當然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畢竟雙方的陣營不同利益也不同。
戰爭是你死我活的關係。
按照總督大人的說法，如果讓明軍順利的拿下長沙，他們一個人也活不了都會被明軍砍了腦袋。
要想活命只有守住長沙，而守住長沙的前提是守住湘陰。
但是照著現在的架勢，湘陰肯定是守不住了啊。
清軍現在被明軍轟的七葷八素，怎麼迎接即將到來的一股衝鋒？
“弓箭手準備！”
便在這時熟悉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張鐵牛這才回過神來。
對啊他們可以放箭啊。
清軍的寨子是建在一處高坡上，如果明軍要硬衝清軍是有地形優勢的。
在這個角度明軍要想仰射並不容易，而清軍可以輕鬆自在的進行俯射。
可以看出明軍炮兵已經減少了火炮轟射，一會就會完全停下。
這自然是為了避免誤傷。
少了火炮的壓制，清軍便可以發揮出真正的實力了。
想到這裡張鐵牛的信心又增長了幾分。
對嘛，憑啥他們有地利優勢還先慫了呢？
“別他孃的愣著了，準備搬一些石塊過來！”
清軍如夢方醒，開始準備各種守寨事宜。
寨子不同於城池，沒有那麼完備的城牆，所以必須儘可能的殺傷敵軍，防止敵軍聚眾。
一旦敵軍集結起來，發起一輪又一輪如潮水般的攻勢時，要想站穩腳感就不容易了。
張鐵牛雖然是炮兵，但在這時候還是樂於去幫忙的。
畢竟他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如果這條船沉了他們一個也別想活。
“一起用力，把石塊搬過去！”
這寨子依地勢而建，石頭遍地都是，無外乎需要耗費一些氣力去搬。
在生死存亡之際，清兵們都很捨得出力氣，很快一堆石塊便被搬到了寨口。
面對洶湧而來的明軍，所有人都像張鐵牛一樣緊張。
他們能夠守得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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