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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五章 興師問罪(1/2)

作者:北獠
手裡頭的雞毛撣子唰唰急甩如風,上演了一出慈母手中撣,遊子身上劈的戲碼。
那力道顯然沒有半點收斂含糊的,百里安搭在嬴姬腿間的手在吃痛時驀然蜷緊。
他低嗚一聲,本能地就要掙扎著起身。
眾目睽睽,像是個頑童般被孃親抽屁股什麼的,想想真是令人窒息!
嬴姬娘娘氣勢如猛虎下山,狹長的鳳眸圓瞪,好似一隻發了怒的母老虎殺氣騰騰地探出虎爪子,摁住自己不懂事的虎崽子。
她一隻手扣住百里安的後脖子,雞毛撣子啪啪直落,甩的三彩雞毛亂飛,還有幾根落在她的腦袋上,顯得模樣既兇悍又滑稽。
百里安像是一隻落水的鴨子整個人懸空撲騰起來。
按理來說,這一點點皮肉之痛不足以讓他有如此劇烈的反應,不知是當著眾目睽睽,被孃親教育小兒般打屁股太過丟人還是其他原因。
那渾身緊繃的狀態就可以看得出來他十分害怕抗拒。
其實這又是一個只有他們母子二人知曉的小秘密。
從小到大,嬴姬對百里安憐愛有加,但遠談不上縱溺的程度。
記得是在魔獄潛入中幽刺殺天璽劍主百里羽的那一年,魔獄幸無刺殺失敗,擄走百里安作為人質,成功逃離天璽劍宗。
數月之後,百里安被成功解救回來,她生平第一次對自己的兒子雷霆震怒。
便是用這根雞毛撣子,將百里安的心理陰影都抽了出來。
知子莫若母。
魔獄幸無之兇名,天下蒼生皆畏懼。
相信沒有哪個人敢與這樣的殺魔沾染半分關係。
更無人能夠想到,當時百里安是自願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給他當人質。
要知道,原本當時的人質,就只有身份還是秦國公子的沈機白……
嬴姬深知自己的兒子是何性情,雖從大義上而言,值得稱讚。
小小年紀便有著如此捨我其誰的精神,更是令人驕傲。
可她心中卻難生半點驕傲,只有無盡的後怕。
也只有那一次,也是第一次,她這樣打他。
決然嚴厲到讓百里羽都心生動容,極其難得的維護自己的兒子為他抱不平。
那一次教育,百里安更是刻骨難忘,雖然只有一次這樣的經歷。
可至此以後,百里安就像是那位天盛宗的總主夫人見人魚一樣,見到那熟悉的三色雞毛撣子便全身犯悚,心裡發毛。
他原本是想撐過這一段功夫,熬到嬴姬怒氣消了事情便過去了。
誰知她壓根沒有停手的意思,甚至察覺到了他在咬牙死撐。
心中那股子無名之火燒得是更加旺烈,美玉般的臉龐都微微扭曲。
她氣笑了,停了動作,咬牙切齒道:“還有沒有想說的?”
百里安死倔,眼睛裡含著霧,一聲不吭,只是抬頭瞪了尹白霜一眼。
誰知她不知何時,手腕間竟然早已掛了個小荷包,裡頭裝著瓜子,正咔嚓咔嚓的嗑著,一副看好戲的賤賤模樣。
前些騎在他身上,那些個說著日後絕對不會再讓他受苦受疼的話今日好像都被吃進狗肚子裡了。
未能得到百里安的回應,嬴姬眯著眼冷笑,索性使出殺手鐧。
直接伸手扒了百里安的褲子,架穩百里安的後脖子,掄圓了手裡頭雞毛撣子,啪啪啪!
中幽子民的互送隊伍裡,還有許多女英靈,見此一幕,個個臉上迅速漫上一抹紅暈。
雙手捂住臉頰,目光透過指縫,連連低聲驚歎。
若非親眼所見,誰能想到當日血洗國政殿,肅清朝綱,殺伐果決的太子殿下竟有一日能夠被女帝陛下摁在腿上扒了褲子揍。
哇,她們不會被滅口吧。
不過好刺激好精彩,能來護送太子殿下出皇城,真是不虛此行!
這活幾百年都未必能夠見得這齣好戲。
百里安性情素來沉穩老成,即便在天璽劍宗的蠍子窟裡被嚇得面無人色也少有發出慘叫聲。
可今日,他卻在嬴姬娘娘那一手揮得虎虎生風的雞毛撣子下,臉色蒼白,終於忍不住嗷嗷叫喚起來。
可嬴姬絲毫不手軟,一副不將這根雞毛撣子打折誓不罷休的兇狠模樣。
雞毛撣子的唰唰聲好似疾風驟雨,字句幾乎都是從嬴姬的牙齒縫裡擠出來的:
“還有沒有?!還有沒有?!跑?你這兩條小短腿跑得倒是挺快?繼續跑啊,我看你能跑到哪裡去?”
正磕著瓜子的尹白霜好心提點道:“嬴姬娘娘,他的腿子生得其實一點也不短的,您得對自己有點信心。”
嬴姬手裡頭揮打的動作絲毫沒停,但她卻頷首對尹白霜和氣笑了笑。
再低頭看向百里安的時候,又是一副惡虎要吃人的模樣,面浮桃紅之色,顯然是要動真格的了。
百里安渾身皮兒一緊,眼眸裡含著一圈紅潤,身體細細顫抖著,慢慢抬起一張憋得通紅的俊臉,好似終於服軟認錯。
“阿孃……”他低低地喚出聲兒來。
這一聲輕喚,彷彿將那曾經相隔過的山與海,不可逾越的歲月距離,瞬間打破擊碎。
嬴姬眉峰一震,他緩慢地眨了眨眼睛,鳳眸裡突然多了另一種溼意,鼻尖也驀然紅了。
她吸了吸鼻子,扔下手裡頭的雞毛撣子,手指頭髮洩似的使勁扣著綠頭魚身上的鱗片。
她頭偏向一邊,眼睛看著別處,聲音在風裡飄著:“你心裡還知道我是你娘……若不是我今日來找你,你還瞞我瞞到什麼時候?”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百里安又低低喚了一聲‘阿孃’:“您教訓歸教訓,可我都多大了,您動起手來還動不動就扒褲子,這裡還有其她女人呢……”
“你少轉移話題!”
嬴姬還是放開了百里安,任由他起身拉扯好褲子後,也不知從哪裡摸出一塊帕子,揩著眼淚嚶嚶了兩聲:
“你個死沒良心的,你哪是在拿劍捅自己嗎?分明就是在往阿孃的心窩子裡捅。
我看你這個混小子壓根就沒把我當成是你娘,在外頭受了那般大的委屈,都一個人扛著忍著,自個兒扛不住了寧可做傻事,也不知到娘這裡來哭兩聲。
事到如今,你還想瞞著我……”
嬴姬陛下想是越哭越不解氣,又重新拎起那破爛的鏽菜刀,對著砧板就是梆梆兩下。
女帝大人鼻尖聳動,將搖搖欲墜的鼻涕水吸回紅通通的小鼻子裡,語氣端得極兇狠:“今兒個,便是將你那兩片屁股蛋打爛也不過分!”
圍觀的一眾直接看傻眼了。
這還是他們霸氣外露的嬴姬陛下,冷豔高貴端莊典雅的后土娘娘嗎?
她執掌中幽千餘年,怎麼如今才發現他們的陛下還有這樣撒潑耍橫的臭德行。
許是注意到了來自四面八方吃瓜群眾的目光,嬴姬鳳眸冷邪,瞬間散發出一種凌厲狂放的冷意。
圍觀的中幽一眾頓時做驚鳥飛散狀,連連告退而去。
中幽帝家的瓜吃起來雖然有趣,但實在過於危險,還是退走為妙。
臨走之時,大王殿神荼還向百里安投了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陛下發起火來,一般人……還真壓不住。
百里安無奈地看著嬴姬憋得肩頭一聳一聳,只好扯過她手裡頭的秀帕,捏住她的鼻子。
將她鼻涕擤乾淨後,又唉聲嘆氣道:“阿孃都多大的人了,還哭得跟孩子似得,也不怕被你兒媳婦笑話。”
尹白霜將一把去了殼的飽滿瓜子仁放在嬴姬手心裡,笑道:“哭鼻子又不是什麼都丟人的事,有什麼可笑的,不像某人,幹了壞事被孃親脫了褲子打屁股,那才叫丟人。”
嬴姬一下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隨即立馬反應過來又哭又笑有失身份,趕緊又繃緊了臉,恢復高冷的模樣。
百里安氣笑了,擼起袖子道:“我就知道是你背後搗鬼出賣我,現在還敢笑話我,看我不抽爛你的屁股。”
嬴姬娘娘眼風一睨:“你再兇她一個試試?”
雞毛撣子又立了起來。
百里安認錯態度十分良好:“阿孃,我錯了……”
嬴姬放下雞毛撣子,攤開手掌平放在百里安面前,抬了抬下巴:“再說一遍。”
百里安低下身子,將下巴擱放在她的手心裡,眼汪汪地望著她:“阿孃,我錯了,以後再也不瞞著你了,好不好?”
嬴姬眼瞼忽然泛起緋紅,眼眶霧溼了,她一把將百里安摟進懷裡,害怕得牙齒顫抖,發出咯咯的聲音:“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好像唯恐自己抱著的是夢幻碎影一般。
這一瞬,百里安只覺得一股子悲涼勁沒有來往頭頂鋪天蓋地衝來,整個舌尖都泛起了苦意。
他在心中預想期盼過無數次與孃親重逢的情景。
直至這一刻真實發生到來,被嬴姬緊緊抱進懷裡的時候,百里安卻發現自己整個人是茫然不知所措的。
離家太久,便會忘記故鄉。
百里安對中幽的記憶一直都是遙遠而陌生的,他這一條比溪渠裡石頭還要硬的命。
他疼過,死過,絕望過,偶有記憶中的緣慳一縷過往溫情的畫面,也恍如隔世一般,一眨眼便再也嗅不到半點孃的味道了。
他一直覺得,世間萬般情,與他而言都是緣淺。
過往可望不可即的東西,如今都觸手可得。
先是尹白霜,再是孃親,這讓他生出一種這原本看不透的人生,經歷不完的苦難忽然一下子走到了盡頭。
心中不免生出一個惶恐的念頭。
他當真……可以這般幸福嗎?
嬴姬哭著哭著便哭累了,最後趴在百里安的大腿上沉沉睡去。
臉上淚痕未乾,鼻涕糊得他褲子上全都是,懷裡還緊緊抱著那隻已經撲騰不動的綠頭魚,雞毛撣子亂著毛散在裙邊,就像是一個鬧累了的孩子,睡顏安詳。
尹白霜蹲在一旁,伸著細長的指尖,虛虛臨摹著嬴姬纖濃的睫毛,輕笑道:“小安,你孃親可真好玩。”
話剛說完,啪的一聲,她屁股就捱了一記。
百里安心眼格外通透,事到如今,哪裡看不出來這裡頭的門道:
“我阿孃她,是你使壞引到這兒來的吧?”
尹白霜捂著屁股,故作幽怨狀:“可事實上,你阿孃能來送送你,抱抱你,你還能向她撒撒嬌,小安心裡頭其實還是很開心的吧?”
百里安哼了一聲,手指頭卻探入嬴姬的深青的髮絲間,手指靈巧翻轉間,不多時就給她紮了滿頭活靈活現的沖天小辮。
他低垂著眼簾,眸子幽靜,似藏著一個明明晦晦的世界。
“只是這樣一來,她又要做一場沒有結局的等待了。”
尹白霜同他並肩而坐,目光悠遠地看向千巖競秀雲興霞蔚的遠山之外,彎唇道:
“我們未必就是要追尋一個好的結局,等待的意思,是此情可待成追憶,念可望之人得以歸途。
人終有一死,三年也好,三百年也罷,小安為何又不能換一個方式思考,你幼年成孤,遠離親情母愛,雖時時念著自己的母親,可終究與她相守的日子甚少。
若是能在這餘生之中,不去計較得失,不去考慮那些後顧之憂,再爭得三年坦誠共處時光,算起來,對你而言是不是還賺了?
人生一世,哪有那麼多的世事兩全,活在當下,憧憬未來,享受現在,追憶昨天,莫提將來,諸事不明。
且不提三年之後,小安你如今身處於風浪之間,便是連魔界之君也盯上了你。
再加之你與將臣的那份關係,身份一旦暴露,都會迎來天界無窮無盡的追殺。
千般種種,你若都要考慮進去,是不是一輩子都不想出現在我們面前了?”
百里安一時無言,沉默良久,他曬然一笑,道:“從極迷處識迷,則到處醒;將難放懷一放,則萬境寬。經歷一場生死之劫,到頭來,我竟還不如小霜你看得開。”
他笑著低下頭去,拾起地上的那根雞毛撣子,伸手一拂,將上頭的絨毛拂得光禿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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