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安當即渾身大震,額角不斷有汗水自毛孔中擠出來,他面色蒼白地緩緩轉身,朝著那名模樣俊逸的男子。
他乘著山風而來,一身專屬天璽劍宗的黑紅玄袍在山風之中飄蕩,腰間並未懸玉,而是以輕羽為佩。
他一頭烏黑的長髮被一絲不苟的束起,髮髻之上套著黑色發冠,冠上清晰可見那無上尊貴的劍徽標記。
他目光沉凝,不苟言笑,腰間配有一柄古樸長劍。
一隻手端正嚴謹的壓在劍柄之上,看人猶如兩道蓄勢待發已久的利刃,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劍氣凌霄的威正氣勢。
凌空的身子緩緩落於山道之上,午後的熾烈陽光透過茵茵綠葉斑駁的灑在他那黑紅玄袍之上,讓他整個人彷彿沐浴著神聖的光輝一般威嚴。
百里安抿了抿唇,有著緊張地見禮道:“見過父親。”
雖然他喊山道上那名男子為父親,可那名身穿黑紅玄袍的男子面容卻是極其年輕,看著不過二十四、五的模樣。
二者之間看起來,到不像是一對父子,更想是兄弟一般。
修行之人,本就是打破常理的存在,百里羽身為劍宗之主。
雖年歲將近千歲之齡,可如今他卻有著渡劫境界的恐怖修為,早已是駐顏有術,外表自然與尋常青年並無他樣。
百里羽目光沉沉的穿過他身前的蘇靖,落在自己兒子那張期期艾艾的面容之上時,一雙劍眉緩緩凝起,然後緩緩一步步逼近。
不錯,正是逼近的氣勢,讓人感受到了無以輪比的壓力與窒息之感。
百里安自小便是在這氣勢逼壓之下成長,可至今都難以習慣,只有敬畏。
蘇靖感受著身前那人傳遞而出的威壓之感,並非衝著他而來,而是身後的百里安。
這不禁讓他那雙眼眸裡閃過一絲血色光芒。
他曾對百里安說過,誰要強欺負他,他便揍誰。
蘇靖感受到了眼前這高挑冷峻男子的強大。
所以幾乎是在一瞬間,他渾身都燃起了熾烈的黑炎,黑炎滾湧成一個兇獸的巨口,朝他焚咬而下。
蘇觀海面色複雜,知曉百里羽雖然為人狂傲自負,但也是個知分寸的人,便也未出手阻撓。
至於蘇靖的攻擊,呵……他不過才小小求道境界,怕是百里羽站在那裡不閃不避,他都無法傷其一絲毫毛吧。
就當那黑炎即將落下之時,百里羽神情不動,繼續向前。
身體卻忽然開始變得縹緲如霧,黑紅的霧氣漫過蘇靖的全身,直接無視他那盛怒的表情以及攻勢。
他面無表情的穿過他的身體,然後黑紅之霧凝實成型……
百里羽已經站到了百里安的面前,他垂眸冷冷的看著向自己見禮的兒子,如刀刻般的唇鋒緩緩起伏道:“站直你的身體。”
百里安依言造做,背後的衣衫早已被浸溼。
“啪!”一聲極為響亮的脆響。
百里安偏著臉,白皙稚嫩的臉頰之上,清晰的顯露出五道鮮紅指印,唇角甚至在緩緩的沁出血絲。
蘇靖眼底血色氾濫,一招落空。
他有折身抱起山道旁一顆野生生長的古樹,直接連根拔起,溼潤的土壤在山道之上飛濺而起。
枝葉繁茂的古樹瞬間熊熊燃起黑色烈焰,黑炎之中,似有兇獸怒吼咆哮之聲。
蘇靖掄圓了古樹朝著百里羽狠狠砸去。
百里羽終於偏頭看了一眼蘇靖,眼眸之中帶著一絲疑惑。
他面無表情地一指點出,一道指間劍意璀璨綻放而出,有著直逼凌霄之勢而去。
不論是古樹上的黑炎,還是蘇靖手中壯碩的古樹,瞬間被斬成支離破碎的木屑塵埃,飛濺一地,想木黃色的落雪一般,將蘇靖掩埋。
詭異的是,那木屑更是附帶上了那一指餘威,壓在蘇靖身上盡是讓他動彈不得半分,只能任由眼中血色兇意逐漸擴散。
百里羽無心傷他,淡淡說道:“傳言果然不假,只是今日本座並非為了證實那傳言而來。
本座今日來是教訓自己的孩子,所以希望蘇兄看管好自己的孩子,莫要讓本座為難。”
蘇觀海怒極反笑:“教訓?我倒是想知道這孩子做錯了什麼,值得你上來就扇耳光。”
百里羽目光犀利如刃,冷眼看著緩緩垂下頭顱的百里安,垂眸冷然道:“你似乎從未將為父之語放在心中。”
他目光失望道:“你終究還是撿起了你母親那套歪門邪道。”
百里安心口刺痛,猛然抬首,終於直視他那利刃般的刺眼目光,認真且執著道:“母親並非歪門邪道。”
百里羽冷笑:“鬼道乃非常之道,你母親早年便因為那鬼道之術吃了多少苦頭,你如今還要步她的後塵?
你是我天璽劍宗正統血脈,正統劍道從未見你專心修習,偏偏要另闢歪路!你忘了你曾經是如何答應為父的嗎?!”
百里安擦去嘴角的鮮血,沉聲道:“當年兒子答應父親,不再動用一切從母親那習得的力量用以克敵,刻苦修行劍術,將我天璽劍宗發揚光大,流芳證道。”
“你現在看看你的鬼樣子!一身鬼氣森森,哪裡還有我半分天璽劍宗弟子的風範!”百里羽冷冽目光中的盛怒之意終於無法壓制。
蘇觀海終於開不下去了,身形一閃便護在了百里安身前。
他昂首挺胸,氣定神閒地伸手拍了拍百里羽的肩膀,直接無視他身上傳遞出來的冷意,笑著說道:
“百里兄何必動怒,你有所不知,這孩子並非故意觸發鬼道力量,只是這孩子古道熱腸,見鎮上有妖邪作祟,便出手解救鎮民。
後又傳送至天澤山中,並且在危難之際誅殺開元境的魔宗之人。
雖然使用的是非常之道,可是在這天下,又有何人將中幽女帝當成邪魔外道,百里兄,這點是你執障了。”
百里羽低頭看了一眼肩膀上的手,漠然抬手將之揮落。
他目光如深井寒冰,看著百里安淡淡說道:“離家不過數日之功,你便突破至求道二品,這點的確令為父十分欣慰。
但是你不該動那禁忌,甚至還煉製百冥丹那等子邪丹,至自己的生命如同兒戲一般!你很讓為父失望!”
百里安挪了挪唇,艱難開口道:“父親,若是沒有那百冥丹,兒子已經死在了魔宗之人的手裡……”
“我情願你就那麼死在他的手裡,也不願意看你一直這麼錯下去!”百里羽斬釘截鐵的說道。
這話著實過分!
百里安豁然抬首,不可置信地看著父親,不敢相信這話竟然是從他口中說出。
蘇觀海面上雲淡風輕地笑容也終於急速收斂消失。
他目光沉沉地死盯著百里羽不放,微微起伏的胸膛卻是在證明著,從不輕易動怒的蘇觀海,此刻……開始生氣了。
百里羽看了一眼蘇觀海,抬首說道:“今日蘇兄喚本座來此,想必不僅僅只是想讓本座來看望安兒一眼。
蘇兄心中思量,本座自會考慮,但是如今,他是本座的兒子,本座教訓自己的兒子,乃是家務之事。
還望蘇兄不要多管閒事,不然一樁美事成了壞事,就得不償失了。”
天地,父子。
人倫,綱常。
此刻的蘇觀海在他們這對父子面前,的確只是一個外人。
若他此刻摻夾在中間,那便是多管閒事。
清官難斷家務事,以蘇觀海那灑脫的性子,他自然不受如此拘束,管他那麼多,護下自己中意的女婿再說。
可如今,百里羽卻是語氣隱含威脅之意,這不禁讓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被木屑壓得不能動彈的蘇靖一眼。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若是沒這臭屁哄哄地百里羽點頭,怕是很難成事。
閨女的幸福,他不能不管。
百般無奈之下,他嘆了一口氣,不再說話。
“東西交出來,此事既往不咎。”百里羽目光重回到百里安的身上,語氣冷峻無情,不容置疑。
百里安當然知曉父親口中所說的‘東西’指的是什麼。
他緩緩低頭,牙根微微緊了緊,努力讓聲音平靜下來說道:“父親……恕難從命。”
壽是母親留給他的護身小鬼,也是伴他成長的同伴。
他知曉若是將‘壽’交給自己這位正氣凜然的劍宗宗主父親將會有何種下場。
父親不會因為壽是母親的就會有半分寬容對待。
縱然是當年,母親與父親關係尚且和睦之時,母親都會將自己所圈養的鬼將放至中幽皇朝之中,從不會帶入天璽劍宗。
父親眼中容不得半點沙子,對百里安……更是如此。
沒有半分猶豫甚至是思考的肯定回答,徹底惹怒了百里羽。
縱然在蘇觀海眼中,此刻百里羽面容一如既往得冷如雕塑。
可熟悉父親的百里安卻是看到他濃黑的睫毛微張,露出下面一雙漆黑雙瞳,殺機已然大盛!
百里安心中苦笑。
他的生生父親……竟然對他動了殺心。
轟!
山間一切的風聲,鳥獸蟲鳴皆在一瞬被一聲巨響所代替。
百里安只覺自己耳邊有一道旱雷炸響,轟得耳膜脹痛,緊接著在蘇觀海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下。
他的胸膛幾乎是在一瞬間被一股無形強大的力量轟得塌陷下去,骨骼咔咔斷裂。
一口逆血從他喉嚨間狂湧上來,不受控制地自口中噴湧,整個人從山間幽經小道之上重重倒飛而出。
舊傷未好,又添新傷。
而百里羽一身寬大飄逸的黑紅劍袍在山風之中輕蕩,左手依舊穩壓佩劍劍柄之上。
他微微側身,冷眸看著倒飛出去成一個黑影小點的百里安。
“你發什麼瘋!”饒是蘇觀海的好氣度也被他氣得是七竅生煙。
自己唯一的兒子,不說要像女兒那般捧在手心裡寵著,但也沒有哪個做父親的對待自己的兒子這般冷酷無情。
百里安只覺眼前視線一片昏黑,耳旁傳來呼嘯的逆風之聲,以及山道前方又遠至近的衣袍獵獵之聲。
在他身體重重摔在地上的時候,渾身骨骼猶如錯位般的疼,就連手指也是不斷的抽搐,難以動彈半分。
而百里羽則是先他一步的晃至了山道之下,宛若等他摔下一般,站姿筆挺如劍,冷冷的立在他的身側俯視他。
蘇觀海沒有阻攔,他唉聲嘆氣的掀開衣角,席地坐在青石臺階之上。
看著蘇靖漲得黑紅的臉,眼瞳之中猩紫之意一時盛極,怒氣勃發,好似一隻暴怒的野獸。
心中一時欣慰一時苦惱。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把東西叫出來,一切可以既往不咎。”
百里羽聲音淡得好似山間的風,琢磨不透,可他那雙深寒的眼瞳,卻是淬了冰般的危險。
百里安握緊袖中那枚朱雀乾坤袋,唇齒猩紅染血。
他沒有說話,眼神異常決絕的搖了搖頭。
百里羽微微抬起下巴,眼瞳幽芒流淌,他看著倒地不起的百里安,緩緩抬起了腳,黑色的長靴很快就落到了百里安的手臂之間。
咔嚓!
在百里安死死盯著他那雙冷酷眼睛的同時……
骨骼錯位碎裂的聲音響起。
他將自己的兒子臂骨踩斷,殘忍的手段猶如對待魔宗餘孽一般無情!
百里安幾乎快要將牙齒咬碎,才沒有讓自己發出一聲不爭氣的慘叫。
看著這樣一場執著固執不肯妥協的兒子,百里羽強忍著快要消失的耐心,眉宇間簇起了一團火,冷冷道:
“執邪物!存惡念!養小鬼!損根本!你以為你能夠好好控制的陰物,終有一日會將你毀於一旦!”
百里安額頭滲出冰冷痛苦的汗珠,他咬牙低聲一笑,笑容染血而淒涼。
他仰面看著父親,認真道:“兒子只知曉,母親將壽留給我,不會害我。
正如在那魔宗棄人面前,壽對我不離不棄,哪怕明知會被對方轟得魂飛魄散,他也不曾退讓半分。
父親,鬼難道一定就是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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