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安失笑搖了搖首,暗道自己怎麼會有這麼可笑的想法。
父親一向看重的不是他能夠結交多少朋友。
他所看重的是他的修行進展,是否能夠成才成器支撐起那巍峨的白駝山之重任。
天澤山下,是一座名為南風鎮,十分熱鬧繁榮,鎮上街道是由青色基石鋪就成,街上行人不斷,有挑擔趕路的,拉車販賣貨物的。
亦有不少修仙門派的年輕弟子下山歷練歸來,在酒肆二樓高坐,面上神情自得激動,想來是收穫頗為不淺。
蘇靖倒是身著一身普通衣衫,雖然樸實無華,卻勝在乾淨耐穿。
那針腳衣線看得出來是他那個慈愛的母親,一針一線親手縫製而成的。
相比較蘇靖,百里安身上的太玄宗服飾自然就要顯得顯眼許多,自然是引來不少民間人們不少的驚豔注視與嚮往。
其中也有不少他門子弟想要交好搭訕,卻紛紛敗在了蘇靖那不喜陰厲的目光之下,望而遠之。
百里安帶著蘇靖隨處逛了逛,在小鎮酒肆之中用過午膳,又在街上游走販賣的商販手中買了兩根糖葫蘆,一人一根的拎在手中吃著。
蘇靖一邊咬下一顆糖葫蘆,一邊眼神木訥無神的看著他的背影。
“找到了。”
百里安驚呼一聲,拉過蘇靖一隻手臂,指著前方一家店鋪,店鋪牌匾之上,刻有“靈煙閣”三字。
店鋪之中,有著不少女子姑娘在其中挑選自己心儀之物。
姑娘們個個膚若凝脂,體態柔美,倒是也有部分男子在其中為自己的女伴作陪,一時歡聲笑語,場面甚是和諧。
百里安帶著蘇靖朝裡走去,很快便有侍者迎接。
進入這靈煙閣之後,百里安才發現,這裡面除了胭脂水粉以外,還有著不少朱釵首飾。
他頓時心下一動,拿起一枚碧珠吊墜,水色的碧藍珠子宛若大海一般美麗深沉,用一根銀鏈穿著,十分好看。
那侍者隨即陪笑道:“小公子可是看上此墜?可真是好眼光啊。”
百里安點了點頭,他覺得……小霜若是戴上這個,一定很好看。
“嗯,幫我包起來。”
蘇靖意猶未盡的吃完籤子上最後一顆糖葫蘆,看了一眼百里安。
發現他籤子上竟然還有四顆,下意識地舔了舔嘴角,沒有說話。
百里安卻是餘光將他這小動作盡收眼底,笑了笑,將手中糖葫蘆遞給他,說道:“我吃不下了,要不你幫幫我?”
“好。”點頭接過,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那枚碧珠吊墜之上微怔片刻,然後又開始若無其事的吃著糖葫蘆。
百里安從未買過這些女子之物,在侍者的幫助下,挑選了一些遮黑傅粉便給了銀兩準備離開。
拎著今日收穫之物,二人並肩走出小鎮街道盡頭。
草野莽莽,小道清幽。
百里安明顯發現這麼出來一趟之後,蘇靖眉宇間的陰戾之氣要消磨不少,想來倒也是那清心訣罰抄得有效果了。
正心中暗自欣慰之蘇靖拿著手中吃完糖葫蘆的籤子撥弄在道路兩段的長長野草。
他忽然說道:“今天出來買東西挺好玩的,下次我們在來吧。”
百里安微怔,心想自己養好了傷應該就要前往中幽看望母親了吧?
還能有下次嗎?
心中微微迷茫片刻,隨即輕笑道:“好。”
怎會沒有?相逢便是緣。
他們成為了朋友,自然會有下次。
二人剛走至半山腰之際,便看到山道之上那個高大縹緲的風流身影,不正是那太玄宗宗主,又是何人?
蘇靖那雙濃黑的眉頭一皺,面上不喜之意絲毫不加以掩飾一下。
這個舉動頓時讓那蘇觀海雙手捧著心口,一臉受傷。
百里安倒是挺受寵若驚的,因為看蘇宗主那副模樣,似是特意再次等候他們。
“蘇前輩。”百里安見禮道。
蘇觀海目光落到他手中零零碎碎的小貨品上,嘴角微翹,心情大好的將他扶起笑道:“賢……咳,世侄不必見外。”
好險,差點將心中那聲賢婿脫口而出了。
蘇靖依舊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道路兩旁的野草,似是挺好的心情都被他盡數給破壞了一般。
蘇觀海含笑的看了一眼蘇靖,說道:“阿靖今日所抄習的清心訣我拿給你阿孃看了,她都說阿靖進步十分之快,說你很厲害呢。”
手中籤子一頓,蘇靖回首看著蘇觀海問道:“阿孃真的這麼說了。”
蘇觀海小雞啄米般地點了點頭,道:“爹看了都覺得好,那自然是真的好了。”
蘇靖慢慢低下頭去,良久之後才用手中籤子指了指百里安,小聲說道:“都是他教我的。”
蘇觀海一臉欣慰地拍了拍百里安的肩膀,笑道:“真是一個好孩子,只是啊,今日你們兩最好是先別會竹院了。”
蘇靖皺眉問道:“為什麼?”
蘇觀海看了一眼百里安,笑道:“世侄昨夜也是親自動手下廚了?”
百里安心想蘇宗主怎麼知曉的,還有為何蘇宗主為何會對他下廚這般感興趣?
雖然心中疑惑,但百里安素來是個老實的孩子,便點了點頭道:“不錯。”
蘇靖也跟著點了點頭:“挺好吃的。”
看著蘇靖那小黑臉上滿意的神色,蘇觀海心中更是大為滿意,以至於看向百里安的目光中簡直是如獲至寶。
哪裡還顧得了他昨夜下廚動用的食材是何等可怕珍稀,簡直就是他那師弟的禁忌。
如今想到的,只有他那好賢婿竟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還能夠親手做飯給他閨女吃。
更重要的是,她的閨女吃得還十分之開心。
“阿靖啊,近來這些日子,看到你那風師叔,可要帶著他好好避開了,昨夜你師叔那道寶貝全給你們二人吃了。
他現在可是在竹屋裡大發雷霆等著你們自投羅網呢。”蘇觀海語重心長的說道。
蘇靖壓根就沒聽懂他說什麼,敷衍般的點了點頭:“哦。”
倒是百里安,嘴角尷尬抽搐,聰明如他。
自然聽出了昨夜被他吃掉的食材看似貌不驚人,實則卻是太玄宗內高層人物的寶貝珍貴之物。
難怪昨夜那隻雞爪子那般鋒利,那魚的魚鱗比刀都鋒利,感情那壓根不是什麼普通的雞與魚啊。
百里安頓時大汗淋漓,趕緊說道:“是否需要晚輩給那位前輩賠禮道歉?”
蘇觀海擺了擺手道:“都是自家人,要賠什麼禮,道什麼歉啊,不用不用。
只是我那風師弟平日裡是個寬厚待人的性子,一涉及到他那些寶貝之物便一發不可收拾了。
如今尚且還在氣頭之上,你莫要去招惹他,過些日子就好了。”
自家人?
百里安頓時又覺得驚奇無比,原來天璽劍宗與太玄宗的感情已經這般要好了嗎?
話說即便再要好,你們可是同門師兄弟吧?
這麼偏幫外人真的好嗎?
不過看著蘇宗主親自下山堵在這裡,想必也是十分重視此事的吧。
想到這裡,百里安自是選擇遵從他的意思:“是,晚輩知道了,嗯……對了蘇前輩,不知尹姑娘的腿傷好些了嗎?明日我想帶她一起下山逛逛。”
百里安心想,太玄宗乃是當世鼎盛三宗之一,宗門之內自然是收藏有無數珍貴療傷聖藥。
小霜的腿傷雖然嚴重,不過由那宗主夫人親自出馬,想必也能很快痊癒吧。
誰知,此話剛一問出口,便見蘇觀海含笑的麵皮一下子僵硬在了臉上。
就連素來磊磊坦蕩的目光也忽然變得忽閃忽躲的了。
百里安心中頓時一驚,面上血色盡褪:“難道尹姑娘她……”
“不不不……”蘇觀海見他想歪,只好硬著頭皮解釋道:“尹小姑娘的傷勢在內人治療之下已無大礙,只是今日清晨,渡風兄匆匆趕至天澤山,將之帶走了。”
蘇觀海一邊說著,一邊背後淌著心虛的汗水。
百里安聽到她傷勢已經穩固無礙,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不過緊接著又聽到她被她父親帶走,心中又滿是吃驚失落。
即便是尹白霜的父親擔憂她一人在外,也不至於行事如此匆忙才對啊?
怎會連告別的時間都來不及。
她一定不會不辭而別,百里安稍加推測,便已經猜出七八,當是那蒼梧宮宮主強行將她帶回去了。
至於為何不讓相見告別……對於這一點,百里安竟是無言以對。
一個是蒼梧宮的天之嬌女,前路光明無限。
而他,只是一個平庸的白駝山少主罷了……
百里安苦澀一笑,再度朝著蘇觀海折腰見禮一拜。
蘇觀海連忙伸手去扶:“都說了你這孩子無需見外,怎麼還如此多禮?”
百里安作揖的雙手依舊平平穩穩,並未被他扶起,而是低垂著腦袋說道:“晚輩百里安謝過蘇前輩。”
蘇觀海一頭霧水:“謝我作甚?”
百里安紋絲不動,語氣平靜回應道:“晚輩多謝蘇前輩一番好意,讓晚輩認清自己的位置。”
蘇觀海手掌微顫,面色神情當即就變得有些複雜起來。
這小子,當真是心智如妖,厲害聰明得出奇啊。
三言兩語他甚至根本沒多透露出什麼,他便已經猜出其中七八。
更讓人驚歎的事,他已經猜出是他刻意傳信告知尹渡風來此天澤山。
更是直言不諱的指出此事,換做了尋常小輩,怕是怎麼也得咬牙忍氣吞聲下去吧?
而他雖直言指出,但話語之中,更是難得的並未聽出一絲不滿。
叫人驚歎的是竟然真的能夠聽出他語氣中的誠心道謝之意。
想到這裡,蘇觀海忍不住抬首看著天澤山上的舒捲白雲自如,心中又是一陣唏噓。
若非這小子修行資質受限,怕是將來其成就要遠超於他那驕傲臭屁的父親吧。
蘇觀海也是磊落大方之人,深深的看了一眼百里安,摸了摸鼻子說道:
“此事是我對你不住,說實話,我之所以傳信給渡風兄,的確心存某種私心。”
百里安不知蘇宗主口中私心指為何意,也並未多問為何要行此拆散舉動。
他斂去面上苦澀笑容,終於站直身子說道:“蘇前輩言重了。”
正因為今日之事,點醒了他,讓他認知到了他與她之間的差距。
他雖挫敗,卻不會氣餒。
正因她離去得猝不及防,提前將他點醒,這並不是什麼壞事。
看著百里安那雙清透不含任何雜質的眼神,蘇觀海欣慰的點了點頭,負背緩緩想著山上行駛而去。
“如今你還是先隨我上山吧,今日來的,可不僅僅只是尹小姑娘的父親,就在方才,你的父親也來了。”
蘇觀海欣慰想著,如今仙門各大世家無不傳言著那心傲氣高的天璽劍宗宗主對於自己這唯一的兒子視作光輝傳奇人生中的唯一汙點。
甚至對他這兒子不甚重視,就連將來天璽劍宗的傳承都未必會傳給他這兒子。
如今看來,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
他這不過當天傳信給百里羽,這半日不到的功夫竟然就從那萬水千山之隔的白駝山趕至了天澤山。
速度竟是比那對於愛女關心則切的尹渡風速度慢不了多少。
百里安步子一頓,身體下意識的渾身繃直,面色蒼白。
蘇靖推了推他的身體,說道:“為何不繼續走了,你不想快些見到你爹爹嗎?”
蘇觀海愕然回首,看著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眼底依稀可見懼怕意味的百里安。
他心中頓時升騰起一股無名之火。
這火起得突然,自然不是因為百里安。
而是源自與那臭屁哄哄的百里羽。
他心中念道:這百里羽平日裡究竟是如何待孩子的,為何在聽到自己父親來尋他之時,這堅強甚至面臨強大豬妖與魔宗之人都不曾畏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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