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誤夠久的了,若是再耽誤下去,又要讓你多活一日了。”
既然神靈立誓,觀中姑娘們以身而焚殉國,今日無論如何,君皇乘荒,都應該守誓下去陪她們。
他若執意違背誓言,不願兌現。
也無妨……
他親手送他走便是了。
百里安凝立不動,他舉臂而起,手中空無一物,手掌之間卻迴盪起了越然清吟之聲,仿似有一把絕世之劍,自他手中騰上虛空。
他閉上眼眸,輕聲念道:“山起!”
十三座天山自這巍巍水神殿山闕間巍然而起,宛若十三座奇峰突起刺入泱泱無際的夜色之中,壯闊蒼穹無邊氣象,雲海諸峰,萬億星辰,竟似向這十三座劍山傴僂而拜。
他雖骨齡修為遠不及君皇乘荒,可是這十三座巍巍劍山天闕,卻是沒有千萬年的底蘊,都根本無法養蓄出這般恢弘氣勢來。
擎翱留在這個世間的一劍萬念,好似與這十三座劍山息息相鳴,封界的金色劍芒匯聚而來,好似焚金燃天之劍,自百里安頭頂形成一柄巨大天劍。
那純粹凜然的殺意讓君皇乘荒心跳如擂鼓,他下意識的想要逃走。
百里安眼皮子都未睜開,左手輕甩而出,月光鎖化為一道銀色光芒朝他飛馳而去,化為兩道色澤清冷銀白的鐮刃貫穿他的肩胛骨,尾端鎖鏈縈繞,將他身體結實捆住。
君皇乘荒亡魂大冒,瞬間感受到自己渾身靈力被封得死死的,甚至連肉身的力量也在開始消退被封,一種前所未有的虛弱無力感襲上來,身體驟然沉重。
他撲通一聲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
只能艱難仰頭看著那淬著雷電荒火的金色巨劍,飽含死亡審判之力。
兄長用以封印這隻屍魔王族的月光鎖,如今卻成為了他的催命符。
君皇乘荒的五官在憤怒和極致的情緒下而變得扭曲又猙獰,滿眼都是未落下的淚,他嘶聲吼道:“你不能殺我!你不能殺我!我非正常渡劫成仙,是藉以與滄南衣聯姻,借她神韻之勢躲過了數次渡劫,身上所欠因果,早已數不勝數。
你若殺我!你若殺我,必承擔我身天劫因果,我未曾渡過的天劫,將會降臨你身,我雖修為勢弱,可通暝境的天劫卻是一視同仁!你不過合神之境,若引天劫,必然死無葬身之地,你不可殺我!”
所以,這便是為何擎翱真人不殺他的原因之所在?
君皇乘荒自登臨尊仙之位,從未經歷過仙人該有的渡劫飛昇,一道道天劫因果,皆應在了滄南衣的身上。
由她替他承擔下來。
如今縱然合離,那本該屬於他的天劫卻遲遲不降,想來也是他的那位好兄長,藉著那場婚盟契約,以著欺天的手段,將天劫引渡在了滄南衣的身上。
天劫承序,姻親因果雖斷,可這玄而又玄的天劫卻是一旦沾身,再難易主。
百里安這一劍斬落,無異於是徹底斬斷了君皇乘荒與滄南衣之間最後的那道連繫,但同樣的,這無人承擔的天劫,自然也會落在他的身上。
這是弒神的代價,誰也逃不掉。
見百里安終於睜開眼眸,君皇乘荒懸著的心終於微微放下了些,他在地上蠕動著,目光藏恨十分殷切,道:“你不殺本君,以本君的本事,同樣逃不過那天劫的罰渡,本君犯下過錯,自有天收,你有何必……”
“呵……”百里安一聲輕笑,淡淡道:“自有天收?你的兄長乃是天道之主,庇護了你這麼多年,為了開創了這麼多逆天的捷徑,不論你犯下多大過錯,你的罰渡,都有無辜之人替你承擔。”
他面容淡薄,薄薄的眼皮半垂著,看他的時候那雙溫潤烏黑的眼眸都顯得有些冷漠和不近人情,“即便到這種時候了,你仍舊總是有著這種不符合道理的法則制度在護你性命,想來這天是不會收你了,倒也無法,我送你走,天不收你,九幽冥府的大門,請君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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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金巨劍轟然斬落,萬丈威壓隨即橫盪開來,整個山頭被天火夷為平地,君皇乘荒渾身在煌煌金色劍雷荒火之中燃燒熾烈,眨眼的功夫,肉身化為焦炭。
自肉身之中的魂魄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欲,掙脫而出,只往天闕星辰裡直撞而去。
百里安身後十三座劍山緩緩崩塌落下,他唇角冷漠輕掀,沒有做出任何阻止行為。
“嘩啦啦!!!!!”
只見彌留在虛空之中的月光鎖連驟然繃直收緊,而在鎖鏈另一端,卻是死死禁錮圈鎖著那道虛無縹緲的魂魄。
“君上大人似乎是忘記了,月光鎖,可鎖萬物靈息,一經上鎖,靈魂永錮,你……又能夠逃得到哪裡去?”
那道魂魄劇烈動盪著,不斷散發著恐懼絕望之意,他幾乎是哀生說道:“為了一個滄南衣,搭上你自己,值得嗎?!她只是對你一時感興趣,她那樣的女人,心中無愛的,你會有苦果的!”
百里安抬起手指,做出一個叩靈的手勢。
但他沒有為君皇乘荒叩靈,而是屈指將他魂魄寸寸敲碎。
這一刻天邊驚雷滾滾乍起,雪亮的閃電映照百里安平淡又寧靜面容上,對於君皇乘荒的尖銳發言,他始終無動於衷。
“這話說得……沒有愛人的能力,就好似成了天大的罪過一般。”
“你這般會愛人,卻也到底是辜負了情深愛你之人。”
被敲碎的魂魄猶如被打磨過的月光粉塵,最後一縷靈魂的氣息被山風揉碎散盡了風雪雲霧,而這冗長的山水命運,終究成了幻夢一場,被他親手結束。
便是素來以殘忍著稱的妖皇傲疆見了這畫面,也不由感受到砭骨的涼意襲身,頭皮發麻。
父帝面上情緒淺淡,淺如冰湖的雙眸見此一幕,卻也忍受不住地迸發出了難以言喻的悲慟來。
百里安轉過身來,看向父帝,朝他再度深深一禮,道:“大人深明大義,晚輩拜服。”
父帝面容複雜,不做言語。
他對眼前這少年,雖說不論他做出什麼事來,他始終對他討厭不起來。
殺乘荒,滅其道,自有定理。
可是到底,他殺的是自己的血親兒子。
他輕嘆一聲,沉默良久,終是也朝著百里安回了一禮,語氣深沉道:“這麼多年,吾兒……給大家添麻煩了。”
百里安平靜道:“被他添了最大麻煩的那個人,不是我,恕晚輩直言,大人這婚,指得當真不行。”
曾經一心想要取滄南衣性命的妖皇傲疆咧了咧嘴,笑得沒心沒肺,道:“小子你也不必在這暗示什麼了,父親又不矇昧,自是知曉,這場婚事,只有乘荒對不起姐姐的份。
當年指婚,卻也是出自於好意,希望祝斬那廝莫要心存偏見,好生對待妖仙一族,卻是不知,幾經深思熟慮做此決定,反倒是誤了她的終生,父親便是再傷心,卻也知曉此事怪不到她的身上。”
百里安聽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妖皇傲疆這廝不要臉的,一口一個姐姐喊得竟然是滄南衣,全然沒有了當初在黃金海中那副暗害人,不死不休的惡恨嘴臉。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廝厚臉皮的程度,與君皇乘荒倒是有的一拼。
“再者說了,父親其實也是存了私心的,別看姐姐非父親所出,血脈差異大不相同,可是在父親心中,他其實是最偏愛姐姐的,當初指婚的確是好心辦了壞事,可如今不要緊,父親大有要再為姐姐覓得佳婿的意思。”
妖皇傲疆摸著下巴打量著百里安,道:“你小子當初在黃金海中就對她的身體死守相護,如今又為了她怒殺乘荒,說你們不是真愛老子都不相信,不過老子倒是沒有想到,原來你小子竟是屍魔王族,與當初在海中見到的模樣倒是大不一樣,你這面容皮相,可是比那時瞧著要稱頭俊俏許多,除了顯得稚嫩了些,與她倒也十分相配,這種年下養成的小郎君,也是適合她這種百萬年鐵樹不開花的。”
“疆兒。”父帝輕聲低喚了他一聲,道:“莫要胡言亂語。”
百里安自知他與滄南衣之間的那點子誤會,早已到了言語解釋不清楚的地步,傲疆會有如此想法也不足為奇,他與父帝藏匿與山中不可見之地,想來對於山中那些傳聞也早有所耳聞。
過分解釋,反倒頗顯掩耳盜鈴。
他無奈搖了搖首,道:“崑崙勢危,大人心繫娘娘雖是好事,可是在我看來,此時大人卻是不便出手的。”
“這不廢話!”傲疆毫不客氣地說道:“父親出手的話,此事可就不僅僅是崑崙勢變了,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演變成為二帝相爭,六道大亂的局面,天道素來不允許同一個時代存在兩名仙帝,祝斬那老兒尿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掌權這麼多年,帝王臥榻豈容他人酣睡。
父親的身份不可暴露,縱然是現身至此,來見乘荒最後一面,父親也是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只可惜乘荒這廝理解不了別人的良苦用心,事到臨頭還只知曉算計自己的父親。
至於崑崙山這場危機,父親雖可以強力鎮壓化解,但引發的劫果卻是後患無窮的,所以此劫,只能靠姐姐自己渡過去。
當然了,老子有罪在身,欠你一個人情在身,此戰若有需要老子的地方,老子必然不遺餘力地幫你。”
百里安點了點頭,道:“如此,便多謝了。”
父帝眸光深邃,抬首望向隱在星穹天際裡的東天神殿,淡淡道:“驕矜無功,懺悔滅罪,若吾兒乘荒能夠早些明白這個道理,與南衣共守崑崙,也不至於落得今日這般下場,不過好在……”
他收回目光,深深地看了百里安一眼,道:“好在那孩子身邊有你,一切都為時未晚,吾有私心,縱知曉仙魔立場有別,但還是請求你,能夠好好守護在她身邊。
她獨行大道太多年,縱然吾有心賜下姻緣,雖為祝福卻也成劫,此番,吾希望她能夠有著自己的福報,成功逆天改命。”
百里安道:“娘娘與我有恩,亦有授道之情,出於大義,我不會離娘娘而去,出於……”
他語氣一頓,微微笑了一下,道:“出於我自己意願,我會保護娘娘,直到最後一刻。”
父帝從現身那一刻起,現下面上終於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如此,甚好。”
“轟隆隆……”
天上滾滾烏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厚重的烏雲翻天覆蓋而來,那漸變的雲霧,織成了一道厚厚的深黑色的帷幕,緊緊地裹住了天地間的一切。
一股穹蒼而來的駭人力量,宛若自虛空之中誕生,煌煌無盡天威,襯得蒼生如螻蟻一般脆弱。
父帝與傲疆臉色同時一變,隨即露出了沉重之色。
百里安十分冷靜,道:“此地不宜久留,雖大人以陣封劫,可天劫在既,陣封難以長衡,若叫太多人感應到大人氣息,二帝之爭,必成悲劇事實。”
父帝面上遲疑:“此劫難渡,小友不如……”
合神之身,如何抵抗得了通暝雷劫?
百里安搖首道:“此劫難渡卻也不可迴避。”
雖說他可以在父帝的通天本事之下,藏匿於為六道都不可捕捉的虛空世界之中去。
可是這樣一來,無人承擔的天劫,卻又要落在滄南衣的身上了。
如今她的身子,可是撐不住半點意外摧殘的。
(二合一的章節,補前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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