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莫說滄南衣了,便是老老實實跪在地上的二女,尤其是青玄女官,面色最是古怪精彩。
滄南衣目光奇怪地看著青玄,疑惑道:“還說此事與這小子無關,你們連這套相互為對方攬責的說辭都是一樣的。”
百里安頗感意外。
對於娘娘會因為十大禁之事發難於他這一點,百里安倒是早有所預料她會因此猜到是他在背後推波助瀾的。
被叫到此處,他絲毫不意外,只是不曾想到,青玄女官竟是會在這種緊要關頭,將他撇清關係相護。
滄南衣目光意味深長,似笑非笑地看著面色複雜的青玄,說道:“瞧來吾家青玄倒是因愛生恨,如今對吾的這位小侍君倒是另眼相看得很,怎麼當真是想應了那山中謠言,假戲真做不成?”
聞言,青玄臉側的骨骼收緊了幾次,良久才低啞著嗓音說道:“青玄不敢……”
滄南衣淡淡道:“吾若罰你下去自行領一百戎鞭,可會叫你寒了心?”
青玄眉頭微震,似是對娘娘的決定感到驚詫意外。
一百戎鞭,足以叫尋常崑崙妖仙子民在床上躺一年之久下不得床,縱然是她,這一百戎鞭下來,也是十分吃虧,可以叫她好生吃一番苦頭了。
可是,她觸犯崑崙十大禁,違抗命令列事,逼迫族人行自損受傷之事,種種罪過,單論一條都是不可饒恕的,縱然定她生死,驅她出崑崙淨墟,都不足為過。
一百戎鞭與這比起來,可謂是雷聲大雨點小了。
娘娘來此分明攜著怒意而來,青玄可不會天真的認為,此事能夠就如此的輕易過去。
恍惚之間,身體卻是忽然被輕水暗自輕輕推聳了一下。
青玄當即反應過來,垂下眼簾低首道:“青玄從未有過此心。”
滄南衣淡道:“既然如此,你且退下吧?”
“娘娘……”青玄並未起身,她蹙著眉仰起頭來,神情帶著幾分懇切之意。
滄南衣自是知曉她是什麼意思,見她未起身,也並未再多說什麼,她淡淡收回目光,看向百里安,直言問道:“唆使青玄涉及崑崙聖域之事,可是由你為之?”
百里安目光微微閃動了一下,沉吟片刻,才開口吐出了一個‘是’字。
雖說他並未提及崑崙聖域之事,可在青玄對於崑崙子民獻以源血的煩心事上,他確實言說了一些不該說的激進之語。
青玄能夠做出今日這般抉擇來,怕是那夜對談對她影響極大。
他不願為此多做解釋。
輕水女官聽了這話,面色微變,顯然是沒想到百里安竟會將此事給攬下來,她忙出聲道:“不是的,此事是我向青玄……”
“娘娘。”百里安出聲打斷她的話語,道:“不僅僅是此番強迫獻以源血之事的確是我提議而為,不僅如此,關於那山中守境者的調查,也是我指使尚昌去做的,故此引來燕破雲上山惹出騷亂。”
他目光定定地看著滄南衣,說道:“娘娘可還有什麼想要問的?”
青玄面色焦急,忙挺直背脊,道:“此事……”
“此事可是為真。”滄南衣打斷她的解釋,面上神色前所未有的嚴肅認真,轉過漆黑的眼瞳,目光認真的凝視著青玄的雙眼。
青玄心臟一悸,所有的解釋在這一刻都覺得十分無力,她只得低首沉沉說道:“司塵所言並非為虛,只是這其中有太多因果,因苦無證據,所以……”
“所以在吾不在的這幾日裡,你就給吾惹出了這麼多的亂子?”滄南衣支頤坐在寒冰王座之上,深沉夜色裡的月光暈染著她的眉目,不怒自威的壓迫感如滄海壁立,言辭微頓間,讓百里安周遭氣息壓力驟然倍增。
“青玄下去自領一百戎鞭,領罰過後,此子便由青玄你親自帶往刑天峰上受罰三日吧。”
聽到刑天峰三字,青玄臉色大變,忙道:“娘娘,那刑天峰乃是崑崙唯一匯聚三陽炎日之地,終年太陽之輝不絕,對於一個毫無修為的屍魔王族而言,三日光景,足以熔鍊他體內的屍珠,此刑罰未免太過,他……”
滄南衣冷冽的眼神掃過青玄:“你若是覺得太過,那不如你脫去這身崑崙族袍,褫你妖骨,貶你入凡,凡塵世俗的妖,不受崑崙法則庇佑,你當了十幾萬年的崑崙女官,可是受得了為那帝仙金印所桎梏,永世為人仙二族狩獵成器靈?”
青玄臉色慘白,光是聽她這般言說都覺得不寒而慄,她扼制著心底的絕望與惶恐不安,掌心幾乎都要為自己的指尖捏出血來。
“這些事本就是青玄一人為之,並未有人挑唆逼迫,本就該青玄一人承擔,只要不因此而牽連他人,青玄甘願受罰。”
滄南衣眉目冷了下來,一雙清潤黑眸彷彿含了雪刃,開了口:“你在吾身邊相隨也有十六萬年了,吾沒有想到你竟還是如此天真,當真令吾失望。”
‘失望’二字吐露出口,儘管嗓音淺淡,卻成了世間最傷人的利刃,直插入她的心口之中。
青玄唇上毫無血色,臉上蒼白如紙,眼底似有什麼崩塌的東西逐漸化為彷徨的惶恐,她跪在地上才上前不過兩步,手臂卻是被百里安一把拽住。
青玄回首看去。
只見百里安目視前方,連眼睛珠子都沒動一下,那隻手掌順著他的手臂滑至後頸,用力將她腦袋壓叩在地,同時自己也隨之跪拜下去,低聲說道:“敬領娘娘聖令。”
滄南衣清冷雋秀的眸子漠然低垂著:“就這樣吧。”
語音落下,她身下寒冰所化的王座再度化為萬千風雪,飄招而去。
她那身天青色的衣服卷著雲雪,絕世的身影消散無跡。
青玄瞬間掙脫開百里安的手掌,怒目相視,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百里安起身撣去身上風雪,平靜說道:“與娘娘爭論毫無意義,你若是能夠改變得了她的決定,就不會揹著她來開啟聖域之門了。”
青玄怒極之下,滿目譏諷,言辭也不管傷不傷人,刻薄且犀利,道:“你是覺得自己很有能耐,在這裡成男兒英雄氣概?如此大包大攬地將所有責任全部攬下我就該對你感激涕零?你這樣,只會讓我生不如死?”
百里安態度誠懇地點了點頭,道:“嗯生不如死,不過是心境上的一種難受體現罷了,總比在此做無意義的口舌爭論,拖著娘娘的重傷之軀消耗她的精力來得要好很多?”
隨著這句話,青玄眼底的怒焰瞬間宛若被冷水潑滅一般消退了下去。
她怔道:“娘娘……重傷?可她分明這般……自若。”
百里安抬起手掌擺了擺,一副過來人的語氣,道:“正常正常,她即便下一刻要斷氣了,怕都是這樣一副從容自若的淡然樣子,她若真想瞞一件事,必然是滴水不漏,叫人看不住半點端倪來的。
所以越是在這種時候,就莫要同她多做時間消磨,擎翱真人自然不是什麼好玩意兒。
對於開啟聖域之門的事,他怕也是早有所料,他耗費如此巨大代價,叩點天音傳遞訊息入那春秋宮,不就是等今日這場機會,強行打斷娘娘為小山君的療傷。
小山君體內惡魂釘爆發已然完全不受控制,但凡娘娘稍稍分心乏術,她必然性命不保,極其危險。
你算算自擎翱真人叩點天音到娘娘出現在這裡,這個過程一共耗費了幾息的光景?
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離開春秋宮,穩定好小山君的性命狀況得以穩固無憂,你覺得以娘娘如今的身子狀況,又該付出怎般巨大的代價。”
這些日子,滄南衣接連數十日並未離開春秋宮,並非是她不想離開。
而是她的氣機一旦從小山君的體內斷絕開來的話,便是這世間神明,也無法再留下她的性命。
距離擎翱真人從中作梗,叩起天音傳遞資訊給春秋宮的娘娘,她既能夠火速趕到這裡,既然是以著非一般的手段,將小山君給強行保了下來。
世間因果,有得必有失。
縱然滄南衣來時分毫未顯,但他卻知曉,她此刻最需要的,並非是在此處理這些瑣碎的收尾之事。
而是需要回到忘塵殿的修行靜室之中,好生調息一段時日才是。
百里安他既然挑起了事端,自然從一開始就沒想過以身入局還要全身而退。
或許青玄覺得他將全部責任與後果攬下,是在逞英雄,自找苦吃。
可他卻知曉,這其中真正無辜的兩人,卻正是她們兩個。
這是他與擎翱真人明裡暗裡的鬥爭,說到底,今日擎翱真人這般行徑做為,無疑是在借青玄的手來試探他的底細。
故此他心中也沒什麼難平之處。
唯一讓他深感無奈的是,這滄南衣都這般田地了,懲罰人的法子卻仍自層出不窮,讓人意想不到。
總有新鮮花樣來折騰他。
上次雪罰跪了一夜,就已經讓他吃盡苦頭。
如今更是對於抓住旁人弱點,對陣下藥的懲罰方式,可謂是深諳此道。三陽鼎立與蒼野。
便是以他如今的體魄,受那三陽太陽光輝灌頂之罰,怕是也極其難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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