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瘋了?!此樹乃是陰虛谷心核所化,其萬千根莖連線著地脈八方荒火,故此終年寒雪而焰不絕。
此火焰可焚天地仙魔,你強行納入體中,是想將自己的魂魄熬幹嗎?!”
對於姬鈺的焦急怒吼聲,百里安一對眼睛已焚成了一片看不見眼瞳的赤紅之色,燃燒的血滴不斷從他眼眶之中猙獰滴落。
他強忍著五臟六腑燃燒之痛,嗓音都被烈火燻得嘶啞難聽起來:
“難為她一番苦心謊言佈下的厚禮,我又怎能不用心收下?”
百里安抬起頭來,用赤紅地目光深深地看著姬鈺。他那已經完全看不清瞳仁的眼睛莫名給人一種極端的瘋狂:“是死是活,一試便知。”
姬鈺並非天真之人,慾火涅盤的故事只流傳在書中。
更何況以蜀辭那滴水不漏的城府。
要麼不落子,既已佈局,又怎會給人留下一線生機。
百里安此舉不是在賭命,而是在送命!
難不成,他那看似冷靜的外表之下的內心,其實早已天崩地裂的崩潰,竟是讓他萬念俱灰了不成?
……
……
落雪的天空漆黑一片,彷彿壓到了大地,遠方天際的地平線是漆黑色的,與黑暗相容。
四面八方都是死亡與腐朽的氣息,舉目之間,看不到任何生路。
漆黑的夜,潔白的雪。
蜀辭漫步行於崩潰坍塌的世界裡,若是百里安此刻在這裡,他會發現。
整個陰虛谷除了那片緋櫻之樹結下的炎之結界,整個山谷都已經完全異化。
在那黑森的迷霧之中,宛若又無數道詭異的目光在窺視瘋轉。
在大地、粗樹、山岩的表層裡,開始凝結浮現出一具具宛若蠟像一般的雕塑,通體蠟白如屍。
‘它們’有眼卻無珠,眼神空洞而死寂,好似剛從地獄的漿湯之中猙獰地爬至人間中來。
下半具身體卻始終與大地、粗樹、山岩這些天然之物融為一體,難以生出雙腿,自由地奔跑。
它們無聲地注視著在這間世界,無珠的眼睛空洞地虛虛張望著,讓人感受不到任何目光的存在。
這樣的白蠟雕塑如同山林間的春筍一樣多,蜀辭在山谷之中行走不過一炷香的功夫。
這死白的顏色如同某種斑痂一般點綴在這片黑暗之中,密密麻麻,蔓延至無盡的視野之中。
凝固的白蠟雕塑儘管生出來的軀幹肢節呈現出一個掙扎欲起的狀態。
可它們通體散發出來的氣息,儘管詭異,但蜀辭在它們身上感受不到任何靈魂活物的氣息。
沒有靈魂,那自然也就是一具具不能動彈的死物罷了。
蜀辭步伐緩緩,那些白蠟雕塑虛虛張望,姿態各異,漠然、憤怒、悲傷、開懷的神態也是各異。
他們的目光並未落在蜀辭的身上,而蜀辭在這片黑森林中感受到的蹊蹺、詭異的視線似乎並不是源自於這些東西。
她又在黑暗深處裡行了片刻,身上無端傳來陣陣涼意,穿風入骨,抽絲剝繭般地帶走自己體內的溫度。
蜀辭頓住腳步,目光冰冷的轉過身去。
身後那群神態各異的白蠟雕像,竟是不知從何時起,在她身後齊齊張望過來。
那些無數張神態各異的臉,以及空洞的眼睛都變作了一個方向,一個神情,死死地盯著蜀辭。
它們面上悲喜之意皆化為怨毒貪婪,似有什麼骯髒的靈魂,要從那雙有眼無珠的眸子裡爬出來。
逐漸的,在蜀辭的目光注視下,那些蠟像逐漸開始生出蟲蠅般大笑的眼睛。
蜀辭凝眸沉眉,眸色瞬間深藍,在魔瞳視野裡,她看到從自己體內,正在不受控制地飄散出絲絲縷縷如蛛絲般白色的風,千絲萬縷的被吸至身後那些死白的蠟像之中。
在汲取了她體內的靈魂氣息後,竟是促成了此地的死靈誕生。
蜀辭眼神瞬然戾煞,她身後九尾齊齊振狂而起,妖氣沖天。
如風鐮般的氣機將那些生在各種地方的蠟像斬成七零八落的碎塊。
那些碎塊紛紛凋零,剛一落地,大地間就燃燒起了灼灼的陰脈之火。
那些蠟像碎塊掉落其中,在高溫之下,飛快溶解成液體。
大量的液體流淌融合,如一團巨大的泥液一般翻滾掙扎著,最後凝結成一個死白巨大的蠟像。
觀那蠟像五官輪廓,竟是與那鬼仙歲遊一模一樣。
蜀辭知曉,鬼仙歲遊已經死了,但這陰虛谷與他的神魂到底相輔相成了數千年,這片山谷的氣息意識與他十分相近。
更莫說,在那死域之中,還將鬼仙歲遊的屍體給吞噬了個乾淨。
如今這陰虛谷徹底活化成為了一個並非單獨體的巨大走屍。
即便擁有了屬於自己的意識,但終究根源裡,依舊擺脫不了鬼仙歲遊的執念糾纏。
就連從那汙垢腐朽裡滋生出來的死靈,竟也是他的模樣。
那巨大的蠟像藉助了蜀辭的力量,終於掙脫開了原本主體的束縛生出了腿腳。
‘它’慢悠悠地爬起來,目光貪婪死死地盯著蜀辭的臉。
面上露出孩童看見了美味食物般,呆傻凝窒的笑容。
咧著如殘月般的嘴,分明是固體白蠟的身體,可口中卻不斷淌落出綠色的黏液體。
對於體內的靈魂氣息正在不斷為這片空間吞噬,蜀辭面上不見任何焦急恐懼之色。
她那雙妖異魔瞳流轉出來的色澤,反而變得更加深邃莫測。
“真是一張冥頑不靈令人討厭的臉啊。”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一隻漆黑的妖尾拂過掌心,她自黑氣彌散裡,驀然抽出一柄古銀色的劍。
劍鋒映雪,極美的畫面。
劍光如流星般飄行與雪海里,她曾斷尾煉器囚冥龍,她曾掌御魔兵破萬劫。
一尾氣機化劍,劍落於掌,沒有任何招式神通可言。
她僅僅只是握劍,出劍。
簡單到了極致,同時也恐怖到了極致。
即便是這片生出了意識的山谷,也不由感到畏懼一般發出簌簌劇烈的地震。
一劍遞出,極致簡單的動作與行為,甚至未能運轉半分妖力與魔氣。
萬束熾亮潔白的劍光從她手中迸發而出,每一束劍光都至偉滄桑。
如一條條穿連天地的經緯線,將那巨大的蠟像與一方天地都縫合囚禁其中。
蜀辭身影消失在了原地,下一刻,憑空出現在那巨人的面前。
她面無表情地將手中的劍橫切而過,極長的劍光將那巨人蠟像的雙目切斬開來。
兩顆幽綠色的珠子迸濺出來,皆被切成兩半。
巨人蠟像眼中的靈魂氣息被徹底滅絕,儘管大地間的地脈陰火在熾烈燃燒著,極高的溫度將空氣都燒得扭曲。
可是被那無數劍光穿梭而過的巨人蠟像就像是被定格凝固的琥珀一般,再無半點融化的跡象。
餘下山壁巨石間生出來的慘白蠟像瞬間瘋狂起來。
它們不顧自己乾裂的身體,雙手劇烈掙扎著。
實心的嘴巴裂開大張,竟是露出一個個漆黑的深淵,瘋狂吸食著蜀辭體內的氣機。
蜀辭面上神色依舊無動於衷,她指尖拂過劍鋒,回身揮劍,足以囚禁天地之力的劍氣如春雨般迸發飛濺而出。
穿梭過每一具蠟像的身體,讓它們皆如冰封般凍住了身體,永恆地定格住了。
山谷裡的風瞬息萬變,宛若一一隻只看不見的猙獰的手,不住地撕扯著蜀辭的身體。
蜀辭眉目冷盤,一隻尾巴驟然探出,往黑暗的虛空中狠狠一振。
周身那些如同厲鬼纏身般的風息瞬間碎成斑駁的隱碎之影。
蜀辭身體飄然落在山谷大地間,她冷漠地俯瞰著眸子,看著自己腳下蠢蠢欲動卻又畏懼忌憚的黑色泥質物。
她冷笑一聲,握緊手中的劍,起臂揮出一道鋒芒。
看似隨意的一劍,卻在大地間留下了百丈深的劍口。
那開裂的劍口一路從她腳邊蔓延至山外。
一座正好移動至她眼前的山,被劈分成兩半。
蜀辭腳下大地的裂口與那被劈開的山,裂開的劍口痕跡如同深深的傷疤般。
有大量的黑色腥臭的液體從中噴濺出來。
這座山谷活化成為了走屍後,甚至出現了人間生靈最基本的特徵。
這山間草木去發須,大地如肌膚皮肉,山川如肢體。
她一劍裂地劈山,正如砍在一個活人的身體上一般。
噴湧出來的黑色液體,正就是這陰虛谷傷口裡流淌出來的血液。
在那巨大的裂口之中,可以看見岩漿般的液體在裡頭翻滾。
整合山谷宛若感受到了劇烈的疼痛一般顫抖起來,如沉眠的遠古巨獸遭受重創,被喚醒了過來。
漆黑柔軟如某種邪物肉體的地面在蠕動間,開始生長出一根根繁密如蒲公英般的白色纖草。
那些纖草帶著蠟般的質感,一根一根的在她腳底下扭動著,細細的纏繞上蜀辭未著鞋襪的腳踝。
冰冷滑膩的觸感如蛇一般,沿著她的腳踝一路往上滑來。
透過那纖細冰冷的白色柔草,四周的空氣氣息沒有任何變化。
可蜀辭的靈魂瞬間悚寒戰慄,原本這一路行來。
這間陰虛谷若有若無暗中對她散發出的引導性資訊量,驟然變得龐大怪異強烈起來。
蜀辭冷漠垂眸間,便看見宛若春草般瘋生狂長的白色須草如果一根根瘋狂扭動的水蟲蚯蚓。
不到片刻時間,整個土地面上都像是覆蓋上了一層雪白的毛氈般,密密麻麻成千上萬的白色細蟲蚯蚓般的存在蠕動著。
細微的蠕動糾纏之音在成千上萬的疊加下,聲勢卻異常恐怖,宛若地脈在鳴動。
那些纖細如髮絲般的雪白細絨草觸上蜀辭腳踝的肌膚,飛快鑽出一條條細紅的小孔,在她雪白平滑的肌膚間,鑽拱出一根皆一根的細蛇遊走於泥土表層的痕跡。
不到片刻時間,蜀辭的小腿上就如同長滿了爬山虎一般,佈滿了經絡般的存在。
蜀辭面上寒煞,冷聲哼道:“真是一個異想天開的想法啊。”
劇痛撕扯著雙腳,她面上卻未顯露出半點情緒,眼底宛若一片無波無瀾的深海。
她舉起手中的劍,就像是斬去路邊纏在衣襬間的樹枝野草。
森寒的劍光劃過,白色的細絨觸鬚被輕鬆斬斷。
而在小腿間瘋狂遊走,凸起如青紫色的經絡瞬間乾癟下去。
自腳踝那細小的紅點裡,黑色的屍氣被滋滋地排出體外。
大風帶起她素色的衣袍,袍尾拂遮過雙腳。
若隱若現裡,那些細密的紅點血口便已經消失,不見任何傷痕。
蜀辭立在原地沒有動,朝她吹捲過來的風聲裡,都宛若隱含著汙穢靈魂貪婪瘋狂的細語之聲。
她冷冷笑著,目光裡暗藏冷譏之意,“不過是剛從溝渠裡誕生意識的骯髒靈魂,也敢來任意地觸碰吾輩?”
蜀辭腳下,那些自不量力鑽進她身體裡被斬斷的白色茸草在飛快的枯萎。
漫無邊際的白色細絨花海里,生出了無數張‘人’的面孔。
花蕊根枝將那一張張人臉支撐起來,‘它們’睜著潔白無暇的眼睛,千萬隻眼睛同步地圍觀著立在花海中心的蜀辭。
“它們”齊齊張口,嘴巴里發出各種怪異如鳥獸般的音節。
“啊……啊……呃呃……咿咿咿……”
每一張面孔都在自顧自地發出聲調不同的古怪音節,做著不知名的怪叫。
看似在進行著毫無意義的詭異威脅。
可蜀辭知道,它們不是在進行著威脅,而是在模仿學習她說話。
這群‘東西’擁有意識,能夠透過這陰虛谷得天獨厚的能力產生資訊與她交流。
可是‘它們’明顯比蜀辭想象的還要貪婪。
‘它們’在孜孜不倦地模仿著她,試圖學會人類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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