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百官不好,想辦法讓他們變好嘛,他們礙事,想辦法讓他們做事嘛。真煩了,把他們一個個殺了,殺得屍山血海人頭滾滾,這也是皇帝嘛。做事情最重要的是結果和代價,看清楚了就去做,該付的代價就付,沒什麼出奇的。”
康賢揮了揮手,話語還在房間裡蕩,君武有點愣愣的,隨即看見老人吐了一口氣,慈祥地笑起來:“這些東西,你先記住就行。康爺爺不能陪你們北上了,去了應天,將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但這天下啊,可愛的、可敬的人很多,當了若皇帝,你要為他們掙出一條生路來,當然,盡力就好。”
君武愣了半晌:“我記住了。但是,康爺爺,你不覺得,該恨師父嗎?”
“君子之交,交的是道,道同則同道,道不同則不相為謀。至於恨不恨的。你師父做事情,把命擺上了,做什麼都堂堂正正。我一個老頭子,這輩子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他。有什麼好恨的。只是有些惋惜罷了,當初在江寧,一同下棋、閒聊時,於他心中所想,瞭解太少。”
老人頓了頓。隨後微微放低了聲音:“你師父行事,與老秦類似,極重成效。你曾拜他為師,那些朝堂大員,未必不知。他們依舊推你父親為帝,與成國公主府固有一部分關係,但這其中,未嘗沒有看中你、看中你師父做事之法的原因。據我所知,你師父在汴梁之時,做的事情方方面面。他曾用過的人,有些走了,有些死了,也有些留下了,零零散散的。太子尊貴,是個好屋簷。你去了應天,要研究格物,沒關係,可不要浪費了你這身份”
君武眼中亮起來,連連點頭。隨後又道:“只是不知道,師父他在西北那邊的困局之中,如今怎樣了。”
他安排了一些人收集西北的訊息,但畢竟不成系統。相對而言,成國公主府的資訊網就要靈通得多,此時康賢能毫無芥蒂地談起寧毅來,君武便趁機旁敲側擊一番,不過,老人隨後也搖了搖頭。
“天高路遠。西北局勢一塌糊塗,那邊的訊息,康爺爺又豈能盡知。如今還未傳出那幫反賊的動作呢。只是西夏、金國兩面相圍,西北大半淪陷,不好受啊”
老人嘆了口氣,君武也點點頭。這天離開成國公主府時,心中還多少有些遺憾。康賢此時固然將他當成太子來傳授,但他心中對於當太子的慾念,卻實在不怎麼強烈,相反,對於手中的作坊,遠在西北的寧毅的狀況,他是更感興趣的。
不久之後,康王北遷登基,天下矚目。小太子要到那時才能在接踵而來的訊息中知道,這一天的西北,已經隨著小蒼河的出兵,在雷霆劇動中,被攪得天翻地覆,而此時,正處於最大一波震動的前夕,無數的弦已繃至極點,一觸即了。
小蒼河的傍晚。
寧毅正坐在房裡,看著外面的院落間,閔初一的父母領著小姑娘,正提了一隻灰白相間的兔子上門的情景。
苦慣了的農人不擅言辭,寧曦與閔初一在捉兔子期間受傷的事情,與小姑娘關係不大,但兩人依然覺得是自家女兒惹了禍。在他們的心目中,寧先生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他們連上門都不太敢。直到這天出去逮到另一隻野兔,才有些膽怯地領著女兒上門道歉。
身形偏瘦但精神已經好起來的蘇檀兒接待了他們,然後將傷勢已痊癒的寧曦打出去跟小姑娘玩了。
“將來的日子,可能不會太好過。我家相公說,男孩子要經得起摔打,將來才能擔得起事情。閔家哥哥嫂嫂,你們的女兒很懂事,山裡的事情,她懂的比寧曦多,往後讓寧曦跟著她玩,沒關係的。”
他收目光,伏於桌邊的工作,過得片刻,又拿起手邊的幾分情報看了看,然後放下,目光望向窗外,微微失神。
黑旗軍破延州、黑旗軍於董志塬破鐵鷂子,如今軍隊正於董志塬邊紮營等待西夏十萬大軍。這些情報,他也反反覆覆看過許多遍了。今天左端佑過來,還問起了這件事。老人是老派的儒者,一方面有憤青的情緒,另一方面又不認同寧毅的激進,再接下來,對於這樣一支能打的軍隊因為激進埋葬在外的可能,他也頗為著急。過來詢問寧毅是否有把握和後手寧毅其實也沒有。
戰術推演所能達到的地方有限,先對於軍心的推測,都是模糊的。如果說延州一戰還盡在推演和把握當中,董志塬上的對陣鐵鷂子,就只能把握住一個大概了。黑旗軍帶了大炮、火藥,只能估測將來有機會遇上鐵鷂子,如果之前戰局不激烈,大炮和火藥就藏著,用在這種關鍵的地方。而在董志塬之戰過後,早先的推演,基本就已經失去意義。
七千人對陣十萬,考慮到一戰盡滅鐵鷂子的巨大威懾,這十萬人必然有了防備,不會再有輕敵,七千人遇上的將會是一塊硬骨頭。此時,黑旗軍的軍心士氣到底能支撐他們到什麼地方,寧毅無從估測了。同時,延州一戰之後,鐵鷂子的潰敗太快太乾脆。未曾波及其他西夏軍隊,形成雪崩之勢,這一點也很遺憾。
西夏十餘萬可戰之兵,仍舊將對西北形成壓倒性的優勢。鐵鷂子覆滅之後,他們不會撤離。一旦黑旗軍後撤,他們反而會繼續攻擊延州,甚至攻擊小蒼河,以此時種家的實力、折家的態度來看。這兩家也無法以主力姿態對西夏造成決定性的打擊。
綜合這些,此時對於前線,寧毅已經不再是決策者,他也只能微帶緊張地,等待著下一步展的訊息,是戰是走,是勝是敗,又或者是要動用青木寨這是一個長期經商,外圍已經被附近勢力滲透成篩子的地方,頗為敏感而這就得將女真人乃至於周圍勢力的態度納入考量。那便是一場新的戰略了。
但總的來說。這次的出擊,其在大體上寧毅是滿意的,破延州、破鐵鷂子,都證明了黑旗軍的軍心和戰力已經到了極高的程度。而這滿意又帶著些許遺憾,橫向對比過來,女真人出河店大捷,三千七破十萬,護步達崗,兩萬破七十萬,而在尚沒有完備攻城器械和戰法不算熟練的情況下。半日攻破上京城他們可沒有火藥。
此時的這支華夏黑旗軍,到底到了一個什麼樣的程度,士氣是否已經真的堅不可摧,橫向對比女真人是高還是低。對於這些。不在前線的寧毅,終究還是有著些許的疑惑和遺憾。
其實如同左端佑所說,熱血和激進不代表能夠明事理,能把命豁出去,不代表就真開了民智。哪怕是他生活過的那個年代,知識的普及不代表能夠擁有智慧。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在自主和智慧的入門要求上亦即世界觀與人生觀的對立統一問題上都無法過關,更何況是在這個年代。
破除儒家,改變一些東西,塞進去一些東西,無論話說得多麼慷慨,他對於接下來的每一步,也都是走的戰戰兢兢。只因路已經開始走了,便沒有頭的可能。
他憂慮了一陣前線的情況,隨後又低下頭來,開始繼續歸納起這一天與左端佑的爭吵和啟來。
黑旗軍駐地,鐵鷂子俘虜拓吉被押著從帳篷間走過去,周圍喧鬧成一片,他用並不熟練的漢語能力努力地聽著,還不太清楚生了什麼事情。
被押出來之前,他還在跟一同被俘的同伴低聲說著接下來可能生的事情,這支古怪軍隊與西夏王師的談判,他們有可能被放去,而後可能遭到的懲罰,等等等等。
不久之後,他才在一陣驚喜、一陣愕然的衝擊中,瞭解到生了的以及可能生的事情。
“出小蒼河是為什麼?打延州、打鐵鷂子是為什麼?現在退走,李乾順喘好氣了,一路追到延州,大家耗下去我們耗得過嗎?現在是唯一的機會,打他!打怕他!我不是說這個機會很好把握,不是說李乾順很好打,十萬頭豬都不好殺。但如果做不到,我們死的兄弟就白死。”
“出來之前寧先生說過什麼?我們為什麼要打,因為沒有別的可能了!不打就死。現在也一樣!哪怕我們打贏了兩仗,情況也是一樣,他活著,我們死,他死了,我們活著!”
“告訴你們,兩天之後,十萬大軍,李乾順的人頭,我是要的!”
“怎麼打?那還不簡單嗎?寧先生說過,戰力不對等,最好的戰法就是直衝本陣,我們難道要照著十萬人殺,只要割下李乾順的人頭,十萬人又怎樣?”
“有防備?有防備就不打了嗎?你們就只想著打沒防備的敵人!?有防備,也只能衝”
“說大話誰不會,說大話誰不會!對陣十萬人,就不用想怎麼打了嗎?分一路、兩路、還是三路,有沒有想過?西夏人戰法、兵種與我等不同,強弩、輕騎、潑喜,遇上了怎麼打、怎麼衝,什麼地形最好,難道就不用想了嗎?既然大家在這,告訴你們,我提了人出來,那幫俘虜,一個個提,一個個問”
“這位兄弟,西夏哪裡人啊?不想死就幫個忙唄”
被拉出到空地上之前,拓吉正被迎來的訊息潮衝擊得有些恍惚,皇帝陛下攜十萬大軍殺過來了他看著這猶如燒烤晚會般的情景:面對著撲來的十萬大軍,這支不足萬人的軍隊,興奮得如同過節一般。
他們在討論的,不是逃跑嗎?
他環顧四周,篝火的光焰當中,無數的議論聲遠遠近近的還在響,這一片帳篷的小空地間,一個個看似正常的軍裝瘋子正在看著他。
“說話啊,第一個問題,你們潑喜遇敵,一般是怎麼打的啊?”
長風漫卷,吹過西北蒼茫的大地。這個夏日就要過去了。
六月二十九上午,西夏十萬大軍在附近拔營後推進至董志塬的邊緣,緩緩的進入了交戰範圍。
一場最猛烈的廝殺,隨秋日降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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