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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五章 天地如爐 萬物為銅(1/2)

作者:憤怒的香蕉
夜晚,大雨從窗外降下,衝散了煩人的暑熱。房間裡亮著溫暖的燈光,紅提拿著針線,正在縫著一件衣服。衣服本該是書生袍的,不過由於寧毅的堅持,最後變成了寧毅自己設計的“帥氣的俠士服”,理由是紅提是女俠,嫁了人也該縫俠士服比較好。
就紅提本人來說,倒是不覺得女俠跟普通人有什麼區別,在她的眼裡,或許寧毅也更像是個書生而不像是什麼血手人屠吧。兩人正值新婚期間,搬出去住了另外的幾間房子——這是梁秉夫老人堅持的,成親之後,該有些相處的空間,住在院子裡有些人畢竟太礙眼了。老人說的礙眼甚至也包括了他本人,甚至有些時候他們去陪著老人吃晚飯,老人都會讓他們回去吃。而且梁秉夫認為她作為寨主,也該是有這個特權的。
因為這樣的原因,兩人搬到了山腰小平臺邊相對安靜的幾間老房子這,外面可以俯瞰整個青木寨,卻沒有多少人能窺見他們的生活。一旦到了傍晚過後,這裡也就成為兩人的小小天地了。
半數的日子他們陪著梁秉夫吃完晚飯後回來,半數的日子就在這裡生火煮飯。寧毅是食不厭精的性格,紅提吃得則頗為粗糙,也是因此,晚飯時分寧毅常常下廚,親自炒兩個小菜,紅提則負責煮飯、生火、洗碗等事情。雖然包攬下了大部分的家務,但紅提仍舊會覺得讓寧毅下廚是自己的不稱職,只不過在山中過了這麼些年,就算想去學,她也成不了大廚子了。
說相敬如賓或許是不恰當的,因為寧毅的行為常常會有些放肆、出格,但生活之中,舉案齊眉、形影相隨。新婚的夫妻倆在這樣的生活中,也確實覺得滿足和幸福,相對於布藝世家的蘇家,紅提的針線手藝也算不得太好的,不過為自己的男人納一雙鞋底,做一件衣服,也是山裡女人滿足和幸福的來源。
晚飯後兩人在附近散一散步,又或是下去寨子裡,與認識的人打打招呼。晚上的燈燭亮起來時,紅提在燈下做著針線,偶爾看看在旁邊看書或者寫字的男人,有時候聊天,湊在一塊兒說過去有過的願望與關於未來的囈語。有些時候,也會做些出格的、只屬於夫妻間的事情。
寧毅本質上屬於性格極為肆意、狂放的男子,雖然掩於溫和淡然的表象下——那也只是因為再經歷一次,許多事情看得淡了——但對於身邊人,卻不用這樣子面對,有時候會有些出格的、甚至於略微變態的想法提出來,紅提的性情溫和,終不免在沉默和逆來順受中,受了他的欺負。
其實在內心之中,她也談不上排斥寧毅對她的過分要求,只是心中覺得害羞、害羞、特別羞澀而已,寧毅告訴她“別人都是這樣子的”,她也只得當成城市裡的大戶人家,都是這樣子的,而後覺得臉紅罷了。但橫豎周圍無人,在自己男人面前臉紅,或許該也是妻子的天經地義會經歷的事情吧。
燈光溫暖,私語竊竊的夜間,有時候連暑熱也會褪去,這樣的事情每隔一兩天,在她為寧毅推宮過穴做按摩時,往往會發生。此時兩人已經是夫妻,為了緩解破六道對身體損傷所做的按摩,往往也就不是那麼單純的按摩了,有時候按到寧毅有了某些反應,起了某些慾望,她也只能臉上滾燙地承受被欺負的“苦果”。
又或是到得夜深時,紅提在浴桶裡盛滿水,讓寧毅洗澡時,寧毅常常倒也不肯讓她走,她也只得在房間裡寬衣解帶。寧毅為她解去肚兜的繫繩,她會將衣物與肚兜與褻褲在旁邊疊放好,然後在寧毅的注視下走過來,進到水裡。
相處得久了以後,由於寧毅常將她視為女俠,她偶爾也會低聲說一句:“你就會欺負俠女……”而後微微紅了臉頰。不過這樣的臉紅也只是在寧毅注視著她的時候,待到兩人身形貼在一起,肌膚相親時,她也就不再覺得羞澀,而只感到是夫妻的本分了。
時雨時晴的炎夏,在山寨中生活的、生息的人們,悄然變化著形狀的寨子,逐漸清晰的山路……對於兩人來說,其實也早有一個認知是放在了心裡的:寧毅遲早將回去汴梁,而紅提仍舊得守著她的寨子,兩人之間的未來,恐怕仍將聚少離多。也是因此,紅提無比珍惜地替他做起衣服,納好鞋底,做出鞋子。而紅提能夠帶著羞澀,卻並不抗拒地接受寧毅的種種要求,接受那些想來過分的、令人羞惱的相處,也該有其中的一部分原因。
有些時候午夜夢迴,寧毅想及這些,會覺得他是對不住紅提的。如果可能,他有時候甚至想要永久的留在這裡,留在這個飽經戰亂的山寨,陪著這個經歷了無數苦難卻仍舊堅強溫順的女子。而回首過往,對於身邊的每一個人,他也有著如此的想象,若是沒有妻子蘇檀兒,他可能會陪著雲竹閒居他地,若是隻有蘇檀兒,他可能會安心地陪著她打理家庭,若是早早地遇上劉西瓜,他可能陪著她打理霸刀營,又或是浪跡天涯,快意恩仇。而若是紅提一早將他擄回青木寨,他如今也可能在這裡紮下根來了。而在這其中,還有嬋兒、錦兒……等等等等。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當然,立於這樣的預想中,他也可能遇上其他的讓他動心的女子。男人總是顯得花心,如果身處未來,他得做出取捨,接著感受取捨之後的遺憾與幸福,當然,也可能在金錢與權力的膨脹下,只享受肉慾的滿足而不再留戀於感情。而身處這樣的時代,他固然能夠名正言順地與她們相處,卻也只能感受這每一份虧欠之後的負疚心情了。
只要是在世上,終究不會擁有所謂絕對的完美。在這樣的狀況下,貪心也好花心也罷,眼下這也是他唯一能走的方向。而在這期間,武朝的事情、金國的事情、乃至於遠在蒙古的那位成吉思汗的事情、小小呂梁山的事情、相府的事情與這半壁乾坤的事情,都已經混雜在一起,未來會怎樣,卻是連他自己都有些看不清楚了。
六月底過去,七月初,意識到青木寨戰力的遼國殘部首領名叫馬俊的,派出了使者過來向青木寨俯首歸順,接下來便是在寧毅操控下的談判,而“毆打大公雞”的準備,還在隨著榆木炮、地雷之類物品的增加,一天一天變得更加充分。雖然將要花去一段時間,但未來的結果只會愈發清晰。
七月初大雨降下的這個夜晚,被寧毅擁在懷裡、身上只穿著一件肚兜的紅提從睡夢中睜開眼睛,聽到了遠處院子傳來的喧鬧。兩人穿起衣服,飛掠而出,來到梁秉夫的院子時,老人已經陷入假死之中,他似乎在睡夢中想要起身喝水,卻被一口痰卡在了喉嚨裡,咳了兩下之後,驚動了在外面守著的小黑。
紅提在老人的胸口上按摩了一下,而後拍了兩張,昏迷的老人才將痰從喉間吐出來。連日以來,這已經不是老人第一次表現得如此虛弱,有時候嚥下粥飯,他也會被稀粥給噎住。這次之後,老人的身體一天裡往往只能活動兩個時辰,有的時候他還能柱著柺杖走一走,有時候在椅子上躺著,便昏昏沉沉地睡去了。醒來之時,或許已是第二日的黃昏。
對於紅提要過來就近照顧他的想法,梁秉夫還是嚴詞拒絕。意識清醒的時候,他對什麼事情都表現得樂呵呵的,看著寨子的發展,看著孩子們的奔跑,有時候還給追打的孩子出些頑皮的小主意。在他的身上,已經沒有當初苦苦支撐的威嚴與架子,也沒有肩負責任的巨大重量了。
他又提了一次要去老村子看看的願望。
由於紅提的述說,寧毅其實知道,梁秉夫在老村子呆的時間,其實並不久。有一天他們在屋簷下乘涼,寧毅趁機問道:“老爺子跟端雲姐很熟嗎?”
老人聽後想了一陣子,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隨後搖頭笑道:“不太熟。”
又過了幾天,在紅提的同意下,他們終於還是駕起了最好的馬車,一路往老村子的那邊過去。早晨起來,老人顯得很精神,穿上了嶄新的、整齊的書生袍,不過他也只能精神一陣子,在馬車上與寧毅聊了片刻,也就沉沉睡去了。紅提守在旁邊,為老人調整著氣血的執行。老人偶爾睡去,偶爾還是會因顛簸醒來,到了這天下午,他們才回到那作為青木寨原身的老舊村莊。
這裡的一片建築都開始翻新了,有些房屋已經建好,住進來了人,也建起了行的藩籬與防禦設定。福端雲還住在這裡,雖然偶爾能跟一些人打招呼,但她還沒有好,身上髒髒的、房子裡臭臭的,與人交談時的語氣,卻讓人無比辛酸。
馬車過去時,他們看到福端雲正在跟以前的鄰居打招呼,說著看似正常的話。老人已經醒過來了,平淡地看著這一切,然後讓馬車開了過去。這個時候,寧毅知道他真是跟福端雲不熟的。
“我在呂梁山這麼多年啦,什麼事情沒見過,端雲確實是可憐了,不過……大家誰都過得不好啊……”
在呂梁山裡的這麼多年,令得寧毅動容的,如福端雲一般的人生或是悲劇,老人卻早已見過許許多多,難再動心了……
他只在曾經住過的房子邊下了車,房子已經坍圮,還未開始新建,看起來即便是完好的曾經,也只是簡簡單單的兩間土房。他柱著柺杖走進去,揮開了紅提的攙扶,閉上眼睛吸了一口氣,然後顫巍巍地走到一截培土旁,雙手握著柺杖坐下了。
“立恆,紅提,你們出去走走吧。老頭子要在這裡坐坐。”老人揮了揮手,目光望向一旁,“紅提,帶立恆逛逛你的家……”
紅提與寧毅還是出去了,留下小黑在旁邊守著,兩人卻也沒有走得太遠。他們在不遠處老人看不到的地方坐下來,才一坐下,紅提便雙手抓住了寧毅的衣服,將腦袋靠在他的胸口前,無聲地哭了起來。寧毅撫著她的頭髮。
“我若是不來……他或許撐得還久些……”
作為武道的大宗師,紅提也好、林惡禪也好、周侗也好,這些人對人的身體都已瞭若指掌。老人在這十餘年裡殫精竭慮,他並非聰慧之人,卻以自己的生命扛著責任一路走來,這些年來,紅提能夠顧著他的健康,卻無法顧及一個人在生命燃燒殆盡後的油盡燈枯。
他並非受困於身體上的意外,只是走到了生命的盡頭而已。
當然,一如寧毅所說,假如他此時未到,憑著一口氣撐過來的梁秉夫或許還能撐上幾個月,甚至半年甚或是一年。但寧毅到這裡之後,老人心中的事情,終於也就放下了。他已經過完了最為平靜也最為充實的一段日子,也將走完他充實的一輩子。
夕陽漸漸的開始泛出火燒般的顏色,小黑那邊並沒有傳來示警的聲音,寧毅與紅提回去時,老人躺在椅子上,在廢墟之中,像是睡去了一般,又像是在回憶著什麼。然而聽到腳步聲,他又睜開了眼睛,醒了過來。他衝著兩人笑了笑,躺在那兒,握住了兩人的手,交疊在一起。
他回憶起過往的日子,說了一些關於過往的話。
“……其實,我跟你的師父,也算不得熟……我只是個外來的書生,你師父她……對我很尊重,但我們倆,是算不上很熟的,現在想起來,除了公事,私人上的話,卻沒說很多……”
“……但我覺得她很信任我,我覺得我的這個感覺該是沒錯的吧……她有時候過來關心一下我的生活,紅提,你知道嗎,雖然寨子裡的人餓肚子,可在你師父在的時候,我是沒餓過肚子的……”
“……她來的次數也算不上多,私事、公事……我住在房間裡,門在那邊……她從門口的那邊過來,有時候會坐坐,喝一口水,有時候很著急的又走了。我啊……我想跟她多說幾句話的……”
“……我的天資很差啊……讀書、考秀才、想當官……什麼事情都沒有幹成。紅提,你師父……你師父交那麼重的擔子給我,她……她會不會是信錯人了啊,她……她就那麼糊塗地死了……”
“……啊……你們兩個要好好的、你們要好好的……好好的活啊,看到你們能在一起,我……我真高興啊……”
老人的說話斷斷續續的,有時候閉著眼睛,像是要陷入沉睡,然後又睜開眼睛。他一開始看著那晚霞,但漸漸的,眼睛的目光,也已經茫然了,不知道在看著那裡。叮囑完兩人好好的過活後,老人在迷離中安靜了許久,忽然掙扎了一下,似乎想要坐起來,然後又躺下去。
“啊,你看到嗎……”他低聲說道,目光望向遠方,就那樣望著,像是要追溯往記憶與時光的盡頭,“那樣的天……我們、我們遇上了馬匪,我要死了……不過,她就那樣出來了,她拿著劍,啊、啊……她……好美啊……我……我……一直……”
老人的聲音,在這裡停頓了,晚霞猶如天上的潮汐。生命在這一刻,已經從他的身上永久地離去了。
紅提的哭聲傳了出來。
在我們的人生裡,有時候會遇上一個人,她就那樣的,如同閃電般出現,卻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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