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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〇八章 大江歌罷掉頭東(七)(2/2)

作者:憤怒的香蕉
四名侍衛跟隨而上,都進了房間後,許昭南與孟著桃走到一邊,卻也笑著朝不遠處四名侍衛點了點:“都認識,沒有關係,你說。”
孟著桃點頭,從衣袖中拿出情報:“剛剛報上來的訊息,沈凌的人十有八九在靖江,這支新軍練了一段時間了,戰力難說,若是真的,何文發飆,也是做了準備的。”
許昭南拿著看了看,眉頭蹙起來,隨後才道:“跟我這邊的訊息差不多……不奇怪,他何文能走到今天,又不是什麼三歲孩童,連咱們下頭的混混都知道談判之前多打幾仗才有籌碼,他要是手上沒有刀,誰會聽他嘰嘰喳喳。”
“我手下湯瑞那撥人正在往太湖趕,我會下個急令,讓他們轉往江陰附近協防。”
“嗯,幹得好。”許昭南拍拍孟著桃的肩膀。
“許公你說,何文今日,會說些什麼?”
“管他說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只要他願意說,願意談,咱們就總有辦法……總不至於他說了就要算吧?”
“……我看沒那麼簡單。”
“簡不簡單的,也只能這樣。”許昭南吸了口氣,又長長地吐出來,“反正……他有準備又怎麼樣,屯兵靖江屯兵太湖,如果真的要打,何必等到今天,十天前突然動手,又或者兩個月前突然動手,大家都沒有準備,他當然可以佔一時便宜。但是說白了,四打一……大家讓他砍一刀,死的也是他。”
孟著桃點了點頭。
兩人從偏廳走了出去。
院子裡愈發熱鬧了。
巳時,大會召開,眾人進入會場。
……
公平黨大會的主會場,定在這處江南大院最為寬敞的一片廣場上,為了召開這次的會議,眾人在院落廣場上方搭起了一片巨大的棚頂,一排排的桌椅在這處寬敞的空間當中圍成一個大圓,以何文為首的五位大王坐在最核心的五張木桌旁,而隸屬於各方的中高層人員分佈其後,此外還有諸如“大龍頭”等新興團體的代表參差其間。
兩天開一次的大會,到九月二十一這天,已經開到第十一場。前頭的幾次開得還算順利,到得時寶豐挑出讀書會的由頭後,整個大會便陷入了僵局,幾位大王已經有好幾次沒有參加,任由中高層成員每隔兩天到這裡來一次罵仗。
今天何文迴歸會場,於是許昭南、時寶豐、高暢、周商四人也都到了。會場當中變為涇渭分明的五方,氣氛廝殺,不多的幾名小勢力的代表,此時只能躲在後方安靜地觀望。
幾句客套的寒暄之後,一襲灰袍的何文在讓人放下一大堆資料後,開始發言。
“……從這次公平黨大會召開時起,我就提出了幾個問題,是我們這次大會必須要解決的難題。這些時日,各位兄弟就這些問題討論了很多,也有人問我,具體是一個什麼想法,我今天,就把所有的想法,都明明白白地說給大家聽一聽。”
何文拿起一個本子,拍在了桌子上,隨後卻將這個本子推開,伸手將旁邊一大摞的記錄材料挪了過來。
“但是在說解決的想法之前,我要仔仔細細地跟大家說一說,我們公平黨出現的問題……濫用權力、隨意屠殺、土匪行徑、手足相殘、強搶民女、巧立名目、腐敗貪汙……樁樁件件,這是從去年起事開始,我著人調查、收集的我們公平黨的各種劣跡……的一部分!”
何文的手指在那摞資料上點了一下:“我,一樁樁的給你們念,然後我們再來看看,怎麼解決他。”
人群之中,有人偏了偏頭,有人蹙眉,對面周商啪的鼓掌:“好”
便也有人鼓起掌來:“公平王大氣!”
何文目光平靜地翻開第一頁:“我們大部分的問題,一定是出在打土豪分田地這件事上,去年八月,常熟海虞縣,仗打完之後,人家態度良好,願意交出所有的東西,我們殺人全家,對方家中女眷是悉數被J殺,男的,被虐殺,具體的過程是這樣的……”
何文的手指點向許昭南,許昭南豎起大拇指:“公平王願意說出我們的問題,是好事啊!”
會場之後隨即便又響起了掌聲,何文看向那邊,他沒有等到掌聲停息,照著資料上的記錄平靜地開始陳述。
公平黨打土豪分田地,自然也是有一輪基本的規定的,例如在打仗時難免會有誤傷,又或者第一輪抄家,也往往會出現誤傷,這個並不難理解,但在第一輪抄家過後,對方既然認打認罰,那要處置罪人,便必須有一個罪名了。這是一個最基本的底線,但在實際的操作層面,各地自然都有出格的做法。
去年八月出現在海虞縣的這件事情也只是眾多事件中的一例,第一輪抄家其實已經殺了地主家不少人,但過去計程車兵並不滿足,兩天之後又將已經查封家產但暫時還沒有趕出院子的地主家眾人悉數虐殺……這是明面上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去的事情了,畢竟就連周商這般好殺的人,一旦上了明面,也會組織“白羅剎”栽贓後再以群情激奮為由殺人滿門。
但這樣的事情,並非孤例,沒有約束的各方流民,私底下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或者說,尤其在有了“公平”的名號之後,得不到約束的人們會更加熱衷於做這類事情。
何文坐在那兒,將這些蒐集上來的案例,一樁樁的念下去。
偶爾有人鼓掌,偶爾有人嘗試打斷,但何文不為所動,繼續往下念。
會場中的氛圍變得無聊起來,許昭南等人坐在那兒,反而開始笑了。公平黨各方的情況,大家都知道,或者說,在大規模煽動流民無序擴張的階段當中,這些問題是必然出現的,到對方家裡搶了東西,殺人全家,何等順手?攻破了一處城鎮,監督的力量不夠,找幾個女人玩玩,又是何等正常?說不對自然是不對的,但擴張如此迅速,誰能管得住這些?
何況大家今日坐在這裡,不就是為了管住這些事麼?至於這些事情落在誰的頭上那都是情有可原的,未來改正就好了嘛。
何文朗讀,眾人先是鼓掌,隨後聆聽,接著有人開始打起呵欠來,時間在這宣讀樁樁件件案子的無聊程序中逐漸流逝,到得正午時分,何文合上資料,宣佈暫時散會。眾人在各方的院子裡吃過了午飯,商議一陣,下午的會議開始,便聽得何文又開始嘰嘰喳喳的念案卷。
未時將盡,何文才將沒有唸完的資料緩緩合上,他喝了口水,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眾人便又鼓掌。
何文等他們將掌聲鼓完,他將最開始的本子拿了出來。
“……這兩年以來,公平黨出現的問題,多的數不清楚,我也念不完……但根據這些問題,在這次的公平黨大會上,我希望我們能儘快的,出現這些變革……首先第一項,我們要有更細緻的律法和原則,這些原則當中,有一些最關鍵的點,我覺得,是這樣的……”
許昭南等人正襟危坐起來,但隨後,只聽得何文又是一段既長且臭的廢話,諸如對抄家步驟的規範、諸如不許濫殺、不許以公器尋私仇……這些東西原本就是大家在談的事情,即便是周商,也都是支援這些條文的。
“……第二項,知錯就改……我們能不能立馬做出一些行動來……”
此後便又是“組建監察院”、“確立投票機制”、“決策令行禁止”、“設立新的執法隊”等各種各樣看來細緻的想法與提議。
眾人一陣一陣的鼓掌,許昭南、時寶豐、周商等人偶爾不嫌事大地叫好,目光之中,倒是變得有些迷惑起來。
申時過了大半,何文一口氣將樁樁件件的革新思路大致介紹了一遍,略告一段落之後,會場中一片迷惘與竊竊私語,這些東西的思路有普通的、有激進的,有不少也汲取了在西南的經驗,但無論如何,真要執行下去,取決的都是人、是掌權者的意志,他丟擲這些來,眾人雖然不會全盤接受,但談一談聊一聊,也不見得有什麼需要藏著掖著的東西嘛。
那竊竊私語聲正在變大,陡然間,周商拍案而起。
“說得好!我贊成公平王的說法!”
周商手一揮,大聲呼喊,過得一陣,他環顧四周,攤開雙手。
“我還要補充的一句是,我周商這邊是最公平的!”
許昭南那邊也笑起來:“我基本贊成公平王的想法,當然,其中有幾條,我們可以慢慢聊嘛。”
一群人紛紛表態,有的提正面意見,有的提反面意見,何文坐在那裡看著這一片喧譁持續了許久,他慢慢的開始拍打了桌子,漸漸的讓會場中的聲音安靜下來。
“……看起來,各位兄弟、各位同志……都贊成我何文的想法,我們的公平黨,不扭轉桌子上的這些問題,是不行的了,看起來諸位都贊成,我們必須有錯就改,必須令行禁止,我們必須有更細緻的律法規條,也必須有更加嚴格的執法和監督體系……”
“我贊成這個說法。”
“可以聊嘛,可以聊……”
“律法條文,一步一步推……”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表態,許昭南等人則坐在那兒看著他。何文點了點頭。
“好。既然大家都承諾了,要有錯就改,我們接下來可以慢慢的推這些條文,慢慢的商量,這些東西要怎麼組建……與此同時,就在我們開會的時候,有一件事情,鬧得很大,我們就必須讓它停下來……”
他頓了頓:“關於所謂讀書會的那些人,他們也是公平黨的正式成員,他們只是看西南的一些書,討論一些有道路的話,關於他們討論的東西,很多跟我說的是一樣的……過去的幾天,我們當中的有些人,仇視他們、抓捕他們,而且沒有經過審訊,就直接要殺掉他們,這在之前的公平典上,也是絕對不允許發生的一件事情!看來大家同意,這件事必須馬上停止。”
許昭南看著他:“我覺得有道理,這件事,我們可以討論一下,由大家說一說具體該怎麼做……”
何文手掌落下:“既然大家都說這件事錯了,而且大家承認有錯就要改,那首先必須把這件事停下來,我不管過去這幾天我們當中的某些人,抓了多少讀書會的成員,我以公平王的名義要求,立刻把這些無辜的同伴、我們自己的兄弟放出來,不許再殺無辜的人。對這件事,我已經安排了人手,從明天開始,首先在江寧城內,絕不能再出現這些事,而從明日開始,也會有人在城內接受這類錯事的喊冤和訴訟,但凡有知錯不改的,又或是太過惡劣的冤假錯案,我們都會受理,而這些亂來的人,就會是我公平王、公平黨的敵人!”
始終沉默的高暢開了口,他聲音渾厚:“這麼大的事,不能不商量著來吧。”
何文攤開手:“如此對的事情,請諸位支援我!我們就從有錯就改開始。”
“誰對誰錯,難道就讓你公平王一個人說了算?”
“讀書會是我們自己的兄弟,殺自己兄弟的事情當然要立刻停下!”何文笑了起來,“各位剛才都說了,要有錯就改。這件事我已經起草命令,無論如何,明日發出,但凡連這件事都不認的人。我公平王何文也不認他,明日誰不停,誰就不是公平黨人!”
何文雙手按在桌子上,聲音在會場裡迴盪。他在會場當中內力算不得最渾厚的,但畢竟公平王以決裂的姿態發飆,除了其餘幾位大王,一時間也沒什麼人好直接槓上他。
許昭南坐在那裡,眉頭緊蹙,目光嚴肅;
高暢坐在椅子上,雙手抱在胸前,面無表情;
時寶豐臉色抽動,臉上的肌肉抽動著,看起來像是想笑,但雖後又變得兇狠,他似乎沒能考慮清楚是該和稀泥還是要撂狠話。
有的人細細碎碎地低語:“可以商量、可以商量……”
“嘿……”
有人笑了起來,手猛地一抬。
轟的一聲。
陰影翻上天空,無數的紙片飛騰起來。
周商在會場中央,朝何文,掀翻了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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