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下午,十幾名騎馬之人出現在距開陽郡約五十里的官道上,儘管他們身體都顯得疲憊不堪,但臉上卻充滿了極盡喜悅之後的輕鬆。
這是十八名從馬鞍嶺歸來計程車子,去時十八人,回來也一人不少,只是半路所救的韋清不見了蹤影,他向鄭清明要了一匹馬後便獨自走了,下落不明。
前面約一里外已經隱隱看見了唐軍的大營,這是從鳳翔趕來的五萬援軍,昨天剛剛抵達開陽郡,說起來鳳翔軍還和張煥有一點關係,它的前身正是十年前的張氏河東軍,被崔圓收買了其中的高階軍官,盡奪軍權,同時將剛做了不足半年宰相的張破天趕下相位,自己取而代之,
只是此事早已時過境遷,當時又發生得異常隱秘,故一般人均不知曉。
眾人來到軍營前,向守門計程車兵表明了來意:有緊急軍情稟報。
軍士進去報告,片刻,一名四十餘歲的將軍匆匆趕來,他向張煥拱手施禮道:“在下劉元慶,是今天當值,各位有什麼訊息儘管對我說。”
張煥見他笑容誠懇,便回敬一禮道:“我們十八人是進京趕考計程車子,因機緣巧合,我們焚燬了回紇人的十幾萬石軍糧,現特來報信,回紇軍糧草盡失,正向西逃竄,此殲敵良機,唐軍切不可放過!”
“且慢!”
旁邊一聲低喝打斷了張煥的話,只見一名頭戴金盔的將軍快步走來,他年紀約五十餘歲,長著闊臉寬鼻、身材魁梧,顯得威風凜凜,大門兩旁計程車兵見他過來,紛紛半跪行軍禮,劉元慶也急忙閃到一邊。
那將軍向眾人擺擺手,徑直走到張煥面前,略略打量他一下,詫異地問道:“難道昨天夜裡馬鞍嶺的大火就是你們所為嗎?”
“這是我們的崔大帥,你們切不可失禮!”旁邊的劉元慶急向張煥低聲道:
“崔大帥?”張煥忽然知道眼前之人是誰了,這個崔大帥便是當朝右相崔圓之弟崔慶功,官拜鳳翔節度使,手握八萬鳳翔軍,同時也兼任長安金吾衛大將軍,控制著長安大半的防衛力量,他是崔氏家族的第二號人物。
張煥急忙躬身施一禮,“回崔大帥的話,昨晚馬鞍嶺大火確實是我們所為。”
“你是說,一把大火燒光了回紇人的軍糧嗎?”崔慶功繼續追問,他緊緊盯著張煥,眼睛一眨不眨,似乎根本就不相信張煥的話。
張煥淡淡道:“大帥若不相信,可派人前去察看便知,只是機會難得,還望大帥當機立斷才是。”
崔慶功忽然笑了,他在中午時得到斥候快報,說凌晨時分在一百餘里外的馬鞍嶺發生了大火,回紇軍也隨之異動,倉皇西撤,他正疑惑不解之時,張煥帶來了確切的訊息。
“你們都是有功名的舉人,怎會隨意說謊,本帥先相信你七分。”他笑眯眯地拍了拍張煥的肩膀,“來!到我大帳去說話。”
.......
大帳內,張煥向他簡單講述了事情的經過,他們救下韋清,在逃亡途中無意中發現了回紇人的糧草重地,一五一十地說了,不過說到焚燬軍糧時,他隱去了自己潛水獨自闖入一節,而是說成眾人同心協力才大功告成。
崔慶功含笑地聽著,卻若有所思,顯得有些漫不經心,待張煥講完,他溫和地笑道:““若你們所說是真,這將是一份極大的功勞,我自會稟報皇上來封賞你們。”
他隨即命人將劉元慶叫來,又對眾人歉然道:“本帥要立刻發兵,就不留你們了,你們先下去吃點東西,再梳洗一下,我讓劉將軍護送你們進京。”
說罷,他給劉元慶使了個眼色,劉元慶會意,便帶張煥等人離去。
崔慶功一直望著眾人的背影消失,他臉上的笑容忽然消失,冷冷地笑了一下,隨即命親兵道:“去把大公子叫來!”
片刻,一名年輕的軍官從帳外走進,正是崔慶功的長子崔雄,他長得頗象崔慶功,也一般闊臉寬鼻,年紀約二十出頭,他原本是長安有名的惡棍,家主崔圓為顧及家族名聲,便在三個月前強令他從軍,因為沒有軍功,便在軍中暫時做一些雜務。
“父親,你找我嗎?”崔雄走到父親身旁問道。
“是!爹爹有好事找你。”
崔慶功粗獷的臉堂上忽然顯出一絲得意,他陰陰地笑道:“現在,有一個天大的功勞要落在你的身上!”
......
從開陽郡到鳳翔郡不過三百餘里,若加快速度,一天便可抵達,十八名士子在三百騎兵的護衛下飛速向南疾駛,大家興致勃勃,笑語聲留了一路。
惟獨張煥一言不發,顯得略有點憂心忡忡,雖然崔慶功態度溫和,對他們也褒獎有加,但他的處置有些草率了,最起碼應讓自己帶著他去現場確認一番,還有記功的判官也沒見蹤影,甚至連自己的身份都沒有確認,這實在是太不合常理了。
張煥用眼角餘光掃了一眼劉元慶,見他面色陰沉似水,既然回紇人已經西退,那還有必要派兵馬來護送自己嗎?還是三百精銳計程車兵,難道是.....
張煥的心裡頓時有一種不祥之感,他想到了一種可能,一種十分可怕的後果,他心中立刻警惕起來。
因為援軍到來的緣故,官道行人絡繹不絕,大都是返回開陽郡的難民,約又行了十幾裡,前方有一條岔道,是去鳳翔郡的捷徑,小路上人煙稀少,遠方有一大片黑松林,張煥速瞟了劉元慶一眼,等待他的反應。
果然,一直沉默不語的劉元慶忽然笑了起來,“張公子,官道上人太多,我們不能盡情馳馬,不如大家走小路,早一點到鳳翔,你看如何?
“巧合嗎?不!絕對不是!”張煥此時已經完全能確定劉元慶的企圖,他心念一轉,便笑道:“我們的馬技不行,走小路反而放不開,還是走官道吧!”
說罷,他狠狠抽了一鞭,加快馬速衝過了岔路口,劉元慶見張煥並不上當,他的眼裡閃過一道兇光,也加快速度向前奔去。
眾人又行了幾十里路,時間也漸漸到了中午,前方路旁有一個茶棚,張煥翻身下馬,對劉元慶笑道:“劉將軍,跑了百里路,實在又累又餓,我們不妨在這裡歇息片刻!”
“也好!歇息片刻。”劉元慶呵呵一笑,向後面揮了揮手,便跳下馬走進了茶棚。
二人坐下,小二跑來給眾人倒了茶,劉元慶笑了笑道:“張公子是哪裡人?”
“在下太原人!”
“太原?”劉元慶有些驚異,“請問公子大名?”
張煥用手指沾點茶水在矮桌上寫下一個‘煥’字,“在下張煥!”
“你叫張煥!”
劉元慶向左右看了看,便壓低聲音道:“我知道河東張氏第七代皆以火字命名,象張煊、張燁、張燦,難道你是張氏子弟嗎?”
張煥瞥了他一眼,見他神色凝重,象是在確認一件天大的事,他沉吟一下,便取出學籍,坦白地說道:“我確實是張氏子弟,我父親便是汾陽長史張若鈞。”
劉元慶急看了看他的學籍,一下子呆住了,半晌,只聽他喃喃自語,“他竟是張家子弟,這、這可怎麼辦?”
“劉將軍,我是張氏子弟有什麼要緊?”
張煥一指坐在遠處的辛朗,微微笑道:“那位金城郡的辛公子便是辛雲京將軍之子!”
劉元慶似乎沒有把辛雲京放在心上,他低著頭,眼裡充滿了矛盾,忽然,他霍地站起身,果斷地說道:“張公子,我就送你們到此為止,你們去吧!”
“多謝劉將軍相送,那我們就先走一步了。”
張煥不再休息,他趁劉元慶沒有後悔,急率領士子們翻身上馬,如一陣旋風般向南疾奔而去,一直等他們走遠,劉元慶才呆呆地望著他們的背影自言自語道:“大帥,你待我恩重如山不錯,但我劉某也不能忘本。”
直到張煥他們身影消失不見,他才神情蕭索地站起身對士兵喝令道:“收兵,回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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