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的彈劾,頂多是賈珩威信受損,天子也算仁至義盡。
然而,蟒服少年忽而抬起頭,目光堅定,以一種金石清越的聲音,朗聲道:“聖上,汝寧陷落,開封危殆,此捷報和奏疏皆為賊寇大破官軍之後,用以混淆視聽的詭計,捷報為假,臣,請聖上明鑑!”
他方才經過仔細比對,回憶著先前在所閱河南都司的奏報,可以說發現了不少錯漏。
首先是沒有河南巡撫周德禎的題名,當然還有託詞。
關鍵的是,郭鵬的筆跡對不上。
當然,這仍可以推脫說是文吏代寫。
可種種巧合湊在一起,就是疑點重重!
崇平帝聞言,還未反應過來,面色怔了下,思忖賈珩其言。
然後殿中已然譁然一片,文臣武勳,藩王國戚均是驚疑莫名。
轟……
好似一顆炸彈扔進水裡,激起了千重浪花。
捷報是假的?
為了固執己見,竟然編出捷報為假,賈子鈺這是瘋了?
“賈子鈺,事到如今,還敢嘴硬!”柳芳第一個跳出來,怒斥著,然後面色一整,拱手說道:“聖上,賈子鈺全無軍機氣度,為一己之見,信口開河,欺君罔上,置國家大事於不顧,臣要嚴參賈珩其人!”
一時間,群臣騷動,多有響應者。
龐士朗面色鐵青,疾言厲色道:“賈珩,你是在說聖上和我等已經蠢到分不清真假捷報了嗎?”
此刻,已直呼其名,全無尊重其意。
然而,兵部侍郎施傑卻面色大變,後背生出一股冷嗖嗖的寒意,眼皮跳了跳,手中握著的笏板已是牢牢攥緊。
方才的捷報,好像……好像的有問題。
他方才就有所疑慮,但……沒仔細思量。
魏王看著滿朝文武喊打喊殺,群情激憤的模樣,嘆了一口氣,暗道,賈子鈺何其不智?
此刻,紅色蓋頭下的嚴以柳,玉容也現出奇色,彎彎睫毛輕顫了下,幾時難以置信。
好好的冊封大典,結果詔書也沒頒佈,反而成了一場朝爭。
可這賈子鈺,竟說捷報是假的?
與此同時,熙和宮中發生的一切,也傳至殿外群臣處,一時間眾臣譁然,震驚莫名。
熙和宮西南方向的看臺上,端容貴妃也見到一個內監匆匆過來稟告,神色驚惶。
“貴妃娘娘,不好了,賈大人說捷報是假的,現在正在熙和宮中與眾臣爭執。”
此刻,遲遲等候冊封詔書的南安太妃以及一眾誥命夫人,聞聽此言,容色倏變,心頭湧起驚濤駭浪。
捷報為假?
牛繼宗之母許氏當即就怒道:“瘋了,賈珩失心瘋了?捷報怎麼造假?還有我家繼宗寫的奏疏佐證,怎麼為假?”
楚氏也惱怒道:“定是那賈珩嘴硬,死不承認自己出錯,胡言亂語,他瘋了,這等國家大事,怎麼能如小兒夢囈。”
此言一出,眾誥命夫人心頭都是一震,臉色變幻,齊刷刷看向賈母、王夫人以及秦可卿。
難道真的如楚氏所言,一切都是賈珩嘴硬,死不承認?
可,這也太愚不可及了……
失心瘋了?
甄晴秀眉緊蹙,清麗玉顏上,神色驚疑不定,美眸微微眯起,望著熙和宮方向。
賈珩真的失心瘋了?
甄雪拿著手帕捂住櫻桃小口,裙袖垂落,現出凝霜皓腕,纖纖柔荑,喃喃道:“這賈珩,是怎麼想的?”
這般捷報,還要抵死不認,非要將事情鬧到不可收拾,自己下不來臺?
宋璟之妻沈氏也面色震驚,難以置信。
咸寧公主此刻卻明眸亮起,熠熠閃爍,心頭恍若劃過一道亮光。
是了,先生決然不會出錯,錯的是那些大臣,捷報定然有假!
而一旁的李嬋月秀眉蹙了蹙,轉頭看向咸寧公主,低聲道:“姐姐。”
分明是自家的手被表姐捏的生疼。
這就是習過武的咸寧公主,手勁兒不小。
晉陽長公主幽幽道:“捷報有假,並不出奇,古來殺良冒功之事屢禁不絕,難道那些捷報就沒有造假?”
這位麗人其實不知道,不僅古來,哪怕以後尚有殲敵一億,虎踞臺灣之稱。
而晉陽長公主的話,恍若一股冷風吹過眾人心頭,讓牛繼宗之母恍若被捏住了脖子般。
甄晴瞳孔微縮,心頭忽而閃過一道亮光,這般就說的通了,可那賈珩為何斷定捷報有假?
甄雪溫寧眉眼間,就有幾分驚疑不定。
捷報有假,可這也能造假的?王爺以前好像說過……有造假的可能。
楚氏惱道:“這空口無憑的,怎麼造假?”
柳芳之母孫氏,道:“是啊,那賈珩慣會信口開河,現在隨口一說,又說什麼捷報有假,怎麼可能?”
眾誥命夫人都是一驚,是呀,空口無憑,你說造假就是造假?
端容貴妃玉容微變,急聲道:“趕緊去熙和宮看看,怎麼回事兒?”
這時,連續幾個內監衝將過去。
就在一眾誥命夫人焦急等待時,熙和宮中——
崇平帝心頭一震,不由對上那道目光,凹陷的臉頰蒙上一層灰暗之色,沉默許久,也或是一瞬,道:“說。”
對周圍的攻訐,賈珩充耳不聞,拿著手中的捷報,道:“其一,所謂捷報只是河南都司的單行奏報,未得河南巡撫周德禎的具題,越級奏報,十分反常。”
說到此處,頓了下,道:“當然,諸位大人可以說是河南都司的爭功。”
根本不等眾臣找理由,賈珩就給瞭解釋,但恰恰是這種氣定神閒的狀態,更讓兵部侍郎施傑心頭一寒,暗道一聲,完了。
就連柳芳臉上的怒氣也凝滯了下,目光驚疑不定,都不是蠢人,方才是被興奮衝昏了頭腦,這下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不,不可能,還有老牛的奏疏,這怎麼可能是假的?!
不等柳芳以及武勳出言,賈珩道:“其二,為防止殺良冒功,戰功作假,凡都司戰報,至少要有都指揮僉事副署具題,此外還有一個不起眼的經歷司都事,三者都要鈐印署名,如是謊報,一體連坐!但捷報上,只有河南都指揮使郭鵬的鈐印,至於指揮僉事彭國麟的鈐印,有是有,可這簽名筆跡就大有問題,繫於郭鵬同出一手!”
說到此處,目光逡巡過楊國昌、趙默、龐士朗等人,頓了下,冷聲道:“而經歷司都事的鈐印署名,根本就不見!反而多了汝寧知府錢玉山的署名,當然諸臣仍可辯稱,找不到經歷司都事,可郭鵬先前奏報公文從未出錯,為何這次這般急著搶功?”
這就是老牛粗心大意,或者說只寫了奏疏,而且邵英臣也對軍報規制不明就裡,只問過錢玉山,錢玉山說主副兩將鈐印署名就行。
但實際上,錢玉山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漏下了經歷司還要鈐小印,當然亂軍之中,也尋不到經歷司都事的官印。
“其三,這筆跡也不像郭鵬手書,郭鵬其人寫字,多在鉤畫間有曲連之筆,我懷疑郭鵬手部受過傷,當然依然可以辯說郭鵬是著下屬草擬,可這署名也有問題。”
“如此種種巧合,竟然湊在一起,可天下怎麼這般多巧合?臣以為這是賊寇為遲滯我中樞調兵遣將,所想出的瞞天過海之策。”賈珩沉聲道。
禮部右侍郎龐士朗面色蒼白,低聲道:“這……都是你個人猜測而已。”
賈珩瞥了眼龐士朗,冷笑一聲,然後,看向面色明晦不定的兵部侍郎施傑,道:“施大人久鎮兵部,當有所言才是。”
施傑心頭一突,再也撐不住,拱手道:“聖上,捷報有疑,當仔細甄辨才是。”
此言一出,朝臣愈發大譁。
兵部侍郎出言附和,雖然說的隱晦,但多半……捷報有假!
怎麼可能?
胡說八道,是施傑和那賈珩沆瀣一氣,虛言欺君。
這就是人的心理,只要不是真相擺在眼前,就會自我催眠。
柳芳怒喝道:“無稽之談!聖上……”
崇平帝此刻心頭一悸,忽覺腦袋“嗡”的一下,恍惚了下,擺了擺手,示意柳芳住口,低聲道:“施卿,可有其他證據為憑?”
施傑拱手道:“聖上尋兵部過往軍報,對照字跡,自有公論。”
崇平帝聲音忽而沙啞幾分,臉頰道:“戴權,即刻著人去兵部尋軍報對照。”
“陛下,都是下面之人不經查驗,彼等大臣不待細觀,就呈報上來。”賈珩看向崇平帝,隱隱覺得天子的情況不太妙。
怪就怪天子為何先看捷報,先一步給了定性,他此刻需要把天子的丟掉的顏面儘量挽救回來。
但這個場,他發現有些不好圓,不好圓,也得圓!
然而,戴權還未動身,卻聽殿外傳來錦衣校尉入內奏報。
“陛下,錦衣府千戶劉積賢,說有十萬火急之事,奏報陛下,就在朝陽宮外恭候。”
“宣。”崇平帝低聲道。
不多時,劉積賢幾乎是的跑著過來,在熙和宮外眾臣的矚目中,踉蹌了下,跪將下來,呈上箋紙,說道:“陛下,錦衣奏報,汝寧府盡為賊寇所陷,開封陷落,巡撫周德禎殉國,賊集十萬餘眾,高嶽所領賊寇樹起反旗,號召奉天倡義,反漢復明,河南局勢糜爛!”
隨著劉積賢奏報,熙和宮中不是譁然,而是集體失聲,只覺恍若一股涼風襲捲熙和宮,令人不寒而慄,心頭恍若被大石壓著,喘不過氣來。
開封陷落,怎麼可能?
崇平帝臉色刷地蒼白幾分,身形搖晃了下,低聲問道:“這是從何而來的奏報?”
錦衣千戶劉積賢回道:“曲鎮撫數日前被賈都督派去河南,探查河南情況,今晨著信鴿傳信,奏報而來。”
此言一出,眾臣旋即沸騰開來,再次譁然。
錦衣府的奏報,難道……有假?
柳芳臉色蒼白,顫抖的聲音,幾乎是嘶喊而出:“聖上,這……這定是錦衣府虛報……”
但說著說著,就覺得實在不說不通。
錦衣府哪裡敢去欺君,不怕抄家滅族嗎?而且這般自上而下的欺君,賈珩小兒是活膩歪了?
賈珩道:“劉積賢,立刻著人派出錦衣府緹騎,捉拿前往兵部報信的信使,嚴加訊問,真相一問即知。”
劉積賢拱手道:“是。”
賈珩這時轉而將平靜的目光投向崇平帝,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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