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內已經是草木皆兵,不管這訊息是否從官府傳出,但絕大多數長安百姓都相信了,若不是這樣,安祿山怎麼可能奪取潼關。
此時,長安城就象一團火掉進了蟻穴,霎時間便炸了窩,一些原本還在觀望的百姓,再也顧不得家中財產能否保全,只匆匆收拾一些細軟乾糧,便舉家加入到逃難的人群之中。
為防止事態擴大,明德門、通化門、金光門,這些主要的城門皆已關閉,不準百姓出城,不料這反而引起了更深一層的恐慌,只見滿街的百姓在沒有目地的拼命奔跑,到處都可以聽見哭聲、喊聲,安祿山的軍隊影子都沒看見,長安城已經自己亂成一團。
夜暮初臨,長安城城內開始出現了打砸搶等惡性事件,從糧鋪和鹽鋪開始,慢慢地蔓延到了東市和西市,經營珠寶翠玉的店鋪、買賣綾羅綢緞的商行皆被亂民一搶而空,不僅是商鋪,就連官辦的櫃坊也遭到衝擊,東市的櫃坊首先遭難,牆被推倒,地下錢庫被開啟,二十幾萬貫銅錢和金帛都被洗劫得乾乾淨淨,連一枚銅錢都沒有剩下。
各個權貴的府宅更是亂成一團,若叛軍進城,他們將首當其衝,有職務在身的人雖不敢擅自逃跑,但他們的家人卻可以先走一步,其實,早在高仙芝第一次大敗之時,許多精明一點的大戶皆已悄悄將子女和昂貴的財物送走,大多去了劍南,而現在敗局已定,沒有先走的人家更是後悔不迭,一面埋怨,一邊安排車輛送家人逃走。
不過就在他們的努力下,沒隔多久,長安各大城門重新開啟,長安城內頓時出現了了浩浩蕩蕩的逃難人群。
且說楊國忠跑回家裡忙著收拾東西,雖然皇上舉棋不定,但他已經敢斷言李隆基絕對要逃跑,僅僅一個楊玉環就會讓他不敢冒險留下來。
楊國忠的宰相沒做幾年,但他的錢財卻堆滿了幾個庫房,往日只嫌它們太少,可現在卻抱怨它們太多,丟下捨不得;而全拿走,沒有幾百輛馬車根本裝不下。
就在楊國忠為這件事一籌莫展之時,宮裡傳來訊息,皇上要御駕親征,親率二萬御林軍迎戰安祿山的部隊,現已經從興慶宮遷回大明宮。
“不好!皇上要逃跑了!”民生政務之事楊國忠反應不過來,可這種欺瞞作偽之事他卻反應極快,興慶宮前後都是大街,李隆基從這裡跑必然會驚動全城,要跑只有從大明宮後面走,才不會被發現。
“別管這些錢,逃命要緊啊!”楊國忠見老婆裴柔在錢庫裡不肯出來,他急令幾個兒子將她拉出來,硬塞進馬車先走一步,而他自己卻匆匆向大明宮趕去。
大明宮,李隆基滿懷留念地坐在含元殿上,他少年時帶兵衝入大殿誅殺韋后的情景彷彿還歷歷在目,可現在他卻要被自己親手提拔的大將趕出長安。
他已經當了四十幾年皇帝,這裡的一磚一木都和他有了感情,他不想走,可他不得不走,他已經接到安祿山的勸降信,還附有哥舒翰的投降書,三十萬唐軍全軍覆沒,他最後的一絲僥倖已經破滅。
在他兩旁站著幾十個兒孫和重要的皇親,永王李璘、儀王李璲、光王李琚、潁王李璬、盛王李琦、楚王李豫以及他們的兒子,此外還有楊家的幾個至親,如楊花花等等,這些都是李隆基命人通知而來。
今晚,他就將從大明宮後的重玄門離京,這時,他遠遠看見兩個人先後跑進大殿,後面一人在邁最後一級臺階時,還險些摔了一交,看他那笨拙樣,不用說,就知道是楊國忠。
跑在最前面之人是羽林軍大將軍陳玄禮,只見他滿頭大汗,一臉驚惶之色,他跑到李隆基面前,跪下稟報道:“陛下,大事不妙,臣早上派出守城的羽林軍大半都沒有回來。”
自駐守長安的府兵全被哥舒翰帶走後,長安城基本上就由羽林軍接管,羽林軍大半都來自長安官宦子弟、或世家望族,今天他們還和平時一樣出去巡防,不料突來的變故,使很多人都不知所措,隨著事態越來越嚴重,兼之宮中傳出訊息,皇上極可能要他們去和安祿山軍血拼,故軍心已亂,在晚上收兵點卯之時,竟發現一大半計程車兵都沒有回來,不用說,他們是去護衛自己家人去了。
“現在還剩多少兵?”李隆基陰沉著臉急問道,他努力保持著帝王的風度,但站在他身後的高力士卻發現,他的脊背在微微發抖。
“臣點過,還剩三千二百多士兵。”
此話一出,旁邊的幾個王爺皆臉色大變,二萬羽林軍,現在竟只剩下三千多人,這還是軍隊嗎?
“陛下,臣說的話沒錯吧!依仗這些沒用的東西,是根本不行的,”楊國忠有一點幸災樂禍,他只恨韋見素不在這裡,否則他定要好好羞辱他一番。
“好了!現在不是說這話的時候。”李隆基面沉似水,他回頭問自己的幾個兒子道:“你們想好沒有,誰願意留下來做監國,守護長安?”
現在他還抱一點點希望,那就是李清能趕在叛軍未來之前先一步抵達長安,替他守住宗廟皇宮,所以必須有一個親王留下來主持大局、安撫百官,但他不提立太子,而是降了一級,立監國王,這樣,留下來之人就沒有纂位的名份。
他掃了一眼眾子,見他們皆低頭不吭聲,他首先對光王李琚道:“琚兒,這裡面你是最長,你留下來如何?”
留下來便是死,李琚哪裡肯留,可他又找不到理由,半天才吱吱嗚嗚道:“父皇,兒臣向來疏懶,才德也不足以服眾,留下來恐反壞了大事,讓父皇失望,父皇還是問問別的皇弟,他們都比兒臣適合。”
平時千想萬想之事,他現在卻避之千里,平時不敢說的話,現在他也只能硬著頭皮說出來,這時,永王李璘見李璬在拼命向自己施眼色,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讓自己出頭推薦,至於推薦人,大家心裡都有數。
他暗暗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這時大殿上一片寂靜,誰也不敢說話,“怎麼,你們誰也不願留下來嗎?難道非要逼朕點名嗎?”
李隆基有些惱怒了,這時,永王李璘站了出來,他躬身道:“父皇,兒臣有話要說。”
“哦!璘兒有意留下來嗎?”
李璘急忙搖了搖頭道:“兒臣剛才在想,父皇要我們留一人下來的本意,是擔心若李清來了,長安無人主持大局,兒臣就想,楚王長期在安西呆過,他與安西軍的關係最為密切,他留下來最為合適,所以兒臣推薦楚王留下。”
李隆基不悅地搖了搖頭,“豫兒太年輕,恐怕擔不起此任。”
這時,潁王李璬和盛王李琦一齊站出來道:“父皇,楚王是皇長孫,他留下來確實最為合適。”
“皇爺爺,孫兒們都推薦楚王,此時國難當頭,他是長孫,應當仁不讓地擔起這份責任。”大殿裡一片喧雜,但所有意思都是一樣,李豫留下來。
李隆基見他們目標都指向李豫,心中也有些動搖了,他便回頭問李豫道:“豫兒可願意為朕分憂?”
李豫心中一陣悽苦,皇上這樣說,分明是想放棄自己了,他慢慢點了點頭道:“孫兒願留下來!”
雖然李隆基希望他拒絕,可當李豫答應下來後,他的心中也驀然一鬆,總算了結一件大事,他當即對李豫道:“那朕封你為京兆牧、河北道節度大使,暫監國之位。”
李豫徐徐跪下,給李隆基磕了三個頭,流淚應道:“孫兒恭送皇爺爺起程!”
李隆基嘆了一口氣,最後望了一眼大殿外的夜空,惆悵地說道:“時辰已到,去通知貴妃,咱們出發了!”
天寶十二年六月初十,李隆基以御駕親征為藉口,趁夜悄悄離開了長安,這時,潼關的崔乾佑也接到安祿山出兵的命令,他親率三萬鐵騎,離開潼關連夜向長安進發,二更時分,崔乾佑抵達了華陰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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