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的樹林中,明亮的篝火彷彿一片燈塔,開闢出一塊明亮溫暖的地域來。
幾個人錯落有致地呆在這塊區域中,或坐或站,各行其事。
能在這時候呆在這隨時有妖獸出沒的荒郊野外中的人,自然只能是散修。
這是一群遊離於世家制度之外的修行者,這些人基於種種原因拿不到世家賜予的靈砂靈石,又不甘心做個老實過活的平民,於是或遊蕩於荒野中獵殺妖獸,或受僱於人擔當保鏢護衛,甚至也有少數為非作歹作奸犯科的,總之是想辦法賺取靈砂靈石用以修煉。
相比起世家制御下的修行者們,散修無疑是極為自由的,但相對來說也危險得多,有建制守衛的鄉鎮都偶爾會遭受妖獸的侵害,何況是在荒野中的寥寥幾人。
但人就是如此,不甘心於平凡,總想活出自己模樣的人是永遠都不會少的,每年死在妖獸口中的散修算起來比平民都還多,卻也總是阻止不了有更多的人邁入荒野。
張宏正現在正是這一小撮散修中的一員,相比起還在樂山村時候的孩童,他如今已經是一名十六歲的少年。
在這個年紀就跟著其他人在荒野中游蕩的少年其實並不少,只是由於修為實力所致,他們一般都只是負責做些雜務,比如放哨或者是烹飪做飯之類。
張宏正此時就正在烤制食物,他快速地轉動著手中的木須蟲,保證每個部位都能均勻地接受到篝火的灼燒,蟲體正冒出白色的漿汁,滴落到篝火上立刻發出刺鼻的酸臭氣。
“有沒有搞錯?
烤這東西做什麼?
這小子是不是瘋了啊?”
不遠處的女劍客方媛剛好處在下風口搭起了帳篷,被這酸臭氣燻得跳了起來,掩住口鼻大叫。
“別吵。”
坐在另一邊的西旺抬頭看了她一眼,低聲斥喝。
“呂寧大哥在修煉。”
“我知道。”
方媛連忙低聲答應,瞥了一眼另一邊的大樹下正在打坐的男子。
男子看起來四十左右,衣衫雖然也是和他們一樣都是便於行走的便裝,卻很是乾淨整潔,人也長得很是斯文,三縷長鬚直垂至胸,看上去更像是個飽讀詩書的教書先生。
此刻他正盤膝端坐在一塊平地上雙目緊閉,呼吸悠長而均勻,身週一圈放置著二十餘顆靈石,這些靈石明滅不定,似乎正在被莫名的力量調動其中的五行元氣。
女劍客不敢再出聲打攪,轉而又再憤憤看了一眼張宏正這個罪魁禍首,沒好氣地換了個地方坐下。
很是不平地低聲嘀咕:“這東西我們那邊宰了之後只能用來肥田的,連豬都不會吃。
從來沒聽說過人還能吃這個的。”
“呵呵,沒事,方姑娘。
他不過是跟著我們順路混口飯吃的小孩子而已,呂老大仁義,容得他一路跟著我們。”
蕭壯走過來在方媛的旁邊坐下,足有九尺高兩百多斤重的身軀就像一隻熊一樣,橫肉叢生的臉上現在正儘量擠出一個自以為和善親切的笑容。
“嗯,我也知道,呂寧大哥就是心好。”
方媛也擠出一個笑容來,身軀下意識地想朝旁邊挪一挪,不過又忍住了。
散修出來混口飯吃都不容易,尤其是女的,手上功夫硬不硬還在其次,首先得會做人。
“那是。
呂老大的名聲,在我們邊城可是鼎鼎有名的,誰都知道,就是一句話,仁義!”
蕭壯手一揮,落下來的時候有意無意地碰了方媛的肩膀一下,看方媛沒有避讓的反應,臉上的橫肉頓時更笑得樂不可支。
再轉向張宏正,又滿是長輩威嚴地斥喝。
“不過張小子你也要有點自知之明,呂老大對你寬厚,你也不能由著性子胡來,以後可不準再擺弄這些酸臭的妖獸肉了,聽到沒?”
“別吵。”
西旺抬頭,瞪了一眼蕭壯。
蕭壯沒開口,卻用一個很是兇惡的眼神反瞪回來,顯然是很不高興被這個呆頭呆腦的傢伙呵斥。
只是西旺這時候已經又重新埋下頭去。
他面前聚著一堆沙子,他則手持一根筆直的樹枝不斷地在沙堆上繪著符咒所用的雲紋,每繪完一次,樹枝在沙堆上輕輕一點,沙堆立刻平復恢復原狀,然後他又開始在上面畫著雲紋,週而復始,好像對這種簡單的重複舉止入了迷。
對這邊三人的響動,張宏正就好像完全沒聽到一樣,他所有的精神都放在手裡的這團木須蟲身上,除此之外好像天塌地陷也毫不在乎。
木須蟲是南宮領和唐領內一種算是比較常見的巨大蠕蟲,最初也是從建木森林中蔓延到其他地方的,也可以歸入妖獸的範疇之內,只是沒什麼攻擊性,只要小心被激怒之後噴出的酸液,普通農夫也可以輕鬆用鋤頭砸死。
除了偶爾能從這些蟲子體內摳挖出幾個靈石之外,這蟲子肉確實是連豬都不會吃,剁碎了用來肥田倒是很有幾分效果。
木須蟲身上被烤出的漿汁越來越多。
這隻蟲子妖獸足有小孩腰身粗細,現在已經被烤得只有常人胳膊那麼粗了,外面的表皮不斷崩裂,露出下面乾巴巴的肉來。
張宏正單手旋轉著蟲子,另一隻手從懷裡摸出一把剁碎了的幹茱萸來,他伸手在蟲肉上不斷地戳動,將每一粒茱萸都戳進蟲肉的深處,而且位置也都非常均勻,將茱萸全都送進蟲肉裡之後,他又開始用手掌在蟲肉上拍打起來。
他拍打的頻率極快,噼噼啪啪的聲音就像是十多個人在瘋狂地互抽耳光。
那邊蕭壯看過來的眼光極為不善,在女人面前丟了面子的火氣全都跟著這聲音轉到了張宏正的身上,如果不是顧忌那邊正在修煉的呂寧,他就要立刻用拳頭來好好教訓這個不知所謂的小傢伙。
呼的一聲猶如長鯨吸水,那邊端坐著的呂寧終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睜開了眼睛。
“你這臭小子,看你弄的,把呂老大都吵醒了!”
蕭壯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對著張宏正怒喝。
但張宏正就像聾了一樣,對他的吼聲充耳不聞,依然自顧自地在那裡拍打蟲肉。
蕭壯眼中一紅,臉上橫肉猙獰扭動,邁步就朝他走了過去。
“行了,小壯。
我是自己磨鍊念頭累了。
連這點聲音都能吵到,我這幾十年的修為也算白給了。”
端坐的呂寧站了起來,伸手一招,地上四周擺放著的十餘顆靈石全都升空而起。
波波波五聲輕響,半空中的靈石有五顆忽然崩裂成了粉末灑下,呂寧的眉頭微皺,微微搖了搖頭,其他靈石都如同歸巢乳燕一樣全投入了他的手掌中。
“呂大哥,您的進境如何了!”
那邊的西望忽然開口問。
“您上次就說快要踩到三境的門檻了。”
“對,那生法的境界,老大可摸到了沒?”
蕭壯也關心,把對張宏正的怒火都暫時丟開了。
如果說鬼仙從第一境動念境到第二境引氣境,算是平民和真正修行者之間的一道分水嶺的話,那麼從引氣境到第三境生法境,就是散修之間的一個分水嶺。
只要達到了這個境界,以自身神念引動的天地元氣就足以形成真正有巨大破壞性的法術,舉手投足之間山搖地動,對付一般的一二十個第二境的散修都不在話下,不管年紀多大,立刻便成為散修間的翹楚人物。
而一般到了這種情況,世家也不會對這種人才視之不見。
呂寧在單寧城的散修圈子裡有些名聲,除了性格仁厚之外,其中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已經修到了引氣境的巔峰,隨時有可能邁過這個檻去。
這事不光對他自己極為要緊,對圍聚在他身邊的這些同伴也是非常重要的。
“沒有,老是還差最後一步,不知道怎麼也邁不過去。”
面對著周圍幾人的殷切目光,呂寧手撫長鬚,皺眉嘆了口氣。
“也許是這靈石陣的搭配上還有可以改進之處,下次我再多試試幾種組合”“正所謂火到豬頭爛,呂大哥你也不用心急,放鬆心情順其自然不要去強求,說不定哪一天就自然成了。”
一直沒說話的張宏正這時候才突然開口,他不斷拍打蟲肉的手也停了下來,微微聚氣之後,又猛地再拍到了蟲肉上,這一次發出的再不是清脆的拍擊聲,而是如同重錘擊鼓一樣的悶響,原本被塞入蟲肉深處的茱萸碎塊也全都在這一聲悶響中被震得飛了出來,紛紛揚揚落在周圍,隨即他又抓出一小撮鹽飛灑在蟲肉上面。
“嗯?”
蕭壯頓時瞪大了眼睛,然後兇惡猙獰的神情就開始變得有些驚疑不定。
他也是修煉人仙武道,當然能看出最後的這一拍裡藏著的功夫,可不是一個跟著混飯吃的小屁孩能拍出來的。
張宏正把手中的蟲肉和串著蟲肉的樹枝一折為二,拿著較小的一半扔向呂寧:“好不容易能碰到一隻上了年生的木須蟲,正好試試烤了來吃。
呂大哥你嚐嚐。”
“嗯,早就聽平老爺子說張小哥有一手烹製妖獸肉的好手藝,今天正好嚐嚐。”
呂寧接過蟲肉,聞了聞之後咬下一塊,眼中頓時一亮。
“不錯,不但完全沒有了原本的酸腐之氣,反而有一股清香醇厚如同雞肉一般的回味,咬勁也是十足。
真想不到這妖獸肉還真能做得如此好吃。”
“呵呵,看來是成了,也不枉我耗費這麼多精神。”
張宏正對著西望和方媛三人舉了舉手裡剩下的蟲肉。
“這妖獸肉可是大補,你們三位要不要也嚐嚐?”
看了那蟲肉一眼,女劍客直接黑著臉搖了搖頭,從懷裡摸出乾糧來。
蕭壯也是臉色不善地沒有回答,只有西望伸了手出來。
張宏正又折下一截丟給他,剩下一塊最大的自己拿在手中開始吃了起來。
“喵~~”一隻黑白相間的肥貓從樹林中走了出來,蹲在張宏正旁邊盯著他。
“哈,我就知道,這一有吃的你就肯定回來了。”
張宏正看著貓一笑,從蟲肉上撕下一塊丟過去,肥貓都不等蟲肉落地,凌空就用爪子抓住低頭吃起來。
“嘿,你這貓還真有些靈性。”
方媛興致盎然地看著這貓。
女性天生就容易被這種毛絨絨的東西吸引,尤其是這貓幾乎胖成一個肉球,一張大臉,看起來有些憨痴憨痴的。
這一路上都可以看到這隻肥貓跟在張宏正左右,有時候會消失一陣子,但到吃飯的時候就一定會出現。
“叫什麼?
叫小胖是嗎?”
女劍客從手中乾糧餅裡抽出一根乾肉絲來,丟到肥貓面前。
“小胖,來吃。”
肥貓很是不屑地瞥了一眼旁邊地上的肉絲,然後繼續埋頭大嚼蟲肉。
“他叫肥肥。”
張宏正嘿嘿笑了笑,又丟了一塊蟲肉過去。
“因為他很肥。”
“怎麼叫這樣一個名字?”
方媛收起乾糧慢慢走過去,伸手想要去摸肥貓,肥貓一邊吃著肉一邊不動聲色地朝旁挪開。
女劍客突然發力一跳,想要把肥貓抓住,但肥貓朝旁邊又是一讓,差之毫釐地閃了過去,咕嚕一下把嘴裡的肉全都吞下了肚。
“嘿?
我還真不信了。”
女劍客露出訝異之色,再次撲向了肥貓,肥貓又輕輕地閃過,方媛一咬牙使出身法,身形再次提速朝著貓撲去,貓也是朝另一邊飛跑閃躲,一人一貓就這樣在營地周圍追逐起來。
女劍客的功夫本來就是走的輕靈迅捷的路子,這一全力起速簡直可稱得上是迅如風雷,身形幾乎化作一道肉眼難辨的殘影在飛縱撲擊,那黑白肥貓看起來好像沒有女劍客快,但是每次都是要被撲到的時候輕輕地一個轉身就避開了,最多留給貓毛的末端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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