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你有天地真符還可以來試試。畢竟這金土玄界現在要遮擋兩人,已經遠沒有如當日抵擋那兩名真人聯手一擊時的凝練了……不過即便如此你用一張還不行,至少得要兩張。”
墨無名的話語看似平靜淡然,內裡卻透著深深的戲謔。嘉蘭蘭只氣得全身都在微微發抖。她現在自然沒有真符,整個嘉蘭家現在也不過留存著四張真符而已,都是嘉蘭鎮和其他兩個鎮的最後防禦底牌,她初登家主之位,人心本就不穩的時候不方便動用這些壓箱底的東西。而且跟隨著兩位奉了老祖法諭的親衛,她哪裡想得到還有會需要這東西來拼命的時候。
“……森羅殿的兩位,如何?我再加五百晶如何?這女人心思狠毒愛走極端,和我仇深似海。她自己賣身給尼爾家也就罷了,居然不惜將整個家族也搭進去,請動尼爾家的兩位真人出手來暗害我……你覺得你們今日知曉了她這個秘密,她會放心你們麼?”
縮在那層法寶的水晶障壁之後,墨無名也似乎做不了什麼,只有用話語來挑動森羅殿那兩人。他聲音抑揚頓挫似乎極有感染力,尤其是形容她心性的語句聲調極重,似乎當真是將她給恨到了極處,讓嘉蘭蘭莫名地有些心慌。
不過仔細思索了一下,嘉蘭蘭還是放下心來,絕足道在森羅殿的一群瘋子中唯一能被幾乎所有世家認可也不是沒道理的,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這可不止是絕足道的人才認可的真理。自己作為一家之主,所能帶來的利益又豈能是對面那個喪家之犬所能比的?他許諾的再是多少靈晶都不過是空口白話罷了。
嘉蘭蘭對著馬嘉裕說:“別管這人的胡說八道,不過是敗犬之吠罷了。他龜縮在這法寶中也挪動不得,我們就不去理他。你大可放心,我如今乃是嘉蘭家之主,那位漢斯先生更不只是城主親衛一職這樣簡單,只要能從這裡安然回去,日後定然有大筆的事宜交給你們你們絕足道去辦。”
“厄……好,那多謝夫人了。”馬嘉裕臉上的乾肉抽搐了幾下,似乎還是在猶豫思慮著什麼,不過還是很快地就回過神來,點點頭,那乾瘦的臉上擠出一個看起來有些怪異的笑容。“您儘管放心就是,我們絕足道向來信譽卓著,什麼東西能說什麼東西不能說清楚得很……”
“嗯,我自然是放心的。”嘉蘭蘭點頭,絕足道這些人應該都能分得清楚到底是如何選擇才會有最長遠最豐厚的利益,以此來要挾自己絕對是最短視最愚蠢的行為。“如今最要緊的還是找到辦法解決目前這妖花之厄……你們到底有沒有法子?這獸極道到底是什麼東西?你們同為森羅殿的難道都不清楚麼?”
說到這個的時候,嘉蘭蘭臉上的筋肉扭曲,神情露出幾分猙獰和憤怒之色,聲音也變得有些歇斯底里。她雖沒親眼所見,但之前聽到馬嘉裕說過,也知曉這妖花其實就是之前那個荒地蠻人所化。一旦想起那個野獸一般的蠻人巨漢帶給她的羞辱和絕望,她那被強壓下去的狂怒和恨意就忍不住地冒了出來。
馬嘉裕的臉上忽然堆出了極為親切,還有點討好的笑容,點頭說:“其實是有個辦法的,只是剛才有太多人在這裡我不好說。這傢伙看起來已是將自身精神完全與獸極印共鳴,即是以自身完全寄託與獸極印當中去了,只要我們想辦法將之剝離出來即可……”
“哦?這麼簡單?”嘉蘭蘭又驚又喜。“到底是什麼辦法?”
“這個辦法就是……”馬嘉裕皺緊了眉頭,苦笑著放低了聲音,似乎有什麼難以啟齒的東西一樣,笑容也變得彆扭起來。
“到底是什麼你快說……”嘉蘭蘭急不可耐地上前兩步,但是忽然間她覺得有什麼不對,猛然側身朝旁閃躲同時身週一片水霧升起瀰漫。
但她這反應依然是慢了,一隻手掌無聲無息地拍在了她的後腦勺上,發出一聲打鼓一般的悶響。嘉蘭蘭的整個人一震,一僵,然後就如同一隻抽空了的布口袋一樣癱軟在地,身周剛剛升騰起來的水霧還沒來得及形成法術,便只能如真正的水霧一樣逐漸散逸消失開了。
出手的是那個陰鬱青年。只要沒有戴上那怪異的面具,這個不言不語的青年似乎就總是委身於陰影中一樣,讓人不覺間就忽略了他的存在,他就只是在一旁靜靜地聽著馬嘉裕和嘉蘭蘭的對話,慢慢地挪到嘉蘭蘭沒注意到的身後突然擊出了這一掌。
就算沒有了那詭異的短刺,這青年的攻擊依然如石縫裡的毒蛇一樣陰毒而致命。驟然飄忽而至又如山洪爆發的暗勁讓靈法境的鬼仙修為也來不及做出任何防禦,地上嘉蘭蘭的一雙眼睛完全凸出了眼眶的束縛,只剩下幾絲筋絡懸掛著垂吊在臉頰上,鮮血和著一些豆花狀的白色物體呼呼呼地從她鼻端和耳孔中流出,因為她顱腔中的所有東西都早已經被震得稀爛。
不過眨眼之間,這位嘉蘭家主,先天鬼仙就成為了一具慘狀駭人毫無生機的屍體。馬嘉裕面無表情地看了地上的嘉蘭蘭一眼,確定她已經徹底死得不能再死,才轉向墨無名,那乾瘦的臉上笑容又燦爛了起來:“如您所見,您委託的已經完成了。一千五百晶。”
陰鬱青年自然不是自作主張莫名其妙地出手偷襲。在墨無名提醒這女人記仇,且從她身上明顯感覺出了之前那消解不開的恨意之時,馬嘉裕就決定要她死在這裡了。恰好這裡還沒有其他目擊者,而且認真說起來這不過是被追殺被放逐的前代家主復仇之舉,他們只是收錢代勞而已,這種事在森羅殿身上並不新鮮。
另一邊的水晶罩中,墨無名面無表情地看著地上嘉蘭蘭的屍體。他猶然記得第一次見到這女人的時候她還是個十來歲的青蔥少女,身姿窈窕纖細,笑靨如花,一頭烏黑的長髮在風中飛揚飄舞,渾身上下都是那種初春嫩芽的生機活力芬芳之意,讓當時墨無名有發自內心的衝動想湊上去狠狠地在那髮間狠狠地嗅上一口。而那少女見到他時那有幾分羞澀,有幾分戒備和不屑,又有幾分傲然和竊喜的笑容,他現在都記得異常地清晰。
那記憶中的笑容和眼前這張醜陋可怖的死人面目相重合,墨無名忽然感覺到一種深深的疲累。但這似乎是從一開始就註定了的結局,從他和她同為嘉蘭家分屬兩房的同輩天才開始,從家主之位只能有一個開始。其實他當上家主之後本已經退了一步,卻沒想到她卻趁機抱著尼爾家的腿朝前逼了更大的一步。
也許她也和這些絕足道的人一樣,以為只要有足夠的利益便能理順一切的關係,解決一切的問題。只可惜世間的事情哪裡會有這樣的簡單,即便是同樣為了利益,在不同的人眼中利益的概念也是完全不同的。她覺得她能給絕足道的人更多更大的利益,但是在絕足道的人眼中,一個曾經結過深仇的狠辣又記仇的家主,又怎麼能比一個混亂而分崩離析的小家族本身能帶來更多的利益?
微微的恍惚之後他閉眼長嘆一口氣,再度睜開的時候看向馬嘉裕說:“其實她說的有個地方沒錯,那就是我只是空口白牙地在說,你們憑什麼就那麼相信呢?”
“……可能有些事情你不知道……”馬佳宇臉上的神情迅速地變得猙獰。“絕足道的賬,只要記下了可是一定要還的。就算不在你身上,也可以在你的親朋族人身上慢慢地還,而且我們絕足道的利息向來不低。”
“別說我早已經沒有了什麼親朋族人,即便是還有,死人又如何去向他們要賬呢?”墨無名臉上浮現出微笑。嗆一聲響,他身周的那層由法寶塑成的水晶罩碎裂,隨後那些碎裂的水晶在半空中又重新融化結合出十數只飛快旋轉的刀輪,那些刀輪不過巴掌大小,輕薄如紙,但發出的呼嘯聲在這空間中迴盪,幾乎要將人的耳膜給直接撕裂。
“且,你等著吧……”馬嘉裕一張乾瘦的臉上筋肉五官幾乎要扭成麻花。感覺著充沛的金土元氣鼓盪,聽著刺耳的破空尖嘯,他就知道對面的法術絕不好對付。不過他也用不著和這人在這裡糾纏,事情到了如此的地步,也就只有動用底牌逃出去再說,回去之後這次的虧空必然會在嘉蘭家上連本帶利的找回來。
“走,去上面找……”馬嘉裕撇頭示意陰鬱青年先撤為上,但他陡然鼓大了眼睛朝後飛退同時嘶吼:“小心!”
一道白金色的刀光匹練一般地擦著馬嘉裕的鼻尖閃過,將他的一截頭髮無聲無息地裁下,差一點就將他的頭顱一分為二。
不過在一旁的陰鬱青年就沒這麼好運了,他雖然也及時感覺到了什麼扭身閃避,卻依然還是被這一道白金色的匹練掃過,於是扭出去的身體就無聲無息地從額頭一直到大腿斜斜地分為了兩片,熱騰騰的鮮血內臟嘩啦地灑落了一地,一隻腳還如肢解後的青蛙一樣不停地撲騰,執行著被分割開之前的動作。
這一道白金匹練來自旁邊地上的蔡振宏。這個身受重傷一直被人遺忘在旁的老管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清醒了過來,而在這下邊發生的事情太多轉折太大,馬嘉裕就算給他療傷之後也居然忘記了加上禁制手段,讓他積攢了力量爬起來從旁發出這致命的偷襲。
鬼仙道的法術偷襲照理來說不應該這樣的難防,但前方墨無名凝聚出法術散發出充沛的金行元氣滾滾蕩蕩,將他們的注意力完全吸引過去的同時也將背後這老管家施展法術的元氣遮蓋過去。甚至可以說,墨無名破開水晶罩施展這法術的目的就是如此。
在地上一個翻滾,馬嘉裕頭也不回地朝著樓梯往上飛奔而去,飛嘯而來的數枚刀輪只能在他的腳下插入甲板樓梯之中。
“蔡伯~!”叫做月華的少女終於從墨無名的背後飛奔而出,墨無名一直將她擋在身後,也是擔心她的神情會露出痕跡讓那兩人有所防備,這少女也機警地一直按捺不動,這時候才快步跑到老管家身邊。
老管家傷得極重。之前在上面艙房中先是受了阿託託的重擊,後來又拼死托住馬嘉裕,一隻腳被斬去,雙手也被折斷,肋骨幾乎盡碎,多半還扎進了臟腑之間,頭上也捱了重擊,如果不是本身武道修為過硬早就死了。即便如此,剛才那一擊也是傾盡了全力,揮出那一道白金刀芒本身是鬼仙法術,卻也將他原本只是馬虎固定包紮了的雙手再度折斷,人也口吐鮮血萎頓在地。
少女雖然急得雙眼通紅滿是淚水,但是這種傷勢她哪裡知道如何處置,還是墨無名走過來用將他手腳重新固定住,再以水行法術制住出血,木行法術刺激生機,才讓老者緩過氣來。
“……現在該如何是好……?”蔡振宏緩過氣來的第一句話居然並不是問候少女,而是問向了墨無名。“如今這船,那位小兄弟……”
墨無名也知道他的意思,看了眼不遠處地面上似乎還在緩緩蔓延的紅色痕跡,還有在上面浮動不休的殘缺獸臉,他稍稍沉吟後說:“你們先在這等著,這裡大概不會再有人敢下來,我先上去看看。”
正在這時,船體忽然一歪,幾乎是筆直地豎了起來,將三人朝著另一邊的牆體甩了過去。墨無名召出一股水流將三人一起托住,先將少女和蔡振宏兩人放在安穩的牆角,自己則和水流一起朝著上方的樓梯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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