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有話好好說,你有什麼需求不妨說出來,和這位兄弟好好商量商量,這世上就沒有事情是商量不下來的……”
馬嘉裕苦口婆心,幾乎是要跪下來懇求嘉蘭蘭。如果他只是任務失敗,隻身逃走,損失再大也始終有個底線,拼死拼活幾年十幾年總有東山再起的時候,甚至再糾結一幫人來繼續追加投入也不失是個辦法。但這法寶一旦因他被毀,就當真是這一輩子做牛做馬也彌補不起這虧空了。
“你們都被那傢伙給騙了!若是不信,你們去叫李家真人一問便知!”嘉蘭蘭也是沒辦法了。除了她之外這裡所有人都不願意去冒那個險,而她一己之力也萬萬衝不破這些人的阻攔。
但是李家真人這時候哪裡會有時間和空閒來理會這裡的事情。艙壁上依然對映著外面海中的景象,那一個巨大的黑影始終跟在闢水舟後面,似乎平靜穩重不動如山,但不時被極快速度裹挾過去隨後粉碎湮沒消失的魚類海藻甚至海底礁石又顯示正有龐大猛烈地得不可思議的水流正在黑影周圍流動。這隻深海巨獸似乎是就盯準了這隻闢水舟一樣在後面死追不放,李家真人正全力運轉操控這巨舟在波濤潛流中前行,
“這位……慕容家的朋友,你也冷靜一下,有什麼自然可以好好商量,慕容家也是一流的世家,何必將事情鬧得如此不可收拾……”
另一邊的守衛和世家中人也在對著墨無名勸導,不過他們也都保持在相當的距離上,並不敢靠前。他們也都是有著先天之上的修為和見識,知道之前墨無名所說摧毀這法寶不一定能辦到,但一旦能辦到,法寶崩毀之時那外洩的混沌真雷可是實打實的。法寶本就是真人擷取天地真靈之意千錘百煉而成,五行真靈失序狂亂對沖之下產生的混沌真雷就連真人都要退避三舍,雖然這真雷波及範圍很難說,可能只是數尺之內眨眼間的電閃雷鳴,但也可能是波及裡許湮滅一切的怒濤雷海。
固然以這叫五行玲瓏的圓球法寶威能來說,能激發的混沌真雷再大也大不到哪裡去,但只要將這底層甲板給炸穿出一個窟窿來干擾到了這闢水舟的行駛那也足夠了。
半空中的五行玲瓏依然搖搖晃晃,內中閃爍的光芒也是變幻不定猶如風中燭火,隨時都要熄滅崩潰,讓周圍的人的臉色也跟著一起變幻不定。不過距離這東西最近的兩人的神情卻是最為穩定的,墨無名依然是一臉的沉靜淡然,高深莫測,少女依然是滿面的怒容。
墨無名的手還是放在少女的頭上。他這土石泥塑的假肢其實頗為笨拙,比起血肉和機關都遠遠不如,甚至還不如用木行的藤蔓運用自如,不過有個最大的優點那就是當某一個部位有動作的時候可以完全不牽扯到其他地方,只要不是直接被看見,那誰都發現不了。
這個時候墨無名的手指就在少女的後腦勺上游走著,他們原本就站在牆邊,這個角度上沒有任何視線可以企及,只是手指移動造成的元氣波動極小,在那五行玲瓏周圍元氣如沸的遮蓋下更是不可能有任何人發現。而現在墨無名的手指就在少女後腦上用頗快的速度寫著‘神情太僵硬’。
少女臉上的怒容抽動了一下,僵硬中顯出一絲不自然,不過隨後又開始慢慢漲紅起來。
這不過是個十來歲的世家貴女,臨時能有這份機敏反應也已經算得上不錯了,墨無名覺得自己不應該要求太多。現在也只能是他單方面地給這少女暗示,少女若是隨便開口反而容易被人看穿,畢竟這裡的幾十人都是歷練深厚的老辣之輩。
對於那些守衛和世家中人的勸阻他自然不能視若無睹,就開口說道:“……我也不想辯解什麼,反正納法提家的親衛在那裡,說什麼都是他們有理。我就一個要求,靈晶和那把刀你們都可以拿去,但是把我同伴給放了。”
這一下眾人立刻又將視線轉到了樓梯口的漢斯身上。漢斯眼中閃過一陣精光,神色陰沉地搖頭:“城主大人有命,一定要將這個竊賊抓到城中去親自審問。我不知道其他什麼東西,但是城主之命是必定要完成的。”
沒人開口規勸他一時變通什麼的,只是這個表態就足夠了。這是不是什麼城主之命誰也不知道,也不敢去深究。短暫的詭異寂靜之後,那守衛隊長還是將目標重新移回墨無名和嘉蘭蘭兩人身上:“你們之間到底到底有什麼齟齬我們無意摻和其中,只是你們何必在此時此地將這麼多人牽扯進來?不若等海船平安靠岸,你們自行上岸去解決豈不是好?我請我家真人出言保證你們在這船上的平安如何?”
這似乎是個解決的法子。現在這僵局全靠了李家真人無暇他顧才得以維持的,否則等他騰出手來便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墨無名稍稍沉吟就點頭:“好,如此便可以。不過你要那兩人也答應才有用,還要他們救治那位蔡管家,不得傷害我同伴。”
不用催促,那邊的馬嘉裕立刻和陰鬱青年一起拿出傷藥來,對著昏迷的蔡老管家一陣止血治傷,只是蔡振宏似乎傷勢頗重,一時間也沒清醒的跡象。
漢斯提著張宏正縮在樓梯口,默然不語滿臉陰沉,掃視著周圍的目光中全是提防和敵意,就像護住自己這輩子最後一口吃食的豺狗。不過他並沒有出聲反對,似乎也是預設可以接受的樣子。
只有嘉蘭蘭腦門上青筋亂跳,一雙原本嫵媚靚麗的雙眼已經因為淤青的眼眶和滿布眼白的血絲而顯得猙獰無比,她能感覺得出這人是在拖延時間,而且眼前的場景讓她感覺極不對勁,似乎有什麼破綻卻又一時間察覺不出來,這更是讓她心急如焚。眼前這人每多存活一刻,都是對她多一分的威脅,即便最後能殺了他,但只要他在死之前將尼爾家的事說出來,對自己都是極大的麻煩。
“……不要著急,我知道你在慌什麼。”對面的墨無名忽然開口了,那雙眼睛沉靜如深潭,似乎能洞穿嘉蘭蘭心中煙熏火燎背後的真正動向,而他話語間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戲謔之意。“你不用擔心,不該說的我不會說的。嘉蘭家的名聲不應該壞在你的手裡,你也沒資格去承擔嘉蘭家的名聲。”
嘉蘭蘭聞言並沒感覺到輕鬆,只有更為焦慮和憤怒,幾乎要不顧一切地撲上去動手,但同時她心中那種不對勁的感覺又更為濃烈了,似乎有什麼可以貫通眼前一切彆扭的念頭在心底呼之欲出。
“……不過你所做的事是一定要付出代價就是了,就算是現在不用付,以後也會,一定會,我保證。”那邊的墨無名繼續說道,他的聲音逐漸低沉下去,能夠感覺到一種深埋心底的恨意在隨著言語逐漸散發。“不要以為靠著誰就可以高枕無憂。女人總是以為能靠著什麼就能得到安全,權勢什麼的,但這世間除了自己是什麼都不能去靠的。我總有一天會回來,把你和你所靠的那些東西都碾壓粉碎得一乾二淨……”
周圍的人只是靜靜地聽著,偶爾竊竊私語地相互告知一下嘉蘭家到底是什麼。他們對於這兩人的對話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世家之間的傾軋在他們看來再正常不過,誰要找誰報仇都和他們沒什麼干係,只要不在這裡鬧出個同歸於盡的場面來牽連大家就好。
而嘉蘭蘭卻只感覺到眼眶和鼻腔中幾乎要滴出血來,心中巨大的憤怒不甘還有恐懼在她胸中激盪,交織起來的火焰在她腦中燒灼得越來越旺,催逼得她幾欲發狂。偏偏她又知道自己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做不了,她就算不顧一切地衝上去或者用出什麼法術來,第一時間就要會被其他人給按下來。
不過這種令人要發狂的負面情緒在達到了一個閾值之後,嘉蘭蘭的頭腦忽然開始呈現出一種奇怪的清明來,她忽然想到:他為什麼要說這些?這個人從來都不是那種控制不住自己情緒的淺薄之輩,即便是他確實恨自己恨到了極處也不會需要這時候這地方的這種口頭之快來宣洩,這只是徒然增加自己和尼爾家的戒備還有必須致他於死地的決心。
他這樣做定然是有什麼目的。嘉蘭蘭的頭腦就像被澆了一盆冰水一樣陡然冷靜了下來,她仔細地看著眼前的狀況,那個人還是將他的手按在那少女的頭上,不遠處那叫做五行玲瓏的圓球法寶還在半空中漂浮著,五行元氣變幻不休沸騰如故……就是這樣一幅畫面,她心中的那股彆扭和不對勁的感覺越來越強,越來越強,陡然間一道亮光閃過,將所有的不解和疑惑都照亮。
“他根本就沒能力干擾到那法寶,是他和那小賤人勾結在一起鬨騙大家!他那手放在那小賤人頭上就是在給他示意!”嘉蘭蘭跳著尖聲大叫起來。
所有人都愕然看向了墨無名和少女,不過依然是一片平靜,就算有些人露出憂鬱之色或者是相互之間用眼神交流暗示一番,卻也沒有人跟著就為此做出什麼舉動來。
“看到沒有?他那手根本就是泥土假肢,為何要放在那小賤人頭上?定然是在示意那小賤人和他一起演戲來嚇唬我們!”嘉蘭蘭轉過來對著馬嘉裕大叫。“和我一起上,宰了那兩人便是。”
馬嘉裕也盯著墨無名和少女那邊看著,乾瘦的臉上幾根筋肉抽搐了一下,又無奈地和嘉蘭蘭對視了一眼,微微搖了搖頭。他也看出來事實就是如嘉蘭蘭所說的那樣,但是他們依然無能為力,因為周邊的守衛和世家中人絕不會讓他們這樣做。
就算兩三成的可能性降為了一成,甚至半成那又如何?就算只有萬一的機會那些人也不願意冒險。
嘉蘭蘭轉回去看那個人,正好看到他笑了,臉上的傷疤和偽裝都掩蓋不住他笑容中的淡然和得意,好像在說:你看穿了又怎樣?
嘉蘭蘭只感覺全身都血液都湧上了頭頂,如果不是先天境界的精神還有人仙武道的氣血在支撐,她說不定直接就會暈過去。她甚至寧願自己乾脆暈過去還好些,被之前那怪物蠻人捏在手裡搓揉的時候她都沒有感覺過如此的羞辱,如此的無奈如此的痛苦。
但就在這時,一直在墨無名掌下滿臉通紅作憤怒狀的少女忽然身體一軟,倒在了甲板上,半空中那漂浮不已明滅不定的五行玲瓏也隨之掉落了下來,發出啪嗒一聲輕響。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連墨無名都愕然不已,原本還有人驚恐萬狀驚撥出聲以為法寶毀滅的混沌真雷立刻就要傾斜而出,但旋即又發現不說什麼混沌真雷,就連原本變幻不休如同沸騰一樣的五行元氣也平息了下來。
癱軟在地的少女擺了擺腦袋,居然又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踉踉蹌蹌走了兩步一下撲倒在地,把落在地上的五行玲瓏給重新緊緊抓在手中。她一張原本漲得通紅的小臉這時候褪去了血色,鼻端流出了兩道血跡,雙眼茫然頭也微微晃動,就像是喝醉了酒一樣。在場的稍有鬼仙道修為的人都能看出,這是過度透支精神之後所受的反噬。
“哈哈哈哈……”一片寂靜中只有嘉蘭蘭瘋了一樣地大笑,她指著對面的墨無名,猖狂快意得幾乎要手舞足蹈。“這小賤人不過生法境,連操控法寶陪你演戲都演不下去了!現在你還想要說什麼?說什麼都沒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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