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臣坐下來,喘了許久方才止住,想了一想,復又苦笑起來。
司馬正見狀心裡發毛,不由來問:“有什麼好笑的嗎?”
“確實好笑……”李清臣依舊苦笑不止。“司馬二郎,我實在是不想逢人便說‘我要死了’,結果還是要一而再再而三來說‘我要死了’……都快死了,如何保全身體?還什麼東都內外事宜?”
司馬正面色不由有些尷尬。
“我今日過來,是請大將軍出去夏遊的。”李清臣見狀也不計較,反而自顧自提議道。“夏日景盛,咱們去渦河上游玩一下如何?”
司馬正愈發尷尬:“十二郎,你要說事情,在這裡說就行,我凝丹時便學會以真氣阻隔聲音了,何況現在?”
“是真的想出遊,就去大營後面的渦河上看看。”李清臣催促不及。
司馬正心中其實有些猜度,再加上看到對方身體,卻也無奈:“你想出去看看,那我隨你走一走便是。”
說著,便仗著自己修為,自備了十幾騎,隨李清臣一起出去往北面渦河沿岸去了,沿途走馬觀花,以真氣扶持對方,自不必多言。
而李清臣難得出來,沿途賞景,吟詩誦辭,絲毫不提軍務公事,卻也不可能讓司馬正漸漸放下心來。
另一邊,張行早上擂鼓聚將,用了“廊下食”,閒談了幾句,分派下今日的軍務,又在眾人離去後就在夯土將臺上與李定、雄伯南、徐世英幾人說了昨夜去見李清臣的事情。
昨夜去的時候,跟他們做了一聲知會,但回來後還沒來得及說具體事情。
而幾人聞得講述,反應不一。
“把河內讓出去?”雄伯南顯得有些不理解,其實就是反對。“至於如此嗎?”
“把河內讓出去不是不行。”徐世英也有些幽幽之態,但他的角度有些不同。“但要是把河內讓出去,幾個行臺就有些不平衡了……原本魏公所在的這個鄴城行臺有大魏之前的陪都,有四個全天下都頂尖富庶廣大的郡,還有個殘存了不少粟渣銅錢的黎陽倉,正好承載大行臺……可現在把大半個河內讓出去了,譙郡與滎陽卻保住了,那濟陰行臺坐擁六個郡,比大行臺所居行臺都要大,是不是不妥當?”
“這事簡單。”張行脫口而對。“咱們可以把徐州這個總管州恢復到原來的三郡之地,然後讓譙郡還有徐州三郡中的彭城郡湊一起,再建個小行臺;徐州剩下的下邳、東海跟琅琊湊一起,又是一個行臺。”
“這樣便妥當了。”雄伯南鬆了口氣,卻又覺得哪裡不對。
“這兩個行臺讓誰來領?”徐世英忍不住來問。
“譙郡加彭城這個,是濟陰行臺的延續,都是要直面東都勢力的,我推薦伍驚風伍大郎,讓他升龍頭。”張行認真道。“但莽金剛不能讓他再自行其是了,這是浪費,要他們跟十三金剛整合起來北上,隨大行臺行動,或者最起碼在濟陰與鄴城兩個行臺裡,方便集合。”
“也該是伍大郎,資歷、修為都在那兒呢,原本還有些半路過來的隔閡,河北一戰也消磨了,關鍵是這地方正合適他。”雄伯南認可的點了下頭。“而且兩個郡的行臺大家也不會說什麼……那徐州呢?東海、琅琊、下邳這個可是個大鎮,不比原來的徐州差……王五郎嗎?”
“徐州是這樣的。”張行說了自己想法。“首先不管誰來做,小周都應該過去副手,然後我有意留王五郎做直屬部隊的大將,而徐州那邊想交予牛達來做……當然,若是叔勇一意想做一任龍頭,也可以尊重他的意見,畢竟,牛達沒法跟王五郎爭奪。”
說是尊重,但首席這般話說出來了,就是要抬舉牛達了。
雄伯南想了想,認真道:“周大頭領去是必然,但王五郎那裡咱們須輪番與他說一說,看他願不願意。”
“自然會給他個名頭。”張行補充道。“加大行臺行軍總管如何?給龍頭的身份也行?”
“首先是王五郎,若五郎願意留下領兵,就該是牛大郎了。”雄伯南點點頭,既贊同又沒完全贊同。“龍頭太多了吧?”
“其實。”就在這時,徐世英忽然又來參詳。“若是讓淮右盟回淮西,將譙郡跟徐州西邊劃給他們,然後咱們自徐州進取淮南,江都立一個行臺,壽春再立一個行臺又如何?”
“那河內呢?”眼看著三人沉浸於山頭人事與嘴上開疆,李定忽然插嘴來問。“兩位也認可將河內送出去了?”
雄伯南和徐世英各自一滯,隨即,徐世英率先反問:“李龍頭如何看此事?河內可以送嗎?”
“我覺得莫說河內,滎陽都可以送,譙郡也可以送。”李定給出自己意見。“都可以送!現在全軍看似赳赳,其實處在一個非常危險的境地……不能拖下去了。”
“李龍頭難道擔心戰事……”
“不是戰事,是軍心士氣,是老兵的磨損。”李定正色道。“跟白橫秋打了一個月的艱難戰事,死傷那麼大;然後南下匆匆整編,又打了一場大仗……其實,剛剛過去這一仗已經能看出來了,部隊成建制動輒被全殲,動輒就崩潰,本意就是軍心疲敝,老兵損失太多,若是再來一場一個月的消磨加一場大戰,怕是真要傷筋動骨的,原本一兩年就可以併吞河北的一下子變成四五年也說不定。”
“正是這個道理。”張行立即表達贊同。“我就是怕這個才如此計較的……咱們要分清楚真正的利在哪裡?肯定要全河北,甚至北地,然後再併力以取天下,這個路線不能輕易動搖,而且做事的時候要盡全力讓自己只往一個地方使力氣才對……也正是為此,不光是東都這裡,南方也要使手段,儘量不跟那個什麼梁公直接接觸,讓淮右盟去淮南,當我們的盾牌。”
“若是首席有全盤考量,我便贊同。”徐大郎第一個糾正了方向。“而且若是這般我也曉得首席讓牛達去徐州的緣故了……那裡不用多激烈的戰事,更多的是支援作用,要的安穩不出錯,王五郎不合適。”
“不錯。”雄伯南也點頭。“要是這麼說就妥當了……從今日開始,咱們陸續的跟下面頭領講一講,讓他們心裡有底?”
“好。”張行旋即點頭。“咱們分頭說一說,從議和的道理到可能的人事,都去說。不過,今日先把眼前事做了!”
說著,便也起身離開了中軍,準備今日之事。
且說,張行選擇昨日夜間去見李清臣,包括司馬正選擇昨日一早發兵對陣,恐怕都不是什麼偶然……因為幫的援兵將於今日抵達……司馬正為了維持兵力優勢,所以發動了昨日之戰,而張行則希望今日抵達的援兵能夠在某種程度上震懾或威脅到東都軍,讓對方配合著談判條件知難而退。
上午時分,第一波援軍抵達,這是大約四個營的兵力……之所以說是大約,是因為理論上應該是五個營,但其中三個營都是巡騎營,來自於河南六郡、隸屬於軍法部的巡騎,他們註定不可能來的太齊全,只能只能先到王焯那裡做彙集,湊出兩個營的樣子,對應的,剩下兩個營則是軍法營……這些原本直屬於軍法部的兵力應該是在滎陽一帶充當疑兵,對東都軍進行戰略欺騙的,但顯然沒有起到作用。
故此,隨行的頭領不止是有柳周臣、張金樹、張亮這些人,還有參謀分管馬圍。
外務總管謝鳴鶴、蒙基分管張世昭也帶著馮無佚一起抵達。
幾位留在北面的“金剛”,包括掌軍的白金剛、瘦金剛等人也都扔下部隊,匆匆隨行。
這支部隊從南往北來,而且一開始就暴露在東都軍視野內,自然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來到渦水後更是一分為二,一部渡河往大營而來,另一部分直接去了谷陽城下的王五郎軍營,這就看的更清楚了。
“張三辛苦四五載,已使幫巍巍然龐然大物,不是能一蹴而就的。”相隔一條渦水,李清臣看著河對岸的這一幕,不由幽幽而嘆。
“十二郎讓我來這邊遊玩,只是為了看這個說這個?”司馬正笑道。“這些我難道不知道嗎?這支兵馬早在我們計較之中,至於一蹴而就這話,白橫秋也已經親身證了……十二郎,我從未小瞧……”
司馬正剛要展開卻又止住,因為對方忽然便要下馬,他只好趕緊協助。
而李清臣儼然病入膏肓,即便是在一位頂尖宗師的隱性協助下也顯得艱難,下馬之後更是有些立足不穩,竟然緩緩坐在了河堤之上。
司馬正看著眼前之人,心中五味雜陳。
他入主東都,雖說是替曹林填坑,但他之前在徐州難道不是陷在坑裡?歸根到底,這事是你情我願、相互成就的。而這個過程中,在曹林死後實際上控制東都城防力量與特務力量的李清臣,也實際上算是人家靖安臺真正的直系繼承人,卻選擇了無條件的協助自己。
從東都的移交到此行淮陽的挺身而出,且不說為什麼,也不需要問為什麼,這個姿態就足以讓人感激了。
更不要說,對方多少算是昔日西都、東都優遊之夥伴……尤其是當日之少年青年之夥伴,十之八九煙消雲散,少數幾個留下的,居然多在對面,輾轉反側之後,還能同列而坐的,竟也只剩下了寥寥幾人,如今竟也要無了。
一念至此,司馬正也不禁黯然起來。
隨即,其人一聲嘆氣,主動來問:“這一戰十二郎有什麼主意嗎?”
“很簡單,從眼下具體的事情來說,我們是來救援禁軍的,現在也應該如此……禁軍敗了,還有俘虜,趁著幫不願大戰的優勢,將禁軍俘虜都拿回來。”李清臣坐在那裡,緩緩來道。“而不是跟幫打的你死我活,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司馬正沒有吭聲。
“至於說大的局面。”李清臣繼續言道。“幫大勢已成,不大可能一蹴而就,白橫秋跨關隴、晉地、巴蜀,勢力更大,隱隱就是重現昔日大魏初創時的局面,也不可能輕易對付過去……我們居於其中,勢力其實最小,首先要做的應該是安撫人心,穩固地盤,然後擇機而戰,緩緩擴充……戰略上就不該主動尋釁。”
司馬正幽幽道:“正是因為是三家最小且居於其中,若不趁著西面白橫秋抽不出手在東面能勝一仗,那東都外圍諸郡怕是都要被幫兵鋒所壓,不得安生,到時候便會顧此失彼……”
“都說了幫不可能一蹶不振……”李清臣有些無力。
司馬正也有些尷尬,沉默了一會,方才來問:“張行讓你送的條件是什麼?”
李清臣擺擺手:“先不說這個,我怕現在說了以後就我沒有那個力氣和勇氣與你做辨析……有酸梅湯嗎?算了,想來也沒有,來些酒菜,不用多,我吃不了多少,送來一下。”
曉得此間大局關鍵在眼前人身上,司馬正自然無話,便遣人去取酒菜。
另一邊,張行迎接了援軍頭領們入營,自然也要稍作招待。
而幾人在夯土將臺上落座,便有人迫不及待:“張首席,此時與東都軍如此大戰有何益?當日與禁軍作戰,首席都猶疑不定,只是做好大戰準備,今日又怎麼能連番開戰?”
話說,整個幫大營上下,普遍性還是以為能戰、敢戰的,便是張行跟李定等人覺得不該戰,在之前局勢處於一定劣勢的情況下,為了維護戰意,也都只是拿河北方向可能有危險吹吹風,停戰議和的事情更是隻在最高層進行討論。
故此,此人既出此言,在場許多頭領都微微皺眉……昨日司馬正確實厲害的緊,但如今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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