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進達急的不得了,當即將長劍拔出來指向對方:“殿下,不要逼迫我們!”
曹銘反而擺手:“司馬七郎,看在往日情分,給我半個時辰好不好?”
司馬進達分外不解:“半個時辰有什麼用?殿下這麼拖下去,難道指望趙王自己趁亂逃回來嗎?”
“不是,我是要觀成敗。”曹銘深望著宮城方向深呼吸了一口氣。
司馬進達目瞪口呆。
而封常終於顫顫巍巍說出了一句話:“居然真是殿下嗎?”
“你們真的誤會了。”曹銘無奈至極。“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做這種事的,因為我知道,大魏已經名存實亡,只剩一口氣,這個時候,只要起了亂子,便可能會直接傾覆……就像現在,禁軍喊著要回東都是不錯,父皇還有餘力派人來殺我,可一旦鬧起來又拖延下去,整個禁軍都捲進來,父皇只能屈從了,到時候以他做的孽,必死無疑……我在這裡等一等,就是想看他還有沒有當日宗師乃至於大宗師的修為和魄力,能不能馬上聯合牛督公一起把亂子壓下去?而若是半個時辰他都鼓不起勇氣來作戰,牛督公一人是攔不住大局的,他也必死無疑,大魏也真亡了,到時候我走便是。”
司馬進達和封常面面相覷,都有些慌亂。
但二人慌的儼然不是一回事。
“封舍人,你去尋我長兄,跟他說實話,我這裡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請他指教。”司馬進達想了一想,忽然開口,卻是打發了有可能洩露特定情報的封常。
曹銘看了眼封常,後者也看了眼曹銘。
但這位中書舍人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開口說什麼,而是依照吩咐,逃也似的跑了。
人一走,司馬進達稍微鬆了口氣,卻也鼓不起勇氣跟曹銘拼命動武,反而只能立在那裡,陪著對方心驚膽戰來看宮城夜亂。
到了此時,宮城已經徹底亂了起來。
一則,是叛軍大規模入內控制局面,二則,是發生了明顯的交戰與對抗。
具體來說就是,白橫俊只帶著十幾人在殿中負隅頑抗,而張虔達無奈之下,尤其是知道白橫俊兒子白有賓居然已經彙集了一支兵馬去後宮時,更是無法再拖延,立即親自上陣,參與撲殺白橫俊。
戰鬥本身沒有什麼意外,白橫俊雖然是位成丹高手,但年紀卻很大了,而且被困在了殿中,成丹高手最大的機動優勢被遮蔽,而叛軍既不缺質量也不缺數量,數十名甲士在兩位凝丹高手的帶領下結陣反覆撲殺,不過數個來回,白橫俊便已經氣喘吁吁,真氣與力量全都不足,繼而落入下風。
不過,即便是佔據上風也無妨,因為這個時候趙行密察覺到了裡面的混亂,不敢再等,乃是即刻率領禁軍精銳,包括他在內至少七位成丹高手,十幾位凝丹,數十名奇經自玄武黑門突入。
結果,迎面撞到了慌慌張張的太醫正張康。
“出事了!”張康手腳冰涼。“趙將軍!原本該留在玄武黑門和後宮的那些內侍早一步被牛督公喚走了!許多宮人亂後也得了言語往倉城去了,他必然已經發覺!這還不算,剛剛有大將軍白橫俊的兒子白有賓帶著一隊兵馬湧入了後宮!白橫俊現在則被張將軍堵在成象殿!”
“張虔達是個廢物!”聞得局勢不妙,趙行密此時反而不懼,只是喝罵了一聲,便行催促。“不要慌,帶我去後宮!”
張康立即掉頭帶路。
從玄武黑門突入的本意就在於此,不過片刻,一行人便到後宮,卻驚訝發現,白有賓居然被擋在了後宮一處小宮門那裡。
而白有賓回頭來看,因為天黑風高,並未發覺是趙行密等一眾禁軍高手,只以為是一小股亂軍,不急反喜,立即拍打此處小宮門,然後高聲叫嚷:“陛下!我們現在兵馬齊備,亂軍反而混亂,只要你出來,亂軍肯定會逃亡失措的!陛下!”
趙行密帶著禁軍中的一支絕對武力,信心滿滿,不然也不至於剛剛進宮時昂然自若了。但此時聞得此言,居然跟身邊那些將官高手一般無二,乃是齊齊一驚,當場停在了陰影中!
與此同時,宮城東北面的倉城內,元禮正看了看外面的動靜,忍不住朝身前搓麻繩的牛督公來發問:“督公,你到底意欲何為?”
“我一個內侍,能有什麼欲?”牛督公平靜來答。“不過外面風大,帶著兒郎們還有宮人們在倉城這裡躲躲罷了。”
“可現在外面已經亂起來了。”元禮正咬牙來對。“你堂堂宗師,若不表明態度,兩邊都會防著你的。”
“我沒有態度,也不需要表明什麼態度,只是需要陛下旨意罷了。”牛督公繼續搓著麻繩來答。
“陛下這種局勢如何傳旨到這裡?”元禮正眯著眼睛來看對方。“督公,你何必這般作態,但凡給我一個準話,我也好放心。”
“旨意不需要寫也不需要傳,禁軍想回東都,若陛下同意便同意,若不同意,或者覺得禁軍在造反,他便該親自騰躍起來,披堅執銳來平叛,我在這裡一望便知……到時候自然會去協助陛下作戰。”牛督公平靜來答。“反倒是這些兒郎,如何是禁軍對手,宮人們也要憂心被殺戮搶奪,所以只在這裡等著便是。”
元禮正懵了一下,復又低聲來問:“敢問督公,陛下是什麼修為?”
“之前一度想靠立塔來成大宗師,現在不好說。”牛督公有一說一。“因為皇帝的修為跟大魏朝廷興衰有關,不然何至於哪個皇帝都想一統四海呢?而且也不能強身健體,還一般受限於都城,所以做皇帝的晚年都會有些急不可耐之態……但不管如何,真到了最緊要的時候,總能騰躍起來吧?”
元禮正聽到這裡,想了一想,反而大笑:“若是這般,我看未必!他都把這國家糟蹋成什麼樣了,大魏都要亡了,若是國家成敗拴著他的修為,我就不信他還能跳的起來?!”
說到這裡,元禮正乾脆朝著牛督公正色一禮:“多謝督公解惑,我這就去催促他們處置昏君!”
這次輪到牛督公愕然了。
而這位幾乎算是反叛集團中最三心二意之人說完話,也不再理會牛督公,而是徑直扶刀出了這暗室。
這還不算,來到外面,還能聽到其人對著倉城內滿滿騰騰躲避著的那群內侍和宮人們來問:“牛督公問你們,你們想回東都嗎?”
原本喏喏的內侍和宮人們嘈雜了一下,卻是紛紛來應:“願意!可是真要回去嗎?”
元禮正再度大笑,然後根本不作回答,便離開了倉城。
牛督公在屋內,怔了片刻,只能繼續低頭來搓麻繩……結果只搓了一下便因為用力過猛,使得麻繩斷開……這位北衙僅存的督公也只能束手呆坐在那裡。
“他跳不起來!”司馬化達坐在自己府邸後堂上,聽完封常的陳述,忽然開口,卻又有些驢頭不對馬嘴。“他跳不起來,他就不能跳,他若能跳,三徵那一遭、晉北那一遭便該跳,一徵二徵的時候也該跳起來的……何至於拖延到現在這種地步呢?”
“明公是說齊王還是……聖人?”封常小心翼翼來問。
“明公是說我?”司馬化達回過神來,卻還是驢頭不對馬嘴。
“自然。”封常愈發小心起來。
“我算什麼明公……”司馬化達趕緊擺手。“我也跳不起來的。”
“那我們呢?明公呢?”封常繼續來問。“我們該如何作為?”
“我們?我?”司馬化達想了一想,給出答案。“我等天亮再說……你比較忙,你現在去告訴老七,齊王是個半拉子宗師,這確實是個麻煩,但也不能拖延,要麼讓他走,不走就動手,反正不能讓齊王再入宮。等處置完齊王,讓他去宮中控制局面,你回這裡來準備一篇文章,明日去喝問獨夫,問問他,是否知罪?!對了,我把這裡的人都給你……他們都是好手。”
封常想了一想,起身而去。
又過了一刻鐘,封常還沒回到齊王府邸,元禮正剛剛抵達後宮處,擔心局勢有變的司馬德克也正式率大隊兵馬湧入江都城內,寬闊的街道上到處都是披堅執銳的禁軍,密密麻麻何止數萬?
這股力量是絕對的,放在整個天下都是不可忽視的,遑論是在這一座城裡?
而隨著滿城滿宮的動靜,局勢終於徹底傾倒。
“殺了他。”
聽了聽完全蓋住風聲的呼喊聲與甲葉作響聲,張虔達回過神來,氣喘吁吁的對身側軍士下令。“殺了他!”
不用軍士動手,一旁令狐行上前,抓住已經完全喪失抵抗力的右屯衛大將軍白橫俊的髮髻,當眾一刀梟首。
殺人之後,兩人便迫不及待,匆匆往後宮而去。
後宮那裡,趙行密也失去了耐心:“白有賓,最後一次與你說,速速讓開道路!”
並不知道父親已經死亡的白有賓嚎啕大哭,轉身趴在其實他本人可以輕輕翻過去的後宮小門上,再三奮力拍打起來:“陛下!陛下!”
回答他的,還是一片寂靜。
趙行密見狀,冷笑一聲,便往前去。
孰料,剛走了兩步,那後宮小門忽然開了。
所有人驚疑不定,齊齊去看。
而下一刻,一名哆哆嗦嗦的女官從裡面踉蹌爬了出來,越過了剛剛還在嚎哭的白有賓,面朝趙行密等人往後宮裡面指,一開口居然也是哭腔:“聖人要跑!侍寢的韓尚宮讓將軍們快點進去,晚了要抓不住的!”
趙行密等人大驚,再也不顧什麼驚擾,直接騰躍起來,越過宮牆,往裡去搜尋。
幾十道流光,一起騰起,端是驚人。
下面的白有賓則完全呆傻,只有太醫正張康想起什麼,趕緊進去,招呼那些後宮的宮人,讓她們去皇后殿中或者乾脆去倉城。
不只是白有賓,就在倉城的牛督公也察覺到這一幕,其人張了張嘴,頜下鬍鬚抖動,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到底是閉目一嘆,扔掉了手中麻繩,一言不發,在外面密密麻麻內侍的矚目中緩緩走了出來,卻也沒有多餘動作。
後宮那裡,又等了一會,張虔達和令狐行過來,見到這幅情形,問了下局面,前者便要殺了白有賓。
結果白有賓還沒有開口,其下屬便紛紛來喊:“已經投效,何故殺人?”
居然又把白有賓給拽到一邊去了。
張虔達還不想放過對方,然而親手殺了白橫俊的令狐行都不再理會白有賓,而是毫不猶豫騰躍起來,加入了後宮的搜尋隊伍……張虔達曉得利害,只能趕緊扔下這裡,往後宮而去。
也是張虔達和令狐行走運,不過幾步,便聞得下方有宮人呼喊:“聖人逃到永巷去了!”
張虔達曉得宮中位置,立即轉向,令狐行趕緊跟上。二人來到永巷,沿途不停有宮人指路,最後一名宮人更是直接指向了一處狹小的冷宮。
此處冷宮極小,就是一個人的規制,勉強放下一張床一個虎子的那種。
曉得人就在這裡,張虔達還有些猶豫,令狐行卻當場拔刀上前推門,卻沒有推開,便直接一刀隔著木門攮入其中,而長刀插入,赫然聽到了衣帛撕裂聲與粗重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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