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不值?對不對?如果對,如果值,那這個後果就該是坦坦蕩蕩來接受,而不是什麼破罐子破摔……而依我看來,即便是考慮到最壞的結果,也就是河北被什麼大宗師領著強兵悍將一舉剷除了,我也不後悔,甚至此事依然算是我生平之快意。當然,我向諸位保證,我會盡全力,不讓事情至於此,而便是事情至於此,也會重新再起。”
“我也不後悔。”雄伯南乾脆來言。
“無論如何,打黎陽再放糧都是對的。”一直悶不吭聲的竇立德也忽然出言。“若是說要為這個再回高雞泊,我也認了。況且,這次再回高雞泊,跟以往是一回事嗎?如今河北人心在我們,我們一弱,大宗師必然內鬥,然後我們再出來,只是振臂一呼,整個河北都要歸我們的!”
張行看了一眼竇立德,沒有言語,反而看向徐世英。
但徐世英沒有吭聲。
於是,他又看向了謝鳴鶴。
謝鳴鶴點點頭:“若是這般,盡人事聽天命便是,咱們儘量去說,我們外務這裡,也儘量去跟李定、薛常雄、羅術他們去聯絡,但屆時不成的話,諸位可不能說我們外務是廢物。”
眾人終於一起笑了一笑。
笑完之後,張行看向了魏玄定,後者也再度開了口:“我的意思是,如果首席擔心安全,我可以代替首席去一趟紅山,務必不丟了的臉面。”
“可以。”張行想了一想。“但沒必要,若是真有危險,我自然不會去,而魏公又何必冒險呢?咱們都不去便是。”
魏玄定當即忍不住辯解:“若是不去,豈不是任由他們在紅山勾連?而按照剛剛所言,我們本就理直氣壯,便是他們註定在紅山勾連,我們也該將我們的道理藉機說給天下人聽,更該當面呵斥出來,告訴那些人,誰正誰斜。”
張行微微正色,也認真點了點頭。
而魏玄定猶豫了一下,也笑了起來:“其實,此事也有我的私心,我當年求學太原也好,在河北浪蕩也罷,誰都瞧不起我,而且不光是瞧不起我窮、家門低微,關鍵是還都因為我窮和家門低微就說我的學問是錯的,道理和法子是低劣的……此番紅山大會,若是按照之前言語成了,兩三位大宗師,晉地河北的達者、知者也都到了,便是一言而使天下知,如何捨得棄了此會?尤其是張老夫子,到底是我授業老師的老師,若能在他面前得一句是我做的好,做得對,那也不枉我之前幾十年的落魄,若是能用咱們幫的事業直接駁倒張老夫子,便是立地死了,我也甘心。”
張行只能點頭,其餘人也都頷首不及,並無人覺得魏玄定此番私心有什麼問題,張行甚至有些欣慰,因為魏玄定言語中已經不自覺的將幫事業當做了他本人的成就,他的私心,也是讓幫的事業為天下人認可。
這甚至算是公心了。
“我也想去。”等到堂上再度安靜下來,雄伯南也有些忍不住。“我也有私心,我是想看看,那些人憑什麼覺得我們打黎陽放糧就該死?為什麼我們做這種讓整個河北,甚至整個天下得利的事情,反而讓他們坐立不安,反而覺得我們大逆不道?!若真是這樣,也好做個標記,知道誰跟我們註定不是一路人,誰又還能做個爭取,到時候行事也好肆無忌憚起來。”
這話更直接,也更讓張行無話可說。
最後,隨著眾人稍作討論,張行也下了定論:
“我其實也覺得可以去,畢竟應了人家,又有大宗師作保,而且雄天王與魏公的言語也是我的本意。只不過,我們是幫核心心,要為幫記憶體亡負責,還是要儘量謹慎,所以,咱們現在把事情一分為三……一件是繼續轉運物資,不光是鄴城這裡的庫存,黎陽那裡都還有我們的屯田兵,依然可以繼續拉糧食,要利用好這個七日的機會……這件事情,還是魏公與竇大頭領、曹大頭領繼續負責,但戰兵就不參與轉運了。”
魏玄定和竇立德,還有一直不吭聲只是聽眾人言語的曹夕立即點頭。
“第二件事情,是軍事準備,集結兵力、戰力,做好軍事轉移計劃,這件事情,馬圍已經做了預桉,而且去跟陳副指揮做溝通去了,這邊雄天王跟徐大郎要接手……總體而言,還是之前說的,主要的威脅目前還是曹林和他的部隊,所以,全軍儘量撤到清漳水一線,跟之前留在北線防衛薛常雄的部隊順著清漳水聯絡起來,隨時後撤,以防突襲。”張行繼續吩咐。“同時還要繼續跟河南聯絡,確保配合。”
雄徐二人自然也無話說。
“第三件事情,就是紅山之會的事情。”張行想了想,乾脆道。“我的意思是,若真的各方雲集,大家立場不同,我們的確不能放棄這次大會,因為我們既不該把張伯鳳推到對面去,也不該將河北其他勢力推到對面去……但這期間真遇到什麼變數和危險,就要立即放棄……所謂能去則去,但安全第一。”
話至此處,張行頓了一頓,交了底:“我其實是覺得若英國公也來,即便是他跟曹林有對立,可跟我們也都是對立的,放寬了講,這個時候張老夫子一人的安全保證就顯得不足了些,那我們就不能一股腦的將幫中核心送到紅山區,我本人也要再考慮……不過,若還能有另一位宗師或者什麼人願意跟我們做安全上的保證,倒不是不能去,我也能去,跟魏公、雄天王一起去。當然,最終還是要參考河北諸位大頭領的意見,陳總管那裡,也要聊一聊,看大家的意思,大家簡單舉個手,都反對也不去。”
眾人不分立場,這才釋然。
而稍微放鬆的徐世英想了一想,主動補充了一點:“其實,咱們雖然是沿著清漳水一線做分界線,可西面幾郡在清漳水以北以西都有控制區,若真要是準備去紅山,為了安全起見,可以讓一部分精銳部隊……最好是五個營,也就是咱們兩個行臺直屬準備將能撐起來的防禦真氣大軍陣所需兵馬……送到清漳水以北,武陽郡與魏郡北線一帶集結,這樣既不耽誤總體軍事佈置,必要時也可以作接應。”
張行立即點頭。
會議到了這時,便該結束。
而張首席想了一想,卻又專門做了叮囑:“還有一件事情也不能停,不能理所當然覺得咱們做了好事,天下人都會認,還是要堅持宣傳,眼下局勢也要堅持,一定告訴河北百姓,糧食是我們幫放的,我們幫就是要他們能吃飽飯……東四郡透過陳副指揮跟將陵做下去,西面兩郡,包括汲郡,還是要繼續說下去,透過各方面說下去。”
這算是張首席本人的特性了,上下也都習慣,所以無人駁斥。
就這樣,此事說完,張行下令解散後,卻又專門喊了竇立德夫婦留下,眾人也不好說什麼的。
“首席有什麼叮囑嗎?”竇立德嚴肅來問。
“是有件事情。”張行沉默了一下,嚴肅以對。“我之前就想講了,只是事情一件接一件,似乎局勢也有了翻轉……但今日想了想,還是該說……竇大頭領、曹大頭領,你們二人想沒想過,若是真的局勢到了最糟糕的時候,也就是真有人把我們從河北鏟走了,我們不得不登船出海避難,那時候河北要不要有人留守呢?”
“要的,而且我來留守。”竇立德沒有片刻遲疑。“也自然是我來留守,鑽進高雞泊,一身麻布衣,大宗師就能找到我?”
張行點點頭,嘆了口氣:“我也是這麼想的,這件事情也只有你能做,而且我還有個不情之請。”
“首席直接說。”竇立德反而催促。
“如果萬一到了那種份上,甚至不說到這份上,只說到了拋棄清河、平原的地步,那說不得就有些幫中上下礙於形勢,做了些不得已卻又不好簡單饒恕的事情,而等我們最終回來了……也肯定能回來,你們夫婦就要做個惡人,要庇護他們,要頂撞我跟雄天王他們,給這些人做個保護。”張行認真來言。“只是個大略意思,做個萬一之預備,你心裡有譜就行。”
竇立德愣了許久,方才頷首,倒是比自己夫人慢了何止一拍。
閒話少提。十八日後,隨著新一年第一場春雨的落下,河北的局勢忽然間就從凜冬寒冰轉變成了春日毛雨,最核心的軍事行動畢竟停止了嘛,突襲停下了嘛……但與此同時,不安與混亂,卻也依舊遵循著客觀規律在擴散。
河南那邊,最先察覺問題的是東都,曹林率主力轉向河北的事情是瞞不住人的,而當東都上下知道自己的援軍和曹林的主力一起去了河北以後,整個城市都陷入到了一種夾雜著憤怒的惶恐不安中。
惶恐是理所當然的,不說別的,若是此時幫河南的主力與江淮主力一起來攻,你東都只剩一個尚師生領銜的龍囚關做殼,豈不像是雞蛋對石頭?破了殼就流滿地?
而憤怒,則是對曹林,包括對此時留在了城內的李清臣等人的,因為他們刻意隱瞞了相關計劃。
於是乎,驚恐之下,東都乾脆封閉各處大門,嚴防訊息外洩,龍囚關那裡更是封鎖了出入。
但是,這個動作的效果略等於沒有,因為即便是沒有伍驚風,幫也迅速得知了相關訊息,畢竟,河北自然會有情報送達——大河進入流冰期,過不了人,尋常凝丹、成丹想過來都很危險,大股部隊更是想都不要想,但這不代表兩岸就絕了通訊,法子總是有的。
比如有些河道有河間洲,成丹、凝丹高手有了穩定的支撐點,還是可以從容往來的。
還有些地方乾脆早就預設了浮橋,或者專門為了此時在結冰期堆放了大型的浮標,道理跟河間洲一樣,也是可以讓凝丹朝上的修行者往來的。
至不濟,都還能利用旗語、金鼓,包括以飛禽夾帶書信的方式進行情報傳遞。
一句話,基本的情況還是互通的。
實際上,作為濟陰人,早在部隊開始撤退後的第二日,也就是早在正月十七那天,河北行臺的頭領,剛剛凝丹不久的張善相便按照軍令,藉助一個冰層比較穩定的區域,冒險抵達了河南,然後向李樞等人告知了河北的情況,並傳達了張行親筆簽署的相關命令文書。
聽聞訊息後,李樞及濟陰行臺的頭領們第一反應就是緊張。
因為曹林作為大宗師,居然可以強行違逆天時改變河道狀況,以達成部隊的突襲,委實超出大家預想,幾乎與神仙一般。這個時候,沒有人有多餘心思,因為他們自己也處於危險之中,曹林既然可以從河南到河北,也可以忽然從河北到河南,而河南的糧食才剛剛開倉。
而稍待兩日,聞得張伯鳳忽然要開什麼紅山大會,他們也沒有放鬆下來,因為這個時候,他們方才發覺,濟陰行臺第一高手伍驚風消失不見了。
憑空沒了!
緊張之餘,有沒有一些人產生了多餘心思?肯定有,但都不是主流。
東都惶恐、河南緊張不安,河北也都惴惴失措。
不說別的,只說李定,先是被張行跟幫突襲黎陽弄懵,然後又被曹林突襲河北弄傻,而很快,他又被英國公太原舉兵,公開接管晉地十數郡,集合近七八萬大軍的訊息給弄的喘不過氣來。
不怪李定,因為從李老四的角度來說,這些訊息,每一個都可能直接造成他這個小軍閥政權的覆滅。
沒辦法的,早在張行突襲黎陽造成了整個河北人心震盪以後,他就醒悟了,這種天下大亂後的割據,根本不是簡單的軍事對壘,而是人心的爭奪,無論是張行的“同天下之利”還是英國公天然試圖奪關隴之首,都是能夠牽動人心的,他沒有類似的東西,根本不可能與之匹敵。
否則,何至於自己武安郡一開始的副都尉與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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