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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四野行(8)(1/2)

作者:榴彈怕水
 “我就說,你這人脾氣見漲。”張行不以為然道。“在東都有多畏縮,在武安這邊就有多暴躁……都說大丈夫能屈能伸,你這是縮也過了頭,伸也過了頭。”

“或許如此吧。”李定望著南宮湖嘆氣道,沮喪之態難掩。“反正這幾年看起來得了機會,但反反覆覆也沒多少結果,委實暴躁。”

“就是屢屢碰壁唄。”張行見狀若有所思道。“覺得自己身負絕學,軍事上無往不利,憑此本事足以翻雲覆雨,屠城滅國也易如反掌,結果真到了亂世,政治、經濟、組織、時運、修為、外交,甚至文化、地域關係,哪個都要管,最起碼要去做理會和判斷,而軍事雖然是最重要的一件,但也只是一件……恰如早知道天下將亂,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顧,只是早早磨了一把刀,可即便是真亂了,也不是真能想出刀就出刀的。”

李定沒有反駁,只是扭頭看向了對方,和當年在驛站中初見時一樣,這個男人長相平平無奇,只能算是五官端正罷了,唯獨面色稍白、身材高大,卻也是典型的北地出身排頭兵的樣子。

看了半晌,其人順勢反問:“若是這般,那你呢?你一個北地排頭兵,到底是如何懂得這麼多的?真跟傳聞一樣,黑帝爺給你點選了嗎?”

“首先,懂得不多,只是心裡有桿秤,要做判斷的時候知道什麼更重要一點,但也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其次,點選估計是有的,但跟懂得什麼沒關係,主要是真氣修行上的……但你也見過。”張行難得坦誠。“而且,修行這個事情上,反而是我最大的短板。”

“你修為不弱。”

“不是那個意思,是說我對修為,對天地真氣如何影響整個世界,尤其是影響社會執行,理解的還是太淺了……所以我對大宗師既非常畏懼,又莫名自信,對那些至尊、真龍、神仙,也是如此。”張行喟然道。“我總覺得,自己怕是要在此類事情上吃大虧。包括英國公,我對他的忌憚倒不是說他先取了晉地這個北方屋頂,可以從容後發,也不是說他擅長下棋,而是總擔心他其實已經是個大宗師,會不講道理一般直接來個紅山壓頂。”

李定沉默了好一陣子,認真來答:“大宗師如紅山壓頂,不是不講道理,而是本就如此,紅山不過真龍之屍……大宗師立塔之後,證位之前,開山斬龍,也只是尋常,四御中後三位,不都是如此嗎?而且,你說我縮也過了頭,伸也過了頭,有沒有可能是你自己做事也是習慣了過於肆無忌憚呢?”

“有可能,但這就是最讓人害怕的地方。”張行立即點頭。“因為我委實怕自己在這個事情上失了判斷的本事。”

李定猶豫了一下,忽然棄了這個話題,繼續來問:“那什麼《六韜》呢?那個野廟呢?”

“都是有說法的。”張行依舊坦蕩。“但你說我要從中得了多少便利,我也是不認的,這其中,《六韜》反而是明證,不自己重寫一遍,找你註釋一遍,在軍中實驗一遍,又如何能起效用?你應該也懂得。”

李定點點頭,神情莫名有些闇然。

“倒是那本《易筋經》,我其實更有期待。”張行有一說一。“今年秋後,我準備召集領內所有奇經集訓,給他們用一用,做個輔助,希望能真跟你說的那般,使奇經上的修行不再那麼靠運氣和資質。當然,也是要趁機做個統計和整訓,徐世英一直在幫我做一個事情,那就是奇經高手跟軍事主官的配置比例,還有修行者和預備軍官在我的直屬營盤跟其他部隊的比例安排。到時候也給你看看,做個調整,最後寫進幫自己的《六韜》裡。”

“這是真正的真氣大陣的必須,再往後,如果真指望在修行層面落後時以弱對強,就不能指望一群修行者結陣了,還是要將修行者散入軍中,按照屬性、修為,合全軍之力,結成真正的大軍陣,真氣和人力、裝備、軍心士氣結為一體。”李定本能脫口而對,但馬上,又稍微一頓,然後微微來嘆。“你就這麼放心我嗎?還是說,你骨子裡覺得我只是一把刀,不足為慮?”

“且不說從未只把你當一把刀,便是退一萬步,按你說的,你只做一把刀,那也是一把無堅不摧、噼山斬龍的寶刀,我這種人,連路邊遇到的布頭、牛糞都要攢起來,如何會說一把寶刀不足為慮呢?”張行戲謔笑道。“黃驃馬現在還騎著呢,齊王給的無鞘劍也存著,還有十幾文錢買的一個羅盤,雖不用,但一出門還是掛在腰間。”

說著,張行拿出了一個羅盤,雖然已經買了五六年,但居然還有八成新,也不知道是該歸功於什麼太上老君開光,還是該歸功於中國製造業的進步。

“你要試試嗎?”張行將羅盤放到亭子裡的石桌上。“但要小心,一旦用了,若不能堅持奮勇到底,反而會遭其害。”

李定看了一眼那個羅盤,搖搖頭:“跟你一樣,我也是信自己多些,外物這種東西不是不能用,用的好一樣妥當,但一想到後面有什麼至尊真龍做什麼手腳,總也是心虛。”

“你們這些有本事的人都這樣,我是服氣的,不像我,幾次被逼到絕境,還是要用。”張行點點頭,徑直收了起來。

隨即,二人繼續望湖,等了一會,眼看著沒有新話題,張行決定主動開口了:“李四,別折騰了,收了你的野心,入了幫吧!事到如今,便是關隴依然在力量上佔有優勢,可也不會是你了……而我正要借你的本事,以弱勝強!”

李定精神微微一振,然後立即搖頭:“我有三不降。”

張行冷笑:“那我有四可降。”

李定認真來答:“不是跟你打岔,而是來之前我就想好了怎麼應對你的勸降。首先,真正決定天下大勢走向的時機,是往後一年半載,也就是江都、東都崩塌後,江都禁軍主力的去向以及東都曹皇叔的結果。我覺得就算是禁軍畏懼江都的幾位宗師,畏懼東都的大宗師,一時不敢反,可隨著局勢越來越糟,這兩處也註定撐不住了,一年、兩年而已,必然如此。換言之,不到那個時候,天下大勢是不會分明的,你怎麼知道曹皇叔臨死前不會拼了命的帶走英國公?那我機會豈不是到了?”

“那是我機會到了!”張行無語至極。“也可能是思思機會到了!”

李定微微一怔,立即搖頭:“總之,局勢分明得在那之後,現在說形勢太早,最起碼以形勢迫我降太早。”

張行笑而不語,但也沒有駁斥。

“其次。”李定繼續言道。“是我的身份問題,或者說是我個人的野心問題……你今日罵了那麼多,我也不忌諱了,我要做皇帝!生逢亂世,我自然要做皇帝!”

張行澹定的看了對方一眼,沒有吭聲,反而像是在催促對方繼續一般。

“你不詫異嗎?”李四郎反而不安。

“你一個關隴子弟,自小按照軍頭培養,又逢亂世,如今還割據兩郡在手,想做皇帝不是理所當然嗎?”張三郎似乎更詫異於對方對自己不詫異的不安。“我想做第五至尊,你詫異嗎?”

李四郎同樣澹定:“這倒是無話可說,就你乾的那些事……從來沒見過誰想爭天下要從頭開始驗證律法,從頭調整軍隊人事關係的,而且還起個名字叫幫,還要將關隴給壓下去,還想著要清理江東的世族、河北的豪強……你將來真有一日想要殺幾條龍只是為了歸還地氣,我也不會詫異。”

“那你不想著統一四海,證位真龍神仙,流芳百世嗎?”張三郎失笑道。

“不耽誤。”李四郎認真以對。“亂世之後想做皇帝,跟統一四海,證位成龍成神相互不耽誤。”

“這倒是實話。”張行繼續笑道。“還有一個什麼不降?”

“還有就是,你與幫果真能容我嗎?”李定認真道。“一而再,再而三?”

“能容你。”張行也收斂笑意。“第一條我無話可說,只能說走著瞧;第二條嘛,且不說我並不在意,關鍵是認清形勢後以你的聰明才智,其實也會自己熄了的,你的野望終究還是一統四海為主,這是你自小的志向,這點上面咱們不衝突;第三條,便是你再晚兩年,我也能容你,幫也能容你……”

“這麼寬容嗎?”李定長呼了一口氣。“你想沒想過,眼下還好,咱們還沒打過仗,我手上沒有幫的人命,沒有佔過你們地盤……可一旦風起雲湧,為了爭那最要命的一線機會,或者直接被局勢裹住,與你們作戰,你還能這麼寬容?”

張行安靜了一會,給出了答桉:“我本人會生氣,甚至會憤怒,但作為首席,我還是能容忍你李四郎的,幫也要容忍……因為幫不是什麼私人的玩意,是要傾覆整個大魏,重安天下的,它不該有這些情緒……我只問你一件事,如果薛常雄此時投降,你覺得我該不該受?”

李定沉默不語,卻明顯恍然。

“我必然要接受,若薛常雄願意降服,我們就有了整個河北的精華之地,我們就有了河間大營的軍械,還能勉強湊出來三個宗師,就什麼都不怕了,最多說他投降後對河間軍進行改造而已。”張行言語急促而穩定。“難道要在這個時候,跟他算賬,說他殺了我們多少人,還弄死了一個頭領?包括之前殺了多少河北義軍?又或者計較他是關隴大族首領的身份?若是計較這些,只會死更多人,甚至直接影響成敗。”話至此處,張三郎言語稍緩。“而和他相比,你李老四又算什麼?看不起誰呢?再說了,我今日再怎麼嘲諷,可曾有一絲一毫不認你李老四本事的意思?說一千道一萬,你李定依然是我認定的天下至利之刃,噼山斬龍非你莫屬,破軍摧國當世第一,只是沒有時勢而已。”

李定心中微動,便要言語。

孰料,張行復又加了一句:“但反過來說,你若是明知道如此,卻只是利用我們幫想要安天下的氣度反覆試探,那等用完了你這把刀,也別怪我們到時候收起來掛起來就是了。”

李定復又幹脆沉默。

“所以,你到底來不來?”張行認真以對。“我信你言語,只需要你一句話,我自然信你,便是礙於形勢怕招來英國公與曹皇叔,怕招來河北大戰一時不說話,心裡也總是明白的……非要等到局勢大變再來說,總歸是不一樣的,會有一層隔膜,你怎麼來消除?”

“隔膜就隔膜,等東都或者江都大變吧,你既然這般有信心,何懼這一年半載,也讓我死了心嘛。”李定安靜想了一會,忽然站起身來,狀若瀟灑,竟然是要先行離去。

張行目送對方出了亭子,復又起身喊住對方:“李四!”

“還有什麼?”李定折回頭來,好奇以對。

“我現在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對秦二太大度了,明明可以推他一把,給他施壓,讓他早早來降,卻總想著時間能證明什麼,讓他殊途同歸……”

“難道這樣不好嗎?”李定看著下午陽光照射在亭子上,將張行的臉色藏在影子裡,不免失笑。“你不還是有信心嗎?你都能容忍薛常雄,容忍陳斌、馮端,容忍那些徐世英、翟謙私下作威作福的土豪,容忍之前做黑道的單通海,容忍貪財好利的盜匪,容忍無禮的謝鳴鶴,容忍去投機的崔氏子弟,也能容忍我這種野心之輩,人家秦寶做了什麼,你就忍不了了?”

“不是忍不了,而是本該更好。”張行負著手從亭子裡走出,來到陽光之下,一身半舊的素色錦衣和一臉平澹的表情外加那種吧唧不斷的嘴,與當日在靖安臺做公時彷彿無二,也讓李定一時失神。“是人心易變!是時間能改變人!我總想,萬一有一日,秦寶那種老實孩子被軍隊裹挾著屠了城怎麼辦?我該怎麼面對他?而且,這三年間,我在幫,眼睜睜看著有人滑過去,一蹶不振,也眼睜睜看著許多人反反覆覆秉性難移,但同樣能看到許多人,就是你說的那種作威作福的土豪,肆無忌憚的盜匪,被漸漸約束著成了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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