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的京都城必然早已經是寧靜一片,但平城卻是熱鬧非凡。
夜市繁華,各類小吃鋪琳琅滿目,陸小樓跟著秦逍走在熱鬧的大街上,顯得十分淡定,按照他的說法,早在多年前就已經來過平城,當時甚至想過投身保鏢行,護送商隊去草原掙些銀子。
不過平城雖然只是邊塞小城,但保鏢行的規矩卻十分嚴格,一旦加入保鏢行,就要簽下為期三年的契約,在這三年之內,保鏢行會提供工作機會,但保鏢也必須做滿三年,到期之後,如有意願可以再行續約,否則就是自由身。
如果簽了契約卻中途逃走,不但會受到保鏢行的追殺,而且再也沒可能在平城一帶混。
陸小樓為了表示自己確實對這裡十分了解,甚至向秦逍介紹,平城的十多家保鏢行,背後其實都有江湖門派的背景,平時雖然各家保鏢行處於競爭的關係,但大家對立下的規矩都會嚴格遵守,畢竟這事關整個平城保鏢行業的生存問題,若有人敢破壞規矩,所有鏢局立時便會統一戰線,群起而攻之。
“這裡還有人賣馬?”秦逍轉過兩條街,忽然瞧見前面的街道上竟然有不少人打出招牌賣馬。
陸小樓道:“都是一些雜種-馬,真正的上等好馬在這裡無法交易。草原人雖然擅長養馬,卻也不可能每一匹出來的都是良馬,據我所知,一窩馬出來,十匹之中能有三四匹能夠成為戰馬,就已經能讓馬主人欣喜若狂了。”
秦逍微微點頭,這個道理他倒是明白。
“十匹馬中,往往兩三匹能成為戰馬,四五匹就是普通馬,雖然也能上戰場,但耐力和速度都會弱不少,此外總有一兩匹劣馬,耐力不行,速度不行,連貨物都無法馱的動,這種-馬被稱為駑馬,誰也看不上。”陸小樓淡淡道:“草原人對駑馬瞧不上,會讓它們自生自滅,不過有些人卻專門將這些駑馬趕到大唐來,價錢便宜,如果不求速度快,馱個人走些短途還能湊合著用,此外還有些人買了這種駑馬,扒皮賣肉,當做食物。”
“你吃過?”
“沒有。”陸小樓搖頭道:“聽說駑馬肉嚼起來像木頭一樣,除非餓死鬼投胎,否則也沒人稀罕這種-馬肉。”向街道上的馬市瞟過去,道:“這街上幾乎都是駑馬,經常往來平城的人都知道底細,不會過來,這些馬販也就騙騙不懂行市的人。”
秦逍饒有興趣地走過去,發現賣馬的比看馬的還要多。
“小兄弟,要買馬?”剛走進馬市,一名馬販子便湊上來,笑道:“是不是初來平城?我這裡可有好馬,你來瞧瞧,看中了可以給你打個折。”
秦逍扭頭看過去,他對馬匹還真不是一無所知,在龜城都尉府的時候,馬快們都配有官馬,都是普通的馬匹,不過秦逍和他們混的久了,倒也對馬匹的好歹略有所知,甚至知道一些粗淺的相馬術。
他掃了一眼,這馬販後面的幾匹馬乍一看倒也是十分壯實,不過品鑑馬匹,第一便是看馬匹的毛髮,如果毛髮柔順油亮,自然表示馬匹十分健康,其次便要檢查軀幹、四肢甚至步態。
但這幾匹馬的毛髮枯乾,一看就不對勁。
“這都是我朋友從真羽部偷偷弄過來的好馬。”馬販見秦逍年紀輕輕,而且面帶微笑,自然不知秦逍一眼就看出這幾匹馬的優劣,低聲忽悠道:“你要知道,真羽馬可是天下最好的駿馬。我看小兄弟器宇不凡,所以對你說了,對別人我可不會說,這草原施行禁馬令,如果別人知道這是真羽馬,尋根查源,那就要連累我的朋友了。”
秦逍知道他是無中生友,只是笑笑,也不多言,順著街道往前走,又連續有幾名馬販湊上來,秦逍都不接話,忽聽得不遠處傳來嘲諷聲:“我瞧你是想銀子想瘋了,一匹純種的真羽馬,到京都去也只能賣一百多兩銀子。禁馬令沒有施行之前,一匹真羽馬在邊境最多也就賣個三四十兩銀子,你倒好,一匹雜種駑馬竟然要買一百兩,你是瘋了不成?”
秦逍循聲望去,只見前面有人爭吵,靠近過去,便瞧見幾人圍著一名馬販,那馬販此刻坐在地上,穿著已經發舊的棉服,頭戴面貌,不修邊幅,臉上甚至還有不少汙垢,只是面無表情看著正在嘲諷的客人。
等客人說完,他才指了指邊上的小木牌,上面寫著“百兩一匹,恕不還價”八個字,並不言語。
“你這馬我不買,不過我看不慣有人欺行盜市。”客人喋喋不休:“一匹駑馬你掛價百兩,這是壞了平城馬市的聲譽,要麼現在立刻改價,要麼滾出這裡。”
那馬販扭過頭去,只當沒聽見。
邊上其他麻煩卻是幸災樂禍看著,沒有一人上來幫襯。
“怎麼?裝聾作啞?”客人邊上的同伴冷著臉道:“我們詢爺的話你敢不聽?”揮起拳頭,作勢便要上前,卻感覺手腕子一緊,已經被人握住,扭頭看去,看到一張年輕的面孔,皺眉道:“做什麼?”
“這位大哥不要動怒。”秦逍放開手,笑道:“雖然價錢昂貴,但這是明碼標價,不是詐騙。你覺得能接受就買,覺得他是在漫天要價就不必理會,又何必動怒?”
那人見秦逍年紀輕輕,立時冷笑道:“你是哪根蔥,要你來管閒事?”
秦逍依然保持微笑:“我看這平城的商賈可以自由經商,他當然也可以在這裡賣馬。他明碼標價賣馬,幾位卻要逼他離開,這於理不合,如果說多管閒事,我看應該是幾位在先吧?”
那馬販本來扭過頭去,並不搭理,這時候才回過頭,瞧見秦逍為自己打抱不平,神色依然淡定如常,並無什麼感激之色。
“我們常年往來平城,倒沒想到平城不知誰的褲帶沒繫好,將你露出來了。”那詢爺張口就罵,抬手指著秦逍道:“你多管閒事,今天我就......!”話聲未落,卻感覺深處的那根手指一陣劇痛,所為十指連心,他忍不住慘叫一聲,邊上幾人卻是看到,年輕人身後的那人在詢爺話還沒說完的時候,身體陡然一閃,探手而出,抓住那根手指往上一扳,立時便將那根手指扳折。
秦逍倒也沒有想到陸小樓出手竟然如此乾脆利落,想要勸阻也來不及,隨即聽得陸小樓冷聲道:“在平城這塊地方,還輪不到你們幾個撒野,想要活著離開平城,現在就滾,否則明天你們起不了床。”
陸小樓畢竟是刺客出身,殺意凜然,那雙眼眸子宛若毒蛇一般,讓人毛骨悚然。
這幾人本是喝多了酒在街上閒逛,酒意上湧惹了事端,這手指一折斷,再加上陸小樓出言恐嚇,幾人的酒意頓時就醒了,雖然秦逍這邊只有兩人,但陸小樓出手如電,這幾人也都看的明白,曉得不是善茬,而且這裡是邊塞小城,什麼樣的人物都有,也不知道秦逍和陸小樓的底細,在陸小樓殺意凜然的目光下,幾人只能留下“你等著”這樣的乾澀之言,扶著詢爺狼狽而去。
“你出手有點狠。”秦逍嘆道:“他們只是喝多了,出言不遜,就這樣廢了他一根手指。”
“我在救他們。”陸小樓很淡定道:“如此驕狂,如果遇上真正心狠手辣之輩,損失的就不是一根手指。”
秦逍也不多言,徑直走到那兩匹馬邊上,上下打量許久,眼眸中竟然顯出詫異之色,看了看坐在地上的馬販,瞧見那馬販端坐不動,竟是異常的鎮定,方才發生的一切似乎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這是好馬!”秦逍嘆息道:“可惜明珠蒙塵,許多人連看也不看一眼,就覺得它們是不值一提的駑馬。”
陸小樓難得顯出詫異之色。
他知道這條街道上充斥的都是草原人遺棄的駑馬,真正的好馬肯定不會出現在這裡,方才也看了幾眼,這馬販後面的兩匹馬幾乎不能用醜來形容。
其他馬販買的雖然也都是劣馬,但不少在表面上還過得去。
但這兩匹馬黃毛黑嘴,身上的體毛卷曲如同魚鱗一般,相馬的高手第一眼就是看馬匹的毛髮,良馬首先就是要馬毛柔順光澤,如果有了捲毛,一定是雜種-馬,這兩匹馬不但體毛卷曲,而且十分稀疏,莫說柔順光澤,外形比一般的駑馬都遠遠不如。
明明是兩匹雜種駑馬,秦逍竟然說它們是明珠蒙塵,還聲稱是好馬,陸小樓頭一次懷疑秦逍的眼力,只覺得這兩匹馬未必是明珠蒙塵,但你秦將軍肯定是有眼無珠。
孰知那馬販聽得秦逍誇讚,竟然回過身,盯著秦逍道:“何以見得?”
秦逍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繞著那兩匹馬又轉悠許久,上上下下細細打量,終於看向馬販,問道:“你可聽過獅子驄?”
馬販聞言,本來一片淡定的臉上竟是顯出一絲歡喜之色,起身來,道:“你知道獅子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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