傉薩臉色一沉,揮手道:“來人,拉下去砍了!”
左右立時便有數名武將握刀上前,其中一人搶在前面,探手就抓住了烏丸拓的肩頭,發出一聲厲吼。
烏丸拓雖然膽識不弱,但這一聲厲吼極其恐怖,他畢竟是文官,被這一聲驚得臉色驟變,瞬間慘白,又見得數名武將如狼似虎過來,卻是實在撐不住,腳下一軟,那抓住他肩頭的大手趁機鬆開,烏丸拓整個人立時軟軟癱坐下去。
秦逍站在烏丸拓身後兩步之遙,他若出手,自然可以立時擋住對方,但卻並無輕舉妄動。
見得烏丸拓癱坐下去,四周頓時發出一陣鬨笑,笑聲之中滿是嘲弄,肆無忌憚。
傉薩笑聲最是洪亮,揮揮手,眾將左右退下,但笑聲兀自不絕。
“烏丸拓,砍了你腦袋,步六達還會繼續派人前來談判。”傉薩身體前傾,雙目如刀,盯著烏丸拓道:“你以為自己很重要,其實在本傉薩眼中,一文不值。”
秦逍如同雕像一般站在後面,藉著帳內的火光,盯著傉薩的面孔,卻是越看越熟悉,陡然間想起來,這傉薩的面部輪廓和樣貌,竟然與自己當初在京都誅殺的淵蓋無雙有六七分相似。
只是淵蓋無雙的皮膚白一些,看上去更秀氣,而眼前這位傉薩卻有著久經風霜的滄桑,顯得粗獷不少,但細看之下,兩人的眉眼相貌還是很相似。
他心中頓時便明白,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傉薩很可能就是淵蓋建的兒子。
渤海莫離支淵蓋建掌控渤海軍政大權,在渤海有著龐大的勢力,其麾下黨羽眾多,就連渤海永藏王對他也是畏懼非常。
秦逍也知道,淵蓋建膝下子嗣眾多,似乎有五六個兒子,這些子嗣在渤海也都是佔據要職,把控實權,相較而言,淵蓋無雙非但是醉心武道,無心參與軍政之事。
黑森林部署著渤海近萬精兵,這屬於渤海國的戰事最前線,淵蓋建將這支兵馬的兵權交到自己的兒子手中,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見得烏丸拓癱坐在地,一時起不來,秦逍上前去,攙扶起烏丸拓,一時間眾人的目光卻是落在了秦逍的身上。
秦逍攙扶起烏丸拓,依然退後兩步站在後面。
他雖然只是扶起烏丸拓,可是連使者烏丸拓都被驚得癱坐在地,而隨行侍從卻淡定自若,表現得從容冷靜,這自然是引起傉薩和渤海諸將的注意,目光都在秦逍身上打量。
秦逍倒也不是有意要引起這些人的注意,其實他反倒希望這些人忽視自己的存在,不過烏丸拓表現的有些慫,這就自然凸顯出他的鎮定。
他當然不會為了讓渤海人忽略自己的存在,也故意跟著癱坐在地。
“摘下面具!”傉薩忽然道,聲音冷峻。
秦逍卻是一動不動,似乎根本沒有聽見。
烏丸拓自知方才丟人,盡力恢復心態,冷聲道:“不死軍兵士不在任何人面前摘下面具,這是不死軍的鐵律,傉薩讓他摘下面具,就是踐踏步六達的風俗和軍紀,強人所難了。”
“本傉薩今日就是要踐踏你們的鐵律。”傉薩一副盛氣凌人的態度,冷笑道:“摘下面具!”
秦逍依然是不動。
他倒是想不到渤海人如此粗野無禮,比自己事先預想的還要跋扈強橫。
其實當初淵蓋無雙在大唐濫殺無辜開始,秦逍對渤海就沒有好印象,那種小人得志的模樣讓秦逍很是反感,今次來到渤海軍大營,見得粗野狂妄之徒,心中更生厭惡。
相比起被稱為蠻夷的草原諸部,渤海人似乎更是不通教化,粗野至極。
“你耳朵聾了?”一名渤海武將見秦逍竟然毫無反應,立時衝上前來,伸手就往秦逍的臉上抓去,那是要強行摘下面具。
他的指尖剛剛碰上秦逍面罩,卻見得秦逍已經是抬起手臂,瞬間握住了此人的手腕,隨即手上只是用力往上一扳,帳內所有人都是清晰聽到“咔嚓”一聲,那渤海武將的腕骨瞬間就被秦逍扭動。
渤海武將“啊”的慘叫一聲,後退兩步,另一隻手握住斷腕,身體彎下去,一臉痛苦。
這名渤海武將在軍中也是勇悍之輩,誰也沒有想到這名不死軍侍衛竟然能夠在一招之內就將此人的腕骨扳斷,都是大驚失色,一時間十數把大刀的刀鋒都是對向了秦逍。
秦逍看向傉薩,見對方也正盯著自己,開口緩緩道:“兩國交兵,不傷來使。步六達帶著誠意前來與傉薩交涉,也是覺得渤海深受大唐的薰陶,知書達理。人無禮則不立,事無禮則不成,國無禮則不立,傉薩身份尊貴,總不會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傉薩神色冷峻,目光如刀尖般盯著秦逍面具下的眼睛。
“我們只是使者,如果渤海只是想從區區幾名使者的身上找到你們的強大和勇武,我無話可說。”秦逍聲音淡定,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你們現在就可以將我們亂刀砍死,不過傉薩應該知道,如果真是如此,步六達反要感謝你們,因為大家都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步六達接下來也就沒有必要與渤海繼續談判,無非得到一個同樣被天下人嗤笑的結果。”
秦逍說的淡定,但傉薩卻立刻聽出秦逍話中的深意。
步六達人前來交涉,無非是不想讓赤勒山被生擒的訊息傳遍天下,這樣的恥辱,步六達人難以接受,也同樣害怕會因此而淪為天下人的笑柄。
但今日如果斬殺了步六達的來使,渤海人也將同樣為天下人所不齒。
兩國交兵,不斬來使。
這是中原王朝很古老的外交道義,而深受中原王朝影響的周邊諸國,也都接受了這樣的外交規矩,形成了最基本的外交道德,一旦破壞這樣的規矩,自然會被諸國視為野蠻無恥之國。
渤海國受大唐文化影響極深,骨子裡也是接受這樣的規則,雖然行事粗野,但倒也不敢輕易破壞。
傉薩知道秦逍這是提醒自己,殺了使者,渤海國也會因此付出聲譽上的巨大代價,步六達人到時候當然也會以此事大做文章,一個主將在自己的營地被敵軍生擒,一個濫殺對方的使者,同樣都是淪為天下笑柄。
傉薩微一沉吟,抬起手,渤海諸將見狀,都是推到兩邊,傉薩又吩咐道:“將他帶下去療傷。”
便有人攙扶著腕骨斷折的那名武將出了大帳,前去療傷。
“你叫什麼名字?”傉薩盯著秦逍問道。
“烏丸野!”秦逍自然早就想好了應對之詞,不卑不亢道:“奉東林汗之令,由我帶領侍衛陪同俟斤前來會見傉薩!”
傉薩微點頭道:“聽聞不死軍驍勇善戰,你是不死軍中的勇士,確實有些本事。”態度明顯緩和一些,目光移到烏丸拓身上,緩緩道:“你們的大單于準備開出什麼樣的條件?”
他說話倒是耿直,直接進入正題。
烏丸拓挺直身板,反問道:“傉薩,那幾個人現在何處?我可否見見他們?”
雖然秦逍和東林汗都知道大都尉被俘虜是渤海人精心策劃,渤海人的計劃就是衝著大都尉赤勒山而去,不過東林汗自然是囑咐過烏丸拓,在無法確定渤海人已經知曉赤勒山的身份之前,不要主動提及赤勒山的身份。
“不能!”傉薩搖頭道:“本傉薩連你們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都不知道,當然不能讓你見到他們。”
烏丸拓道:“當然是按照草原人的傳統,要贖回俘虜,我們會準備贖金。只是不知道傉薩想要多少贖金?”
“按照你們步六達人的傳統,你覺得他們值多少贖金?”傉薩似笑非笑。
烏丸拓道:“四名強壯的男子,通常而言,每人可以付出十頭牛作為贖金,也可以每人付出五匹馬的贖金。這樣算下來,我們要贖回俘虜,應該要付出四十頭牛,或者二十匹戰馬.....!”
他話聲未落,傉薩率先大笑起來,帳內其他人也都是瘋狂大笑,都像是聽到了這世間最好笑的笑話一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秦逍聽到笑聲,心裡其實也有些尷尬。
雖說烏丸拓說的沒有錯,這是草原上正常的贖金,可是在渤海人的大帳中說出這樣的贖金,著實有些兒戲。
烏丸拓當然也知道自己開出的贖金確實有些說不過去,莫說幾十頭牛,就算是幾百頭牛的事情,似乎也並不需要派出使者來解決。
“如果傉薩覺得少,我們還可以商量。”烏丸拓被這群人的笑聲搞得也是尷尬無比,大聲道:“傉薩可以開出你的價碼,我們商量著辦。”
渤海諸將笑聲不息,傉薩似乎都要笑出眼淚來,好一陣子過後,才抬手指著烏丸拓道:“這贖金是你自作主張說出來,還是你們大單于開出的價碼?他是不是老糊塗了?腦子裡是不是被馬尿灌滿了?”
對方侮辱大單于,烏丸拓臉色微變,高聲道:“還請傉薩尊重大單于!”
“你說出這樣的贖金,就是不尊重我渤海。”傉薩笑聲戛然而止,冷聲道:“我沒有割掉你的舌頭,就已經是很剋制了。”身體前傾,向烏丸拓招招手,烏丸拓猶豫一下,上前兩步,傉薩這才盯著烏丸拓眼睛,一字一句道:“步六達的大都尉只值十頭牛的贖金?東林汗的兒子,也只值五匹馬的贖金?烏丸拓,你們步六達人的性命真的不值錢,這樣算起來,十匹戰馬就是你們大單于的價錢了,哈哈哈.....!”
帳內又是一陣鬨笑。
秦逍心下暗歎,看來一切如自己所料,渤海人早就知曉了大都尉和步六達堅的身份,所以烏丸拓開出的贖金,確實會引起對方的鬨笑。
烏丸拓聞言,也知道已經不需要再掩飾,只能道:“傉薩覺得贖金低,可以開出你們所需要的贖金價碼,我既然作為使者前來,就是要與傉薩談判交涉,商議出一個雙方都可以接受的贖金。”
“什麼牛羊金銀,我們渤海並不稀罕。”邊上一名渤海將領粗聲道:“渤海的國庫之中,金銀珠寶堆成山,可不在乎你們步六達幾兩碎銀子。”抬起手臂,握住拳頭道:“土地,我們要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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