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承朝望著不遠處的不死軍正在迅速列隊,並沒有輕舉妄動。
不死軍的名聲,他並非是到了東北之後才知曉,實際上他比秦逍更早知曉錫勒三部的歷史。
他當然很清楚,不死軍絕非浪得虛名。
擊潰唐開甲之後,宇文承朝得知秦逍被困在龍壩,而且不死軍竟然被汪興朝調上了戰場,心中可說是震驚不已。
廣寧軍一直由他訓練,對廣寧軍的實力,他比秦逍更清楚。
秦逍率領的三千援兵,以王母會眾為主,雖然經過一年的訓練,戰鬥技巧已經大大提升,但憑心而論,實在稱不上是一支精銳之師。
真正有作戰實力的六百禁衛以及之前被編入火甲龍騎的精兵,都率先進入了吉平。
秦逍被遼東鐵騎和不死軍圍在龍壩,可說是兇險至極,宇文承朝雖然手頭上的兵力薄弱,卻也並無猶豫,將吉平那邊的善後事務交給趙勝泰之後,當機立斷率領著七百餘騎直接殺了過來。
在出發之前,他就已經派了數名斥候兵率先打探龍壩這邊的情況。
他領兵來援,倒也沒有想過能夠殲滅敵軍。
雖然禁軍作戰驍勇,但對手畢竟是最精銳的遼東鐵騎和不死軍。
而且禁軍從廣寧日夜兼程趕到吉平增援,隨即就面臨唐開甲的攻城之戰,夜襲敵營,雖然擊潰了唐開甲,但麾下騎兵們的體力也是受到了極大的損耗。
即使禁軍意志力極強,但畢竟也都是血肉之軀,這樣的連續作戰,是個人都難以支撐。
斥候打探到了戰場的情況,宇文承朝此時自然也已經知道,北邊遼東騎兵遭受到了真羽騎兵的攻擊,雙方陷入激戰之中,真羽騎兵也是佔據著上風,所以宇文承朝並不急於趕到北邊戰場增援。
他在出發之前,已經從唐開甲口中審訊得知,雖然不死軍成為汪興朝的僱傭軍,參與了襲擊秦逍的計劃,但是在圍困龍壩之後,不死軍竟然並沒有發起攻勢,圍而不打。
此時他帶領數百騎面對迅速集結的不死軍,卻也是沒有輕舉妄動。
龍壩上的兵士也正在迅速向東集結,高高望過去,便見得壩上密密麻麻都是人影。
宇文承朝神色冷峻,心知自己這邊一旦發起攻擊,壩上的軍士肯定也會衝下來,對不死軍形成兩面夾擊之勢。
可是他更加明白,即使龍銳軍擁有兩面夾擊的優勢,但真要交上手,陷入廝殺,鹿死誰手,那真的是尚未可知。
甚至可以斷定,無論最終哪一方取勝,也將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北邊的廝殺聲依然是不絕入耳,宇文承朝知曉那邊的戰況一定是慘烈無比。
正在此時,忽見得不死軍陣之中,一騎飛馳而出,迎面而來。
宇文承朝一怔,但並沒有猶豫,催馬上前,雙方的兵士都沒有輕舉妄動,待得兩騎到得軍陣之間,相距不過幾步之遙,宇文承朝才看清楚對方年過四旬,皮膚粗糙,粗須如針,目如銅鈴,一看就是北方草原人的輪廓。
“本汗是步六達海。”那人手握馬刀,雙目如刀鋒。
宇文承朝卻是拱了拱手,道:“鄙人宇文承朝!”
“本汗聽說過你的名字。”步六達海高聲道:“你是龍銳軍中的勇將!”
“不敢!”宇文承朝道:“聽聞步六達不死軍素來由東林汗統領,若是鄙人沒有說錯,閣下應該就是步六達東林汗!”
步六達海點頭笑道:“原來你知道本汗是誰。”
“東林汗,大唐素來與周邊諸國交好。”宇文承朝緩緩道:“錫勒諸部與我大唐也是友邦,雙方百年來少有刀兵。如今東林汗親率貴部精銳前來,意欲何為?”
步六達海道:“當年我部向大唐稱臣,尊大唐為天朝上邦。貴國安東都護府傳下軍令,遼東軍出兵平叛,召集我部兵馬協助平叛,我部受大唐之恩極重,既有軍令,自當奉命。”
“區區安東都護府就能對貴部發號施令?”宇文承朝笑道:“東林汗,恕我直言,如果朝廷知曉此事,你們步六達只怕是要有大-麻煩了。且不說大唐之事輪不著外部勢力插手,即使真的要呼叫貴部兵馬,也該有聖人的旨意和兵部的調令。你手中可有聖人旨意?可有兵部調令?”
“沒有。”步六達海倒是很痛快,道:“不過當年大唐頒下過旨意,錫勒諸部,由安東都護府節制,所以安東都護府有軍令,我步六達部也是不能違抗。”
宇文承朝嘆道:“我也知道錫勒諸部是由安東都護府節制,但卻從無聽說安東都護府有權調動錫勒諸部的兵馬。東林汗,如果安東都護府起兵謀反,你們步六達是否也會聽從都護府的軍令,追隨謀反?”
步六達海道:“步六達部對大唐忠心耿耿,自然不會謀反。”
“能有此心,也就還有救。”宇文承朝道:“聖人下詔,賜封秦將軍為冠軍大將軍,節制東北四郡所有兵馬。遼東大將軍汪興朝大逆不道,糾集麾下黨羽,起兵謀反。你若是忠於大唐,就該協助冠軍大將軍剿滅遼東叛軍,若是將刀鋒指向龍銳軍,那就是叛軍。”
步六達海道:“你說大唐皇帝有旨意,可有證據?”
“自然是有的。”宇文承朝道:“不過聖人的詔書,總不能隨時帶在身上。”盯著步六達海問道:“東林汗,我只問一句,若是聖人有旨意,令冠軍大將軍節制東北兵馬,平定叛亂,你們步六達是遵從聖人的旨意,還是聽從都護府的軍令?”
步六達海也是盯著宇文承朝眼睛,片刻之後才道:“自然是遵從大唐皇帝的旨意。”
“很好。”宇文承朝道:“我可以向你保證,那道詔書,一定會讓你看到。”頓了頓,抬頭掃視步六達海身後殺氣騰騰的不死軍,問道:“那你現在準備怎麼做?是要率領手下兒郎與我龍銳軍廝殺到底,還是先行撤走,等著我們將詔書給你親眼目睹?”
步六達海抬起頭,看向天空。
片刻之後,他才看向宇文承朝道:“我部撤往順錦城,你們若有大唐皇帝的詔書,送到那邊,若大皇帝陛下真的下旨由冠軍大將軍平定叛亂,我步六達部自然不再奉都護府之令,會立刻撤回本部。否則,我部只能遵照都護府軍令,繼續協助遼東軍平叛。”
“好!”宇文承朝也痛快,“大將軍會盡快將詔書交給東林汗過目。”
步六達海也不廢話,兜轉馬頭,飛馬馳回陣中。
秦逍此刻正在東壩之上,居高臨下親眼看到東林汗與宇文承朝近在咫尺交談,他雖然聽力驚人,但距離實在太遠,自然是聽不清楚兩人到底在談什麼。
待得東林汗回到陣中,很快就見到不死軍開始移動,低沉的號角聲中,看到東林汗竟然催馬向東北方向馳去。
而不死軍也立刻隨在東林汗身後,形成四列,井然有序,就如同四條長龍般尾隨東林汗迅速撤出了戰場。
壩上的將士們本準備著要與不死軍進行一場慘烈廝殺,這時候眼睜睜看著不死軍撤走,都是驚訝,但很快就有人發出歡呼之聲,一時間其他人也都是振臂高呼。
不死軍撤軍的速度極快,馬蹄陣陣,沒過多久,就已經去得遠了。
北邊戰場上,竇雄已經是浴血戰袍。
他武功了得,雖然真羽騎兵人多勢眾,遼東騎兵一個接一個倒下,但竇雄卻也是兇狠異常,親手砍殺了十餘人,戰甲已經被鮮血染紅。
情勢越來越兇險,他只盼不死軍能夠儘快趕來支援,可是聽得東北方向傳來轟隆隆的馬蹄聲,心中先是一喜,還以為不死軍終於出手,但很快他就發現情況不對。
亂軍陣中,他騎在馬背上,遠遠看到,大隊騎兵正向東北方向迅速撤離,而那支騎兵,分明就是不死軍。
眼見得不死軍在這要命關頭竟然撤軍而走,竇雄宛若五雷轟頂。
他領兵血戰,就是存著最後一絲希望,覺得不死軍絕不敢在這種情況下見死不救,甚至覺得步六達部與真羽部水火不容,如今真羽騎兵出現,不死軍為了私仇,也該發起攻擊。
為此他甚至以自己和遼東騎兵為誘餌,將真羽騎兵主力全都吸引過來,這樣一來,就給不死軍創造條件,不死軍完全可以從東西兩翼直接突襲而來。
可是誰能想到,自己這邊死傷近半,吊著最後一口氣血戰,非但沒能等來不死軍的救援,這幫蠻夷竟然毫無顧忌地迅速撤兵而去,走的沒有半點猶豫,這分明是將遼東軍徹底捨棄。
竇雄看到不死軍撤走的那一刻,就知道再無生路。
就在他震驚之時,猛地感覺後背一陣巨疼,卻是一名騎兵從他身邊掠過之時,趁其精神渙散之際,一刀砍在了他的後背。
竇雄咆哮一聲,顧不得疼痛,反手就是一刀向那騎兵砍了過去,那騎兵揮刀抵擋,“噹”的一聲,竇雄這一砍竟是生生將那名騎兵的馬刀震落脫手,竇雄再想揮刀砍殺,邊上又是一騎衝來,揮刀砍過來。
其實不單只是竇雄看到不死軍撤走,眾多血戰中的遼東騎兵也都看到不死軍遠去,強撐著計程車氣此時已經是迅速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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