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羽騎兵的出現,讓秦逍驚訝之餘,更是振奮。
堅守龍壩,目的是為了拖延時間,等待局勢變化。
他想到顧白衣率兵攻打順錦城,圍魏救趙,迫使竇雄退兵,也想到顧白衣有可能根據形勢直接率軍來援,卻萬沒有想到竟然等來了真羽騎兵。
雖然他知道真羽騎兵對遼東軍很是不滿,甚至存有憤恨之心,但烏晴汗敢直接派兵來援,還著實出乎秦逍的意料。
但他很快也和竇雄一樣,想到了同一個問題。
自己被困龍壩也不到兩天,真羽騎兵怎能如神兵天降一般,突然出現?
他知道真羽部汗庭所在,而且親自走過那段路途。
從真羽汗庭出發,騎乘血統純正的真羽馬,日夜兼程,不考慮人和馬的體力,馬不停蹄人不歇,最快也要三天才有可能抵達龍壩。
這還是單人匹馬。
數千騎兵,其速度自然不能與單騎相提並論。
即使是真羽馬,也不可能做到自始至終不停歇,人能撐得住,馬也撐不了。
即使不睡,中途吃喝補充,大兵團行軍,沒有五天的時間,幾乎沒有任何可能行軍這麼遠的路途。
也就是說,趙勝泰剛剛從廣寧出發準備奇襲吉平城的時候,真羽騎兵就已經從汗庭開拔。
而且秦逍知道,真羽部的兵馬並非說走就走,真羽諸部組分佈在真羽大草原上,要集結兵馬,也非短時間內就能完成。
真羽騎兵的出現,著實讓秦逍心中驚訝不已。
但這支援兵的到來,終究讓秦逍長出一口氣。
他領兵苦苦支撐,死傷慘重,就是等待援兵抵達,而真羽騎兵的增援,也算是及時。
壩上的龍銳軍將士們看到真羽騎兵直接對遼東軍發起攻擊,就知道世子見得援兵抵達,心中更是歡欣鼓舞,所有人都知道這一次真正是死裡逃生。
秦逍之前為了鼓舞士氣,只能說是以自己為誘餌,要設下圈套殲滅遼東騎兵,但這話說出來,連秦逍心裡都沒底,無非是害怕將士們士氣崩潰,喪失鬥志,一旦如此,很可能出現不戰而敗的局面。
但此刻援兵抵達,將士們都是心中讚歎,暗想大將軍果然是運籌帷幄,此一戰,遼東騎兵肯定要遭受毀滅性的打擊。
眾人只以為真羽騎兵是秦逍早就安排好的伏兵,萬萬想不到連秦逍都震驚於真羽騎兵的出現。
竇雄一馬當先,領兵直接迎向了排山倒海般的真羽騎兵。
他沒有其他選擇。
他當然也可以下令全軍棄械投降,但如此一來,他知道會是怎樣的後果。
汪興朝心狠手辣,遼東軍派系林立,如果竇雄真的跪地投降,那麼等待竇氏一族的只能是滅頂之災。
當年遼東軍奉旨留駐東北,大批的遼東將領在立住腳跟之後,都從家鄉將族人遷徙過來。
竇氏一族早就在遼東紮根,而且經過跑馬圈地之後,卻也是過得富貴奢華。
一旦竇雄向秦逍投降,那麼汪興朝必然會對竇氏一族痛下狠手。
竇雄知道這樣的後果,所以他知道自己沒有選擇,現在只能是拼死一搏。
若是能夠殺出一條血路,死裡逃生,那倒也罷了,萬一真的戰死沙場,汪興朝自然不會為難竇氏族人,甚至為了表彰竇雄的忠義,還會對竇家大加撫卹,以此來籠絡更多人為他賣命。
這一點竇雄看的很透徹。
所以在這種情勢下,他只能拉著上千遼東騎兵一起拼死血戰,這些騎兵的生死他已經不去在意,只要能夠保住竇家,所有的犧牲都無關緊要。
兩軍騎兵尚有些距離,都已經是張弓搭箭。
一時間空中箭矢如雨。
伴隨著衝鋒陷陣的吶喊聲,一支支利箭從雙方騎兵的耳畔呼嘯而過,中箭的騎兵發出慘叫,暴雨般的箭矢飛掠著穿透戰甲軍衣,飛濺的血汙在空中拋撒,時不時地有騎兵中箭從馬背上栽落下去。
遼東騎兵雖然處於絕境,但這一刻卻還是展現了唐軍骨子裡的悍勇。
大地之上,黑壓壓的兩軍騎兵陣就像是兩股洪流,隨著震天的吶喊聲,同時向對方撞擊過去。
廝殺聲和兵戈交擊聲瀰漫在天地之間。
兩股洪流瞬間撞擊在一起,隨即交錯相融,雙方的兵士揮舞著戰刀,毫不留情地向敵軍砍殺過去,只是片刻間,雙方眾多的騎兵就已經倒斃在血泊之中。
短兵相接,沒有任何猶豫,也沒有任何憐憫,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壩下尚有四百多名騎兵嚴陣以待,防止壩上的龍銳軍從背後襲擊。
可是聽到身後傳來的吶喊聲和廝殺聲,這些遼東騎兵卻也是面色驚駭,而座下戰馬也都是不安地用蹄子刨著地面,不少戰馬更是放聲長嘶。
秦逍並沒有輕舉妄動。
他麾下還有兩千多號人,但幾乎都是步卒,眼下雙方騎兵廝殺,這時候衝下去,以步卒去襲擊騎兵,其實也佔不了太大便宜。
而且壩下還有幾百名騎兵在提防,兵力雖然不多,但下去正面交鋒,騎兵依然佔據優勢。
最要緊的是,真羽騎兵無論在兵力上還是陣型上,都處於絕對優勢,而且雙方短兵相接,真羽騎兵完全處於上風,甚至兩翼的真羽騎兵已經開始向內包抄,就是再不懂軍事的人,此刻也能看出,遼東騎兵敗局已定。
秦逍知道竇雄只不過是在做垂死掙扎。
但他卻也是異常警惕。
他沒有忘記不死軍。
兩千不死軍部署在其他方向,真羽騎兵突襲而來,不死軍此刻肯定已經得到了訊息,他現在只擔心不死軍會迅速做出反應,反過來從兩翼出現,對真羽騎兵發起進攻。
“報!”秦逍正自擔心,已經聽到後面傳來聲音,見得一名軍事上前來,“大將軍,南邊的不死軍開始向東移動。”
秦逍心下一凜,扭頭向東邊望過去。
很快,就見從東邊跑來一名軍士,“報,大將軍,東邊有援兵出現,打出了宇文郡尉的旗號!”
秦逍聞言,驚喜交加,失聲道:“是......宇文郡尉?是否確定?”
“可以確定。”軍士道:“宇文郡尉打出了旗號,他率領騎兵前來增援,就在不死軍的後方。不死軍也已經開始佈陣。”
秦逍心下振奮。
他最擔心的就是吉平城的戰況。
之前宇文承朝派人前來報訊,告知遼東軍數千之眾已經兵臨吉平城下,敵軍的兵力數倍於宇文承朝,而且吉平城易攻難守,從那一刻起,秦逍就始終牽掛宇文承朝那邊的情況,知道吉平城那邊肯定是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為了避免被遼東騎兵襲擊,秦逍不得不駐守龍壩,無法前往吉平城增援,他只盼宇文承朝能夠全力堅守,等待援兵抵達。
只是萬沒有想到,在這節骨眼上,宇文承朝竟然領兵來援。
他心中自然明白,如果吉平城繼續被圍困,宇文承朝根本不可能趕過來。
既然宇文承朝出現,那隻能說明吉平城之圍已經被解。
他自然也想不到宇文承朝夜襲敵營,已經擊潰了唐開甲,尋思著是否顧白衣正在攻打順錦城,圍困吉平的遼東軍不得不回撤支援順錦。
但不管如何,兩路援兵先後抵達,現在的局勢,對龍銳軍自然是前所未有的有利。
但他很快也想到,宇文承朝雖然前來救援,但畢竟兵力不會太多,如果正面與不死軍廝殺,肯定是佔不了上風。
真羽騎兵這邊已經對竇雄所部形成了包圍,勝局已定,自然也是用不著增援。
他也不猶豫,吩咐道:“傳令褚校尉,調動南邊的所有人手去東邊。”
部署在南邊的不死軍向東移動,自然是知道了宇文承朝領兵來援,正向東邊集結,如此一來,南邊也就沒有任何壓力。
褚華領著近千兵馬在南邊防守,此刻自然也可以向東調動,一旦宇文承朝與不死軍陷入苦戰,壩上當然要衝下去增援。
“注意西邊不死軍的動靜,看看他們是否有動作。”秦逍正在吩咐,那邊已經匆匆跑來一名軍士,“報,大將軍西壩下面的不死軍向南移動,十分匆忙,似乎要撤兵。”
秦逍冷笑一聲。
主力戰場在北邊,不死軍沒有往北移動增援遼東軍,反倒是往南移動,不出意外的話,自然是從南繞行,前往東邊集結。
他先前還擔心不死軍會從東西兩邊包抄,投入北邊戰場的廝殺,現在看來,不死軍竟沒有增援竇雄的意圖。
“大將軍,他們.....殺過去了!”
秦逍正要下令調動西邊的兵馬也向東移動,增援宇文承朝,忽聽得身邊有人叫起來,俯瞰下去,卻發現本來在山下戒備的那幾百名遼東騎兵,竟然兜轉馬頭,直接向慘烈的戰場衝殺過去。
竇雄已經被真羽騎兵徹底包圍,陷入慘烈的廝殺之中。
壩下這幾百騎兵顯然是看出同伴處境兇險,意圖衝過去撕開口子,增援同伴。
不過這區區幾百人即使殺過去,也根本不可能改變戰局。
但秦逍看著那幾百騎明知敵強己弱,卻依然義無反顧衝殺過去,心中卻也是生出一絲敬意,唐軍骨子裡的不懼和勇悍,終究沒有從遼東軍士的骨子裡徹底消失。
看著大批遼東騎兵在與真羽騎兵的廝殺中倒在血泊中,秦逍心中卻沒有了歡喜,反倒是無奈。
戰場宛若人間煉獄,空氣中充斥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滿身血汙的遼東兵在做著最後的搏殺,一邊舉刀猛砍,一邊從喉嚨裡滾出野獸般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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