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陣之中,以兵部尚書竇蚡為首的朝中重臣都是盯著城頭。
數日之前的恥辱,在場的官員們幾乎都是親身領受,雖然有不少官員被打傷,今日卻還是帶傷前來。
堂堂帝國朝臣,被一群太監在城門下毆打,這樣的恥辱,沒有人能忍受。
今次國相調兵圍城,一旦破城,那幫太監一個也跑不了,群臣便可一血恥辱。
昨夜武-衛軍圍住皇城之後,國相就派人到了諸臣的府邸,告知今日要再次向聖人請朝。
不過大軍圍城,還是讓群臣吃了一驚,但吃驚之餘,卻也有不少人心頭振奮。
大家心裡都清楚,國相召集眾臣今日前來,只不過是讓那面大旗更有力量,至少以此向所有人表明,並不是他夏侯元稹一個人要圍攻皇城,而是朝中一起要入宮護駕。
數十名朝中的大臣在場,也就讓圍攻皇城的兵馬披上了一層正義的外衣。
眾人心裡更加清楚,前來參與此事,就是一場豪賭。
一旦國相獲勝,今日到場的官員,肯定是收穫滿滿。
環顧四周上萬精兵,再看看城頭稀疏的禁軍,竇蚡等人心中倒是信心十足,如此情勢下,破城只是時間問題,之要殺入宮中,找到聖人,大家便都是護駕功臣,接下來更是可以對宮中的太監們進行一番大清洗,不但可以報禁門之變的仇恨,而且也可以打破聖人登基以來太監愈發強勢的局面。
國相幾句話說完,城頭依舊是一片死寂,很快,澹臺懸夜終於出現在上面,居高臨下俯瞰著城下的兵馬和群臣。
國相也是抬頭望著城頭極其顯眼的澹臺懸夜,目光如刀。
“夏侯元稹!”澹臺懸夜緩緩抬起右手手臂,準確地指向國相,聲音從容而淡定:“跪下請罪吧!”
城下上萬人都是齊齊看向皇城之上的澹臺懸夜。
夏侯元稹?
這天下間,似乎還沒有人敢當著國相的面直呼其名。
澹臺懸夜雖然是禁軍統領,但按照品級,也不過是正三品武將,而國相乃是大唐首輔,一品大臣,澹臺懸夜直呼國相名諱,就已經是以下犯上了。
如果說國相方才那幾句話已經給澹臺懸夜定了罪,澹臺懸夜在這種情勢下直呼其名,更是讓所有人明白,雙方之間確實充滿了敵意,至少澹臺懸夜並沒有任何向國相示弱甚至妥協的意思。
“聖人是大唐的天子。”澹臺懸夜平靜道:“大唐卻不是夏侯家的大唐。你敢背叛聖人,難道不怕夏侯家斷子絕孫?”
這句話雖然語氣淡定,可是隱含在其中的殺意和詛咒卻是讓許多人悚然變色。
如此惡毒的語言,便是國相也是微微變色。
城頭上下,瞬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本相一直想不明白,僅憑宮裡的那群太監,為何敢作亂?”國相冷漠的說道:“本相一直懷疑,就是因為有你也參與其中,現在看來,果真是如此。澹臺懸夜,你的父親澹臺千軍曾是我大唐的悍將,為國捐軀,想不到他一世英雄,竟然生出你這樣的逆種。你雖然沒有兄弟姐妹,甚至沒有妻子兒女,但澹臺家族卻不只是你一個人,因你一人,連累整個澹臺家族就此斷絕,你死之後,有何面目去見澹臺千軍!”
眾人聽在耳中,心想這兩位大人物一開口就沒有客氣,竟然都是想將對方的家族斬盡殺絕。
不過話說回來,國相的震懾力肯定比澹臺懸夜要強得多。
這並非只是雙方兵力之間的差距,而是雙方家族的地位。
澹臺懸夜雖然口口聲聲說大唐並非夏侯家的大唐,但是個人都知道,大唐早就不是李家的天下,雖然依舊舉著“唐”字旗,但皇帝出身於夏侯家是不可改變的事實,國相夏侯元稹領著夏侯家權傾朝野也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聖人又怎可能真的讓夏侯家斷子絕孫?
澹臺懸夜並沒有因為國相的言辭而有絲毫情緒上的變化,平靜道:“數日之前,你糾集黨羽逼宮,卻未能得逞。今次又調動京城內外兵馬圍困皇城,其心可誅,其行可滅。”聲音陡然一寒,高聲道:“三歲孩童都能知道,夏侯元稹領兵叛亂,你們受其矇蔽,竟敢兵臨城下,就當真不怕滿門抄斬嗎?”
這聲音發出,空中隱隱響起“嗡嗡”之聲,佈滿上萬之眾的城下,那聲音竟然是遠遠傳開。
“澹臺懸夜,你若無叛亂,就將聖人請出來。”唐長庚厲聲道:“國相和我等確知宮中有變,勤王護駕,何錯之有?”
澹臺懸夜笑道:“宮中有變?唐長庚,你從何而知宮中有變?又從何而知聖人需要你們勤王護駕?聖人一切安好,最近不過是在鑽研國書,雖未臨朝,但送入宮中的摺子可有積壓?”長嘆一聲,淡淡道:“夏侯元稹身居國相之位,權傾朝野,野心勃勃,今日之行,不過是謀反篡位之舉而已,又何必舉起勤王護駕的旗號?本將深受皇恩,受命駐守皇城,叛軍兵臨城下,本將便是戰死在此,也不會讓叛軍踏入皇城一步。”
“既然你口口聲聲說聖人無恙,那就將聖人請出來。”竇蚡也是扯著嗓子大叫道:“聖人如果出面,滿朝文武才會相信宮中一切太平。”
澹臺懸夜笑道:“自古只有聖人傳召臣子的道理,又何來臣子傳召聖人的道理?竇蚡,僅此行徑,你便是謀反無疑。”
“澹臺懸夜,你是不敢請聖人出來,又何必編造理由。”國相也是淡淡道:“這一切的發生,無非是聖人無法臨朝,群臣對聖人的安危不得而知,這才調兵護駕,若是聖人一切安好,又怎會出現今日局面?”
澹臺懸夜笑道:“夏侯元稹,如果你不是自恃夏侯家的家主,與聖人有血脈之親,安敢有今日之舉動?如果你不是權傾朝野的國相,又怎能調動京城內外的精兵?無論你心裡是否有謀反之意,可自我大唐開國以來,何曾有朝中臣子可以聚集朝中百官兵臨城下?聚叢集臣、調動重兵,僅此兩項,即使無叛亂之心,已有叛亂之能,我大唐豈能容你這等權奸存在?”單手揹負身後,道:“你若當真是大唐的忠臣,可敢孤身入城,跟隨本將去面見聖人?”
國相眼角微跳,但立刻放聲大笑道:“澹臺懸夜,事到如今,你還使出如此幼稚的把戲,豈不可笑?你已然叛亂,本相又豈會中你奸計?”抬頭看了看天色,終是道:“看在你父親為國盡忠的份上,本相給你最後一些時間,正午之前,你好好想一想。若是出城認罪,本相不會牽累整個澹臺家族,否則澹臺家族必將因你而斷子絕孫。”
唐長庚心知國相是在等候神策軍的輜重隊趕到,皇城厚重高大,此刻攻城,面對銅牆鐵壁,攻破的難度極大,而且強行攻城,一定會損失慘重,只有等到攻城武器抵達,三萬三軍自三面攻城,皇城自然是堅持不了多久。
孰知澹臺懸夜也是淡淡道:“本將也給你最後的機會,若是現在撤兵請罪,聖人或許還能從輕發落,否則......!”冷哼一聲,眸中殺意凜然。
神策軍大營,左玄機已經將壇中最後一滴酒飲盡。
“天亮了!”左玄機輕嘆道:“大先生,你能讓我吃飽肚皮再上路,鄙人很是感激。只是......臨死之前,能否讓我做個明白鬼?雖然不是餓死鬼,我也不想在陰曹地府做個糊塗鬼。”
“你想知道是誰想殺你?”
左玄機笑道:“其實我更想知道,這京城之內,又有誰能夠驅使劍谷的大先生為他殺人?當年劍神身死宮內,令人唏噓,他一手創下的劍谷卻成為了聖人的心腹之患。多少年來,聖人一直想將劍谷夷為平地,但劍谷六大弟子都是獨當一面的高手,而且遠在關外,聖人君臨天下,腳下億萬黎民,卻偏偏奈何不了劍谷。”
“看來當年的事情,你也知道的不少。”
“卻也不是太多。”左玄機淡淡一笑:“能夠驅使大先生的那位,看來果真是了不得的高人。”若有所思道:“我忽然想到了半年前在江南發生的叛亂。”
沈無愁眼角微跳,似乎有些意外,道:“哦?你明白什麼?”
“蘇州王母會叛亂,從一開始就是死局。”左玄機嘆道:“那是一群烏合之眾,雖然聲勢浩大,可是朝廷要平定蘇州王母會之亂,並非難事。”凝視沈無愁眼睛道:“據我所知,江南王母會已經在江南發展了十幾年,暗中積蓄了不少力量,對王母會來說,花了十幾年時間積攢起來的力量,就該用到刀刃上,絕不可以輕舉妄動,時機未到,貿然起兵,只能是自取滅亡。”
沈無愁唇角泛起一絲笑意,道:“不愧是領兵的大將軍。”
“大唐北有圖蓀人,南邊有靖南王慕容天都,東邊是野心勃勃的渤海,甚至還有蠢蠢欲動的遼東軍,此外西邊也已經有李陀自立為帝。”左玄機道:“放眼大唐,幾乎可以說是強敵環伺,隨時都會有餓狼撲上來。如果我是王母會的首領,只會等待外敵侵入之際,趁朝廷無力內顧,那時候再突然起兵,裡應外合,將大唐攪個天翻地覆,藉此擴張勢力。”
沈無愁道:“所以你覺得蘇州王母會叛亂是一個錯誤?”
“他們的準備並不充足。”左玄機緩緩道:“雖然算不上倉促起兵,但卻絕對不是起兵的好時機。”嘆道:“所以我一直以為,那只是王母會的首領們愚蠢透頂而已。不過我現在突然明白,蘇州王母會叛亂,只怕是精心部署謀劃,目的並非真的為了造反,而是為了神策軍......!”盯著沈無愁眼睛道:“蘇州之亂,是想將神策軍引到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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