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元基深吸一口氣,緩了緩受驚的心神,向王瘸子問道:“老丈,你是何人?”
“回稟大人,小老兒是向陽村村民。”王瘸子答道。
“你說國舅爺派人屠戮向陽村,那你可有證據?”譚元基問道。
這是他最關心的問題。
“小老兒沒有證據。”王瘸子答道。
“這——”譚元基神色愕然,疑惑問道:“老丈是信不過本官嗎?”
他覺得王瘸子敢來大理寺擂鼓告曹德明,手裡多少應該有點證據的。
“小老兒相信大人,但小老兒確實沒有證據。”王瘸子答道。
他一開始的確信不過譚元基,但是當他看到譚元基被張小卒罵得狗血淋頭後,竟能大度的不與張小卒計較,並當場承認民告官先挨棍這條亙古規矩是錯的,還要寫摺子上奏陛下後,他感覺譚元基是一個敢為百姓說話的好官,於是摒棄了對譚元基的成見,選擇相信他。
譚元基不禁面露苦色,道:“別說你告的是皇親國戚的國舅爺,就算告的是街邊一乞丐,沒有證據也沒法定罪呀。”
張小卒出聲道:“老丈定然是心中有數,所以才來狀告國舅爺,不妨說出來給在下和這位大人聽聽。”
“也好,你且說出來聽聽。”譚元基點頭道。
衙役給王瘸子送來了凳子,但是王瘸子沒有坐,而是就地坐在了地上。
然後開口講道:“老漢本是朱雀軍團的一個步戰小兵,在攻打帝都城一役中斷了一條腿,只能解甲歸田。
但是家早就在戰火中燒沒了,早已無家可回。
於是老漢就找了二十二個與老漢同樣尷尬處境的袍澤兄弟,在祁南山下尋了一處風景秀麗的地方住了下來,還把一些戰死的不知道名字的無名烈士埋在了祁南山上。
我們把村子取名向陽村,懷著對新生活的美好憧憬生活著,也同時守護著祁南山上的烈士遺骨,逢年過節給他們燒點紙錢。
向陽村的生活平靜而又安逸,有幾個老哥哥娶了婆娘,為祖宗血脈開枝散葉,於是向陽村的人口慢慢地多了起來。
我們本以為這樣美好平靜的生活會一直持續下去,可是登仙閣的建造打破了這一切。
國舅爺曹德明要在祁南山上建宮殿,要讓戲子們在宮殿裡歌舞昇平,要讓文人雅士和貴族老爺們夜夜笙簫。
這怎麼可以?!
祁南山上可是埋著烈士遺骨呀!
難道要讓戲子們踩著烈士的骨頭歌舞昇平,讓文人雅士和貴族老爺們站在烈士的墳頭上夜夜笙簫,這他孃的不是扯蛋嗎?!
我們上山阻止了登仙閣的施工,並明確告知國舅府的人祁南山上埋著烈士,覺對不允許驚擾先烈長眠,更不允許玷汙先烈英魂。
國舅府聽了之後停工了。
我們都知道國舅爺是帝都城的大善人,覺得他知道祁南山上埋著先烈遺骨後,肯定不會再繼續驚擾先烈長眠了。
向陽村的生活又迴歸了平靜。
老漢平生最愛桃花,每年的四五月份都會去南邊青口城的十里桃花棧欣賞桃花,今年因為登仙閣的事走得晚了些,五月初才動身。
前些天老漢心滿意足地從南邊回來,卻看到向陽村只剩下一片破壁殘垣,村子裡已經長滿了雜草,而祁南山上的宮殿都已經要建成了。
老漢在村子裡的地面上刨出了被鮮血染紅的土壤,當即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因為向陽村的人是絕不可能答應登仙閣建在祁南山上的,除非死絕了。
老漢沒敢輕舉妄動,而是悄悄溜進帝都城城打聽,想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
最終真被老漢打聽到了,向陽村九十口人一夜被屠,但是至今沒有抓到兇手。
你們說說,兇手是誰?
除了國舅爺曹德明還能有誰?
向陽村擋了他的財路啊!”
王瘸子說完已是淚流滿面。
院子裡陷入沉默,因為所有人聽完王瘸子的講述後,對屠戮向陽村兇手的第一猜測都是曹德明。
張小卒一雙拳頭攥得咯吱響。
譚元基深吸一口氣,平復下震驚的情緒,說道:“本官的確有聽說刑部最近正在調查一樁大案,但是由於最近一段時間公務繁忙,所以本官沒時間去打聽,可萬沒想到竟然是這樣一樁駭人聽聞的慘案。”
“大人準備怎麼做?”張小卒問譚元基。
“案子轉刑部,由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三司會審,但——”譚元基皺眉。
“什麼?”張小卒問道。
“沒有證據,單憑懷疑,即便是三司會審也定不了罪。況且刑部查了這麼久也沒有找到兇手,定然是兇手作案極為周密,沒有留下一點線索。”譚元基說道。
“不會是刑部在故意包庇曹德明吧?”張小卒冷笑問道。
這正是王瘸子不去衙門不去刑部,而是來大理寺告狀的原因。
他也懷疑前者是在包庇曹德明。
“不會。”譚元基搖搖頭,說道:“刑部的官員這次幾乎大換血,換上的全都是有衝勁有幹勁的年輕人,一個個都在牟足勁掙功勞。
若是他們查到證據證明是國舅爺乾的,他們早就坐不住了。
但不管有沒有證據,都必須稟奏陛下,進行三司會審。
屠戮帝國殘疾老兵,玷汙烈士遺骨,這可是會引起兵變的罪大惡極的惡劣事件。
真不知刑部這群小王八蛋在幹什麼?這麼大的事也敢瞞著不報。”
“證據不愁,我有辦法。”張小卒冷聲說道。
他轉頭看向房程煜,道:“把你知道的關於曹德明的罪惡向譚大人講一遍。”
“是。”房程煜急忙點頭,張小卒冰冷的語氣讓他兩腿發顫,他雙膝一屈朝譚元基跪倒,帶著哭腔說道:“大人,小人犯罪了。”
“廢話少說。”張小卒喝道。
房程煜剛醞釀好的情緒被張小卒一下攪沒了,連忙直奔正題道:“三年前國舅府的武教頭單良吉——”
他把趙月娥的事情簡單扼要地講了一遍。
譚元基聽了後怒道:“三年前下套,三年後收套,好一個處心積慮,好一個歹毒心腸。人人讚揚讚美的國舅府,究竟還有多少見不得人的事?”
張小卒伸手指向已經清洗完送過來,但仍然處在昏迷中的國舅府六人,向譚元基說道:“這六個人都是國舅府的人,讓他們告訴大人國舅府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吧。”
說完他屈指彈出六道勁氣,把昏迷中的六人弄醒。
“啊——大爺,饒命,饒命啊!”
“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六人從昏迷中醒來,睜眼甫一看到張小卒,全都嚇得沒了人色,跪在地上拼命地朝張小卒磕頭求饒。
“把你們幹過的壞事都說出來,否則我讓你們這輩子都活在痛苦裡。”張小卒喝道。
“我說,我說。”
六人嚇得身體直打顫,沒有一點反抗的念頭。
“是武教頭指使我們混在人群裡煽風點火,鼓動百姓們阻攔大爺告狀。”
“國舅府在城外有一個非常隱蔽的莊園,專門用來調教奴隸的。”
“那些奴隸很多都是被武教頭逼著簽下賣身契的。”
“武教頭——”
譚元基聽著六人嘴裡吐出的一條條有關國舅府的罪行,眉頭一皺再皺。
他發現所有的罪名全都指向國舅府的武教頭,竟沒有一條是和國舅爺曹德明有直接關係的。
與此同時,大理寺後院的小門偷偷出來一人,走進旁邊一條巷子裡,他進了一家不起眼的茶館,國舅府武教頭單良吉正坐在裡面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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