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明遠從車裡邁出來,抬頭望著二樓的房間,如一尊雕像般佇立。
那裡有他最愛的人,可他,竟沒有勇氣上去見她...
君明遠深呼了一口氣,抬腳進了門,換鞋。
周媽從廚房裡奔了出來,笑著問:“少爺,飯吃過了嗎?”
“我不餓。周媽,你也早點休息吧。”君明遠正準備上樓,忽然又停下了腳步,轉身問她,“小梅晚飯吃得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沒有,胃口好著呢。”周媽笑眯眯地道,說完看了一眼樓梯口,壓低了聲音,神情卻異常亢奮,“少爺,少夫人晚上喝了一大杯的酸梅湯,還吃了十幾顆櫻桃,都說酸兒辣女,依我看,少夫人肚子裡肯定有個小少爺!”
君明遠眼神一黯,笑了笑,“嗯,你去睡吧,別忙太晚。”他邁上了二樓。
推開房門,一室的昏黃溫馨,還有她的氣息。
君明遠輕手輕腳地進了浴室,十分鐘後穿著睡衣走了出來,在楊梅身邊躺下。
本來背對著他的人忽然轉了過來,大眼睛爭得圓溜溜的,撲到了他身上。
君明遠忙將她抱住,親了親她的額頭,輕聲問:“怎麼還沒睡?”
楊梅哼了聲,“不是有人說了嗎?每天晚上都要給他一個晚安吻啊,我今天的任務還沒完成呢。”
君明遠失笑,將她摟得更緊了些,“傻。”
楊梅也笑,仰頭在他唇上親了一口,“晚安。”
看著她恬靜安詳的臉,聽著她逐漸清淺的呼吸聲,君明遠睡意全無,他的心裡像壓了塊石頭般,鈍痛難忍。
他不知道該怎麼跟楊梅開口,因為無論怎麼說,都避免不了殘酷的現實,她一定會很傷心很傷心...
檯燈關了,唯一的光亮消失,只剩無邊的黑暗,君明遠終於慢慢閉上了眼睛.
時針轉了一圈又一圈,天色漸漸由暗到明,擾人的蟲鳴停了,早起的鳥兒嘰嘰喳喳。
楊梅忽然驚恐地大叫一聲從床上坐了起來,滿頭大汗。
君明遠急忙從浴室中走出來,臉上還帶著沒擦乾的水漬,坐到床邊問:“怎麼了?”
“好恐怖...”楊梅抱緊了他,臉上驚魂未定,連聲音都微微顫抖,“君明遠,我夢見好多好多蛇,成千上萬條,它們把我堵在一個很小很小的空間裡,不許我出去...然後,一口一口地咬我的肚子...”
她摸了摸腹部,感覺到微微的凸起,神情才漸漸鬆懈下來,“你說孕婦是不是都這麼多愁善感啊,我以前心挺大的,現在一點點事情就喜歡胡思亂想。”
楊梅潛意識裡其實還是擔心的,沈月珠的復活,鐲子的斷裂,到底在她心裡烙下了陰影。
沒等到意料中的安慰,楊梅有些疑惑,抬頭看著君明遠僵硬的臉,“你怎麼不說話?”
君明遠默了默,猶豫了片刻才試探地問:“小乖,如果...我是說如果,寶寶最後沒保住,你願意下輩子跟我一起就過著二人世界的生活嗎?”
楊梅愣愣地瞅著他,神情莫名,“寶寶為什麼沒保住?”
不是昨天才檢查過的,一切都正常嗎?為什麼君明遠要做這樣的假設?
她不喜歡這個假設,一點也不喜歡!
“寶寶...出了點問題。”君明遠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很淡定,“其實你肚子裡不是兩個寶寶,而是...四個。”
楊梅的眼裡瞬間亮起了火花,然而還沒等她完全綻開驚喜的笑魘,就聽到了君明遠接下來的話:“有兩個孩子發育遲緩,所以我們可能要考慮做減胎手術...”
他一邊將木山月的話以最柔和的表達慢慢地分析給楊梅聽,一邊不眨眼地關注著她的神情變化。
“你是說,我必須得流掉那兩個發育慢的寶寶,然後還不一定能救得了另外兩個寶寶,也就是說,我可能連一個孩子都保不住,還可能這輩子都做不了媽媽了。是這意思嗎?”楊梅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出奇的冷靜。
君明遠點頭:“嗯。”
楊梅沉默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連眼淚都流了出來,指著他說:“你騙我的是不是?你和木山月聯合起來騙我是不是?別傻了,我才不會上你們的當,我這麼聰明,我是學霸,我一點也不信...”
她啪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君明遠的胸膛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逼迫道:“你快說,你是騙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君明遠心裡一陣陣酸澀,他將喉嚨眼的堵塞嚥了下去,抱著她安慰道:“小梅...”
“算了我還是直接問木山月吧,他一定不會騙我的...”楊梅一把推開他,爬過去從床頭櫃上拿起手機開始撥號。
她的手抖得厲害,竟半天沒翻到木山月的號碼,眼淚卻越流越兇。
嘭一聲,楊梅猛然將手機摔到了床上,撲過去氣急敗壞地捶打著君明遠,“你為什麼不阻止我!”
“小梅...”君明遠心疼得一抽一抽的,將她緊緊圈在懷裡,“想哭就哭吧,哭不出來就再打我幾拳,別忍著。”
楊梅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聲,直哭得昏天黑地,日月無光,連窗外樹枝上的鳥兒都被嚇跑了,一隻不剩。
外面周媽側耳聽了聽,著急地敲響了房門,叫道:“少爺,少夫人,發生什麼事了嗎?”不會是小兩口吵架了吧?
少爺也是的,少夫人現在懷著孩子,怎麼能惹她生氣呢?哎,男人就是毛躁,不懂體貼女人。
楊梅的哭聲戛然而止,從君明遠懷裡抬起頭,在他早晨剛換過的白襯衫上使勁地蹭了蹭自己的眼淚鼻涕,這才抽抽噎噎地喊道:“我,我沒事!”
君明遠替她理了理散亂的秀髮,朝門外吩咐道:“周媽,早餐擺上吧,我們馬上就下去。”
周媽應了聲,邊走邊不放心地回頭瞅著房門,然後顛著小腳下了樓。
“好點兒嗎?”君明遠低頭問。
楊梅吸了吸鼻子,點頭,哭過的眼睛腫得像金魚,顯得可憐又可愛。
君明遠接著小心翼翼地問:“那手術的事...”手術不能拖,月份越大越危險,得儘快做決定。
楊梅咬了咬唇,眼裡閃過堅定的光芒,她看著君明遠,“我想好了,我不做手術,我也不會放棄自己的孩子,任何一個都不放棄!”
前世在孤兒院長大,她也曾怨恨過自己的父母,恨他們拋棄自己,當時她就曾發過誓,不管將來會遇到多大的困難,她永遠都不會丟掉自己的骨肉。
因為不管有什麼樣的苦衷,拋棄就是拋棄,這個事實永遠不會改變。
“我知道你會說我任性,我是任性,手術我不怕,可我不能讓寶寶冒這樣的風險。”楊梅撫了撫著自己的肚子,說道,“如果減胎手術失敗,他們會死;可如果我堅持就這樣把他們生出來,他們可能會帶著寄生胎或是畸形,可至少他們還活著,活著就有希望。現在醫學昌明,還有木山月這麼厲害的醫學教授在,我不怕,我的寶寶們也不會怕!”
這一刻,楊梅身上特有的樂觀、堅強和韌性表露得一覽無餘,她就像一朵鏗鏘的玫瑰,耀眼得讓人移不開目光。
君明遠驀地笑了起來,啞著嗓子說了一個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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