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9章 黃雀在後(兩更合作一更)
前線金牌疾遞不過十日,蔡卞的城圖已送至京師官家手中。
審閱城圖後,天子與兩府重臣都是驚喜連連。
宋軍出其不意進築震武軍城,党項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居然坐視宋軍在兩國交兵的要害之處輕易築城成功。
難道党項君臣集體失智了嗎?
這等於是宋軍平白打了一個大勝戰,奪取了党項近百里地。令宋軍至涼州的直線距離大大縮短。
這等意外的驚喜,令自天子以下都是喜出望外,如此距離攻下涼州只有一步。
收復漢唐故土,再通西域似乎只在眼前。
只要往前走完這最後一步便可以。
涼州涼州,大宋中興便在於此了嗎?
不過與官家的喜上眉梢,躊躇滿志不同。
章越看著城圖,臉上卻是幾不可見一陣陣地抽搐。
本來自己只要蔡卞建一座堡寨的,他居然給自己建了三座。
如此費錢竟達五十萬貫之巨。
章越是一陣陣地頭暈目眩,自己刀刃向內讓蔡卞,孫路,範育整治熙河路貪腐問題,也不過湊了不到百萬貫。
蔡卞居然一口氣給自己花了一半。
如此花錢,章越這宰相如何幹下去。他又要從哪裡找錢來補你這個窟窿。
反正花得不是你的錢,對吧。
如今各路保甲法除了河北,陝西二路外,廢了上番之制,將保甲制改為弓手之制,由地方自召義勇為弓手操練,這其中並沒有省下多少錢來。
這個蔡卞簡直一點財政紀律都沒有。
章越正色道:“陛下所言極是,蔡卞此事確實辦得漂亮,從城圖來看,此乃完備之陣,形勢盡佔於此。”
“哪怕党項幾十萬大軍來攻,也可守得。”
只是這個打法太寄吧花錢了,章越實忍不住在心底爆了一句粗口。
官家道:“淺攻進築乃卿之高策,蔡卞也是在卿的運籌帷幄下,方才立此功勞。”
章越聞言苦笑,算了算了,來都來了。事關奪取涼州的關鍵一戰,再大的投入都是值得的,絕不能功虧一簣了。
行百里者半九十。
已是結束丁憂回朝重任樞密副使的曾孝寬窺測天子之意道:“陛下,如今震武軍城已築,正當順勢而為攻取涼州!”
“陛下,此暫不可行!”章越道。
馮京在一旁洞若觀火問道:“兵速貴進,既是党項已經洞察我軍攻涼州之意,不可久持。”
“陛下,朝廷一而再再而三言要攻涼州,最後卻遲遲不至,豈不知時不我待乎!”
章越知道馮京來話來擠兌自己。
涼州之役自己停頓再三,令人覺得遲緩。比起謀略,更要緊是決斷。
章越指圖道:“陛下,党項遲遲不動,令臣實在覺得詫異。在不清楚党項意圖下,決不可全師而攻涼州。必須先弄清黨項意圖,方可攻涼州!”
官家問道:“計將安出?”
章越手指從地圖向上一滑,正指向地圖中一處‘仁多泉城’的地方。
……
數年內阿里骨縱橫沙,瓜,甘三州,連破党項甘州甘肅軍監司和瓜洲西平軍監司。
現在阿里骨在大帳之中,接見了宋使童貫。
阿里骨當即擺了一桌宴席,烤了一腔大羊,還叫了十幾名胡姬在帳下歌舞,童貫左右隨從也是好酒好肉地伺候著。
阿里骨看著童貫大笑道:“童走馬在此多年,臉也是變得赤紅赤紅的,更似我們青唐人了。”
童貫笑了笑:“童某入鄉隨俗,今奉天子之命拜見節度使!有厚禮奉上。”
說完童貫命人奉上禮單,阿里骨看了禮單心底大喜,面上卻沒有多少表情而是道:“如此厚禮,怕不是阿舅天子,又要我阿里骨作什麼?”
“好教節度使知曉,無甚麻煩之意。只是聽聞節度使似有取仁多泉城之意,故來相問?”
阿里骨問道:“怎地?阿舅天子也有取此之意?”
童貫道:“正是,若節度使不取,我們便取來就是。”
阿里骨道:“當初說好的,我既席捲瓜,沙二州,你們漢人自從正路取涼州便是。”
童貫道:“仁多泉城是仁多一族起家之地,恐怕不易取也。咱們經略使擔心節度使攻不下,便想自取之。”
阿里骨聞言大笑道:“此事不勞你們擔憂。”
童貫起身告退後,阿里骨召手下酋渠商量。
聽說要取仁多泉城,一名酋渠反對道:“仁多泉城都是仁多家心腹老兵守著,咱們不要去衝撞他們。”
阿里骨叱道:“如今宋人築城古骨龍城,分明有北取涼州之意。”
“現在宋強党項弱,咱們要順勢取了仁多泉城,再取了沙,瓜,甘,伊數州,這樣也有自立的根本。”
“我等大丈夫當懷凌雲之志,豈可矮身立於他人屋簷之下。”
阿里骨立身而起,左右酋渠都畏服於其氣勢。其實當初從汴京追隨著阿里骨來此的青唐部首領們,自有了立足之地後,他們中不少已是喪失了進取之心。
唯獨阿里骨仍是孜孜不倦,從始自終都要做一番大事業。
說完阿里骨率軍點集兵馬北進。
阿里骨頗為躊躇滿志,自起兵以來他戰無不勝。現在他將韃靼和回鶻的兵馬分作五軍,於青海以北駐紮。
攻略沙州,瓜洲,甘州之際,又收容了西州回鶻,甘州回鶻的一部分投靠,又分作三軍在瓜,沙二州駐紮,如今他可謂是兵強馬壯。
阿里骨率領八軍快抵至仁多泉城城下時,看北面群峰聳立,山頭上終年積雪不化,近處山巒起伏,山下雪水融化匯入浩門河中。
這仁多泉城便在這河谷之中。
阿里骨看著山嶺縱橫,手持馬鞭對左右酋渠道:“如此的山河,也只有咱們會擔心漢人會與我們搶此地?他們平日只知在山下平原耕作,若想安枕還要討好我們呢。”
眾酋渠都是稱是。
阿里骨在汴京多年,他頗為努力學習漢制漢學。如今他身邊也有數名漢人謀士,漢人謀士與他說過,以漢人的國力,往西往北最多維持在涼州一線,再往西往北就很艱難了。
歇息一日,次日大軍出發,這日天降大霧。
阿里骨騎在馬上突覺大霧中有箭矢破空聲響起。
阿里骨有從軍多年的經驗立即翻身下馬,片刻後其馬連中數箭倒斃。
旋即喊殺聲四起,數百騎馬從大霧中躥出,手舉弓矢邊跑邊射,抵進後再換了刀槍。
阿里骨兩萬多兵馬在山川中前行,但分作了八軍,他們沒料到居然仁多族敢出城襲擊,更沒有料到他們繞過前鋒,也沒打後軍,而是直奔阿里骨所在的中軍而來。
仁多族只有數百人,但奇襲之下勇不可擋。
大霧之中,兵刃交擊聲不絕於耳,還有各自番語互罵。
阿里骨左右兵馬亂作一團,被精銳襲擊之下,全然亂了方寸。襲擊的仁多部全部都是披甲,但阿里骨的手下只是穿著皮裘,就算有鎧甲也來不及穿上。
這簡直是一面倒的屠殺。
不過阿里骨臨危不懼在左右服侍下披了甲冑。他一面穿鎧甲,還一面用一柄重斧敲碎一名仁多族勇士的腦袋。
阿里骨穿好鎧甲,換了馬後手持一柄錯金藏矛殺出。
濃霧中阿里骨長矛連刺,挑翻了數名仁多部勇士,最後在他帶領下殺退了仁多族的伏擊。
但阿里骨見自己傷重不小,也是暴怒不已。
次日阿里骨率大軍抵至仁多泉城城下,將城池團團包圍。
……
涼州城。
党項名將,右廂統軍仁多崖丁聽得阿里骨率大軍將仁多泉城團團包圍之際,面色凝重。
梁乙逋拜相,雖意味著梁氏一族重新掌握了軍權,但國主李秉常對其防範忌憚極深。
他仍重用仁多崖丁父子以平衡梁氏軍權,他還拜仁多崖丁之弟仁多楚清為御史中丞,讓仁多家在朝中多了一個根本。
當得知在宋朝在古骨龍城(震武軍城)築城的訊息時,仁多崖丁是嗤之以鼻的。
他知道這裡形勢,古骨龍城(永登縣)距蘭州,邈川城都是極遠,以宋朝熙河路之力非常難以補濟。
他是故意放棄這裡。
後來宋軍從邈川,南宗寨出兵進築古骨龍城時,左右驚報仁多崖丁。仁多崖丁胸有成竹地對左右道:“我故意留此病塊於漢人。”
仁多崖丁對左右解釋道:“漢人在此兵馬駐守多了,則虛耗錢糧,駐守少了,我們就吃掉他。”
宋軍築城十餘日時,仁多崖丁率輕騎探查宋軍築城進度,卻見宋軍在他眼皮子底下居然一口氣連築三城,不由大吃一驚。
看到宋軍兵馬嚴陣以待,並且還動員了數萬民役後,仁多崖丁方知他錯了,錯得太厲害了,他大大低估了宋軍現在的後勤補給能力。
他對左右道:“漢人據湟州不過數年,竟能輕易驅動數萬當地番人為之役力。”
“漢人確有手段,有如此籠絡人心之法,看來青唐已難再為大白高國所有。”
從探查古骨龍城而歸後,仁多崖丁連夜給國主李秉常寫了一封書信言,漢人在青唐已站穩腳根,極得人心,青唐番部已是徹底融入了宋人。如此不出一年怕是連涼州也保不住了,如今唯有聯遼抗宋是党項唯一的出路。
寫完書信後,仁多崖丁看著牆上掛著大弓感慨道:“我征戰多年,素以為兵馬強壯者為王,今方知民心之向背是矣。”
他與宋人廝殺了一輩子,他從不怕宋人在沙場上如何,而是怕那些在沙場之外的手段。
儘管李秉常答應向遼國乞援,但仁多崖丁仍是大病了一場。
涼州城裡都不知何故,唯獨其子仁多保忠知道父親為何重病,不免擔心。
仁多崖丁大病了一個月才稍稍好了一些,但這時候得知阿里骨已是包圍了仁多泉城。
這仁多泉城距古骨龍城不過十餘里,這裡不僅是仁多一族的起家之地,也是党項在涼州一處極要害之地。
如今古骨龍城已是丟了,一旦仁多泉城再失,那麼涼州的形勢就更加危及了。
阿里骨有八軍,而仁多泉城裡只有三千人。
仁多崖丁沉默不語。
其子仁多保忠和仁多洗忠都是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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