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谷川夾了一筷子魷魚絲,津津有味地慢慢咀嚼,看著根津在席間坐臥不安,心情好極了。
他承認,由於自己對中國科技實力的輕視,在前面出現了巨大的判斷錯誤,差一點就因為自己的失誤,而給公司造成巨大損失,給予緊跟在公司後面的三越商會,超越五百伴的機會。
不過,雖然在第一回合的較量中,他落在了根津的後面,但在第二回合,他相信,他是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
當他一得知專利的所有人,不是中國政府,以及政府控制的某家國營企業,而是出人意外地屬於個人,他立刻就動員了力量,查明瞭這個蕭強,是何方神聖。
結論是很令人吃驚的——蕭強竟然是一名剛滿十九週歲的少年!
隨著挖掘的深入,蕭強的神秘面紗逐步暴露在他面前:父親是軍方的中級軍官,最近因為一篇具有前瞻性的報告,而受到軍方重用,升任一支實驗性部隊的副指揮官!
總公司甚至透過日本政府的隱秘渠道,得知蕭強的父親,其實是軍方一名已退出現役的大軍區司令員未予承認的義子!
長谷川得到這個情報,所有心中的不惑,都迎刃而解。
為什麼蕭強從小學到中學,成績都慘不忍睹,但在最後時刻卻一鳴驚人,考出令人不敢置信的高分!
如果不是他高幹子弟的身份,怎麼可能會出現這種現代神話?
液晶投影機的研發、定型、生產,都被證明是西南一家軍工研究所獨立完成,這說明了什麼,說明所謂蕭強是專利發明人,根本是中國政府的障眼法!
他們為了外銷投影機,儘量少地受到外國政府的刁難,所以將發明人的光環,硬生生地套到了一個十九歲的少年身上,以顯得置身事外,從而攫取最大利益。
中國人越加狡猾了!
呵呵,呵呵,打的好主意啊,可惜,事情真的會如你們所願嗎?
一個沒有見過世面的少年,一個頑劣的紈絝子弟,他能夠承擔起這個重任嗎?
昨天回到廣州,他們聽說蕭強從香港回來,卻帶回了將近三卡車的電器、貨物,所有商會的代表都義憤填膺。他們在廣州焦慮地等了幾天,還真以為公司老闆到香港洽談什麼重要事務,可事實告訴他們,對方只是藉機帶著女朋友,跑到香港,大玩特玩,瘋狂採購!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這哪裡像一個成熟的商業經理人的做法!
長谷川知道真相之後,先前也是怒不可遏,被一個低賤的支那人如此戲弄,這讓他無論如何也忍不下這口氣,當場就拂袖而去。
可是回到辦事處,他沉吟了很久,忽然爆笑出聲,既然他們的對手,是一個如此不顧大局的八旗子弟,這不是上天賜給他們的禮物嗎?
一個貪玩、好財、喜色的少年人……,也許,這次的收穫,將不止於一點點價格上的優惠……
他側眼看了看其他的商會代表,這些人天天在說沒有可口的日食料理,今天面對酒店專門為他們製作的正宗日本菜,一個個卻都顯得食不下咽,眼睛看著眼前的美味佳餚,卻視線茫然,時而骨碌碌轉上一兩圈,忽而皺眉,忽而欣喜,都是心不在焉,只是不停地望向餐廳入口。
還有幾個代表,坐也坐不住了,揹著手在桌椅間轉來轉去,焦慮的神情,連他也看得出來。
丁冬,餐廳大門口,電梯間傳來一聲悅耳的電子鈴聲,表示上行下行的指示燈閃爍了幾下,電梯門緩緩開啟,一行人走了出來。
下來的,一共有五個人,一男一女兩個少年人走在前面,在他們後面一步的距離,緊跟著一箇中年人和兩個青年。
長谷川一眼就把目光集中到了打頭的那個少年身上。
好高好結實,這是他的第一印象,蕭強的個子,目測下來,不下於一米八五。
雖然戰後幾十年,隨著日本的生活條件越來越好,也更趨於西化,身高有了極大的增長,但對比蕭強,還是顯得相形見拙。
蕭強的面孔看起來,還帶著幾分稚嫩,但嘴唇間稀疏的鬍鬚,板著一張臉,努力裝出一幅成熟的樣子,有些讓人覺得故作老成的架勢。
作為多年站櫃檯的老銷售人員,長谷川最引以為傲的,就是他的辨認識人,在第一時間,他做出判斷:蕭強是個心懷野心的少年人!
他扮出這幅模樣,說明他急於立功,想要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地,為他和父親以後的前程,開拓一條光明大道!
長谷川微笑著迎了上去,心中暗笑,如果不是知道他有這麼多弱點,他這種急於表現的態度,恐怕我也會感到很難辦吧,不過,知道了你是怎樣一個人,這樣的偽裝,只會適得相反而已!
至於蕭強身後的幾個人,他只掃了一眼,就分別判斷出了他們的身份。
蕭強身邊那個美麗的小姑娘,不用說,就是他的小女朋友,確實非常的美麗,難怪蕭強就算急於立功,也放著這麼多日本商會不理,專門陪她到香港遊玩。
不過少年人血氣方剛,沒見過太多的美女,看小姑娘的外在形態,就知道他們還沒有發展到最後一步,只要介紹給他幾個銀座的紅牌,讓他嚐到依紅偎翠的甜頭,恐怕他連女朋友的樣子,也會記不起來了。
在他們身後,那個白白胖胖的,應該才是真正的領導,而另外兩個目光敏銳的年輕人,應該就是中國政府派出的保衛人員了。
我應該以蕭強為談判物件,還是和那個白白胖胖的傢伙,進行真正的談判?
長谷川等人都趕了上來,對著蕭強,畢恭畢敬地,集體行了一個九十度彎腰禮:“蕭桑,在這麼晚還來打擾您,實在是不好意思,還請您多多包涵!”
“哪裡哪裡,我為一些事情耽誤了這麼久,應該說抱歉的,是我才對。”蕭強有些不自然地,斜眼瞟了一眼身後的那個白胖中年人,猶豫地也回鞠了一躬。
長谷川把他的小動作收在眼裡,心中猜度,他的做法,是不是表示他對我們日本,也有所親近,但礙於領導在場,所以有些難以放開?
五百伴作為日本最大的百貨商業連鎖,長谷川也隱隱有在華日商首腦的意味,向那個中年人又九十度鞠躬道:“蘇桑和田桑我們都認識了,不知道這位先生貴姓?”
那個中年人慌慌張張地搖手道:“我不是蕭強他們一起的,我叫李江,是蕭強同學的學校老師,這次是來和他另有事情商談,正巧聽說你們有商業活動,蕭強同學所以請我前來觀摩的。”
說著,就遠遠躲到了一旁。
長谷川和根津等人對了一個眼色,都笑了起來。
學校老師?
學校老師巴巴地跑幾千公里,來到赤日炎炎的廣州來?
中國政府的做法,還是那麼拙劣啊!
不過,這個李江,他表明了不參與談判的態度,大概是監視者的角色,這也證明,蕭強應該負有全權使命,那麼……
幾個日本在華商會的首腦相互之間,來回了幾個眼色,做出了決定。
長谷川等人,引領蕭強一行人入席,又叫來酒店人員,將殘席全數撤下,大手筆地全部換上新的菜餚。
他們沒有和蕭強立刻就銷售問題展開討論,而是不時地和他敘說日本的趣聞,還有各種日式料理的食用方法。旁邊的其他小商會代表,則不停地向李江敬酒,一杯杯的清酒敬了上去,還有蘇政和田勝英兩人,他們也沒放過,用各種藉口,向他們敬酒。
出乎意料地,蕭強似乎對日本菜非常熟悉,不停地教林怡如何正確地食用日式料理,還偶爾給她講述這些料理的典故,一點也看不出生澀的樣子。
長谷川驚喜地說道:“蕭桑對我們大和文化,好像很瞭解啊!”
“一點點而已……”蕭強停下筷子,有些沉醉地回憶著,感嘆道,“這些知識,很多都是從書上看來的,也有些年頭了,也不知道準不準確,倒是讓長谷川先生見笑了。”
根津挑起了大拇指:“蕭桑的記憶力果然很好,你這是正宗的日式料理食用方法啊,說起來,我都有種錯覺,彷彿蕭桑不是中國人,而是我們日本人一樣。”
“日本,真是一個好地方啊……”蕭強有些黯然地笑了笑,低下頭,捏起筷子,在小碟裡劃來劃去,“日本的經濟,這幾十年突飛猛進的發展,快步進入發達國家的行列。聽說日本的櫻花,也格外美麗,可惜,好想去看看,還有那些正宗的日本料理……,唉……”
蕭強的小女朋友不滿意地說道:“我們中國的菜餚也不錯啊!還有我們的萬里長城、兵馬俑……”
“那都是過去的光榮了!”蕭強有些不耐煩地打斷道,隨即彷彿醒悟過來,連忙道,“其實,我們國家也在發展,國家不是在改革開放了嗎?相信以後會好起來的……”
只是看他表情,好像自己也不相信似的。
“來來來,我們喝酒!”長谷川適時地插話進來,很熱情地說道,“以後蕭桑如果有機會到日本,我請蕭桑到處遊玩,我們日本的名勝古蹟雖然不如中國多,也有幾千年歷史。富士山就不說了,像別府的溫泉、熊本古城、淺草寺,都還是很有名的,還有現代的東京塔、迪斯尼樂園,晚上的時候,在銀座喝一杯小酒,那真是人生幸事啊!”
蕭強聽得悠然神往,正要說話,忽然向李江等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勉強笑道:“好的,以後有機會,一定到日本走走。領略一下現代的日本風情。日本人就是比我們強,在美國的強勢壓力下,還能保持飛速的發展,這點,我們不如你們啊!”
林怡將筷子在桌上一拍,氣鼓鼓地說:“我不吃了!”
“怎麼,吃不慣?”蕭強關心地問道。
“不想吃!”林怡噘著嘴,一幅很不高興的樣子。
這個時候,李江等人也被一干日本人灌得口齒不清,東搖西晃,蕭強想了想,柔聲道:“這樣吧,李領導他們也有些醉了,你先送他們回房,順便就早些休息,這些日子,你也累了。”
“要你管!”林怡氣呼呼在幾個日商代表的幫助下,把李江等人架起來,送進電梯裡。
蕭強看著電梯門關上,忽然長出了一口氣,好像卸下了渾身的重擔一般。
他看著長谷川等人,正色道:“長谷川先生,你們處心積慮把李江他們灌醉,大概是想和我私下達成什麼協議吧,可是,這個事難啊,這並不是我一個人說了,就算數的。”
長谷川等人笑笑,遞過來一個大紙包:“蕭桑多慮了,我們只是想和你多多親近,沒有什麼企圖的,只希望你能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為我們行點方便,我們就感激不盡了。”
蕭強掂了掂紙包,這一捆,大概不怕有十萬塊錢吧,對小日本來說是九牛一毛,但對普通中國人來說,這筆錢可就是天文數字了。
他不置可否地將紙包放在一旁,沒有表態。
長谷川等人也能理解,蕭強在香港一行,花了就不止百萬,當然,那很可能是公款,但也說明,他的胃口,十萬塊錢是萬萬打不動他的。
“蕭桑年輕有為,其實又何必窩在中國這個地方呢。雖然你們在搞改革開放,不過以中國人的素質,是萬萬不及我們日本人的……啊,請原諒我的直爽,我是感覺和蕭桑十分投緣,所以說得冒昧了,請原諒!”
他匍匐下去,頭緊緊貼在地面,向蕭強非常認真地道歉道。
蕭強的怒色漸漸消退,也長長嘆了口氣,神情間有些蕭索:“我父親是司令員的義子,可是這麼多年,才混到一個副營長,也許這輩子也沒希望當上將軍了。國內的弊端,我當然知道,要像日本這樣快速發展,我看……”他苦笑著搖搖頭,深深地感到沮喪。
“你不是有液晶投影機的專利嗎?何不到我們日本,以後光是靠專利費,那就是源源不斷的收入啊!”根津在旁蠱惑道。
“這又不是我的專利……”蕭強猛然停下,好像發覺自己失言了,趕快說道,“這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專利,再說,光是專利,也顯不出我的才能來。再說,我的父親家人都在日本,他們肯定是不會和我到日本去的。”
“蕭桑的拳拳孝心,連上天也為之感動啊!”長谷川等人知道有些話要適可而止,否則一味地強勸,只會引來反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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