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裡的人漸漸多起來,人聲鼎沸,大家趁著早自習之前的一點時間,交流著昨天放學後的見聞趣事。
李老師在教室門口探了一個頭,看見趴在桌上睡覺的蕭強:“蕭強,到辦公室裡去一趟。由馬原同學組織大家早自習。”
說完轉身就走。
教室裡迅速安靜下來。
林怡推了蕭強好幾下:“蕭強,蕭強!”
蕭強正在做好夢呢,扭著身子:“媽媽,讓我再多睡一會兒,人家昨晚為了早些上學,都沒睡好呢。”
轟地一聲,所有的人都笑得前仰後合。
林怡又是害羞,又是好笑,還有一絲絲地溫馨感,想不到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男生,還有這麼柔軟的一面,睡夢中,他稜角分明的面部線條也變得柔和了許多,偶爾咂巴咂巴嘴,像個小孩子一樣。
他一晚沒睡好,就是為了不遲到啊,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呢,難道你還想上課時睡覺不成。
林怡為蕭強單純的想法哭笑不得,看他睡得這麼香甜,很不忍心把他叫醒,可是班主任叫他去辦公室,明知不是好事,也不能不叫醒他啊,這麼睡眼惺忪地過去,李老師鐵定會更加生氣。
林怡跑出教室,來到走廊水池邊,掏出手絹,就著水龍頭打溼,回到教室,輕輕地擦拭著蕭強的額頭。
“哇!好冷!”蕭強身子一縮,從座位上彈了起來,“林怡,你在幹什麼?”
教室裡一片安靜,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兩人,蕭強左右看看,不明所以,瞧著林怡手上的溼手絹:“你在幫我擦臉?上課了?”
他的表情理所當然,旁的同學卻譁然了,這兩人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情啊,林怡用自己的手絹,不避旁人地替他擦臉,他也坦然受之,其中一定有問題。
那些對林怡心懷好感的男同學,怒目直視蕭強,都在暗罵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蕭強身材高大,為人活潑,這兩天與老師的對抗,也著實得到了一些女生的好感,她們當然是立馬將林怡視做了敵人。
林怡面對同學們神色各異的眼神,也想起剛才自己的做法,引起了大家的猜疑,心中一慌,感覺到自己做了錯事,連忙說道:“李老師讓你到他辦公室去一趟。”
李老師,蕭強頭痛地拍拍臉,班主任像是和他對上了,每天都會找他的麻煩,就不興讓人安生幾天。
今天不能再被趕離學校了,那個蘇聯間諜還不確定是否在到處找他,相對來說,躲在學校裡最為安全。
“知道了。”蕭強看看林怡手上的溼手絹,順手接過,又在臉上擦了幾把,總算清醒過來,然後將手絹摺好,“我洗好了還你。”
“哦。”林怡呆呆地應道,眼看著他大步走出教室。
蕭強剛走出教室,裡面又迅速喧鬧起來,班長馬原在大聲叫道:“安靜,大家安靜,下面是早自習時間,請不要影響到其他同學。”
語文組的辦公室門開著,裡面除了李老師背對著他坐在辦公桌前,還有一名女老師在批改作業。
蕭強走了進去:“李老師,你找我?”
李老師頭也不抬:“為什麼不敲門,你不明白進來要敲門,喊報告嗎?”
靠,耍人啊,這麼想擺出老師的派頭。
為了不再到外面流浪,撞上契索涅夫,蕭強打定主意要逆來順受,忍了這口氣,但心裡還是很不舒服,他慢吞吞走出去,敲了敲門,喊道:“報告!”
裡面沒有人回到,媽的,李老妖婆想要給我來個下馬威是吧,我偏不配合!
李老師裝作沒有聽到蕭強的敲門聲,批改著前天模擬考試的試卷,這個壞學生不治一下,簡直要翻了天了,對抗班主任、每天到學校點個卯就走、考試作弊、讓他到辦公室也是大搖大擺,再這樣下去,自己這個班主任真要沒法當下去了。
等了半天,門外也沒有繼續傳來蕭強的敲門聲,很顯然是賭氣離開了。
她的火騰一下就冒起來了,好啊蕭強,稍微晾你一下你還來脾氣了,我還沒法治你了,如果你敢回去班上,甚至是離開學校,我就叫你知道,老師的權威到底有多大!
李老師端起茶杯來喝了口水,胸中血氣翻騰,一下嗆住,不住地咳嗽,那個女老師也將整個過程看在眼中,急忙過來幫她把茶杯端開,為她拍背理氣:“李老師,別生氣了,這樣的壞學生哪裡都有,犯不著為他生這麼大的氣,實在不行,就報告學校開除好了!”
李老師勉強笑了笑:“沒事,畢業班嘛,是要難帶些,這些孩子都正在叛逆的年紀,心理對抗性很強,我們也只有多擔待些,盡到老師的職責就行了。”
年輕女老師感動地說:“李老師,您不愧為省優秀教師,連心理學都懂。”
李老師對她真心的誇獎感到很受用,心裡的氣也順了不少,笑著收起試卷:“趙老師,早自習就要結束了,我先去上課了。”
她心情舒暢地推開辦公室門,一下碰到一個人,滿手的試卷都撒了一地,待她看清對方是誰,頓時鼻子都給氣歪了,胸腔淤積的怒火立時噴湧而出:“蕭強,太不像話了!你杵在門口乾什麼!你一天到晚除了給我添亂,還做過什麼好事!”
那個剛剛誇獎過李老師的年輕女教師,瞠目結舌地看著李老師怒火滔天,一時不明白到底哪個才是李老師的真面目。
蕭強也沒料到會有這個結果,不過李老師吃癟的樣子還是讓他很開心,他一臉老實地回答:“李老師,不是您讓我來的嗎?”
李老師氣得發暈,合著還是我不對了:“我讓你來,那你為什麼不進來?”
“我進來啦,可是您讓我出去,說要先敲門……”蕭強苦著臉,怎麼看都像一個受盡晚娘欺負的小媳婦。
“那你為什麼不敲門?”李老師已經氣得不能思考了,下意識就順著他的話問下來。
“我敲啦,可是您沒讓我進去,我以為你要罰我站,所以我就站在門外了。”一切全在蕭強掌握之中,他看著李老師張口結舌的樣子,心裡別提多痛快了。
要看給我下馬威,還不知道是誰看誰的笑話,借力打力,這叫斗轉星移,好像是個叫慕容復的人的獨門武功,想不到我一下就掌握了。
李老師知道什麼叫作繭自縛了,不過這時的她已不能作出清醒的思考,僅僅愣了一下,立刻高聲尖叫著吼到:“請家長,叫你的家長到學校來,太不像話了,實在是太不像話了!這樣的學生我沒法教了!”
蕭強也傻了眼,他沒想到李老師的心理素質這麼不過關,居然叫他請家長。
開玩笑,他怎麼可能同意請家長,父母是他現在最在乎的親人,絕對不可能讓老爸老媽到學校裡來,受老師的羞辱,這不光會讓父母難堪、也會讓他們傷心,這是絕對不能允許的!
“憑什麼,你憑什麼要我請家長!就算你是班主任,也不能為所欲為!”蕭強此時的表情,就像一頭髮怒的雄獅,張牙舞爪,想要保護自己最珍惜的寶貝,面對敵人,所有的偽裝都被他拋在腦後,也氣勢洶洶亮出了利爪。
李老師被他的氣勢逼得倒退了一步:“憑什麼,憑你考試作弊,憑你連續早退,憑你頂撞老師,隨便哪一條都可以教你請家長!”
“笑話!”蕭強上前一步,“考試作弊不過是你空口白牙,我書桌裡連紙都沒有一片,身上你也搜過了,我拿什麼作弊?早退那是我生了病,也是向你請了假的,如果說這是不對的,那也是你批准的,你的錯誤推到學生身上,這就是你做老師的表率作用?頂撞老師?是不是隻要不同意你的意見就稱之為頂撞,你是皇帝還是世紀偉人?就是皇帝也允許別人發表不同的意見,難道你說的話,就不允許別人反駁了?”
蕭強一條條駁斥著李老師的指責,毫不退讓。
年輕女老師人都看傻了,她從教還沒多長時間,自認也見過刺頭學生,但也沒見過像蕭強這樣的,要說他強詞奪理吧,一條條都說得有條有理,說他是和班主任解釋吧,哪有見過這麼氣勢洶洶來解釋的,這還是老師和學生的關係嗎?
鬧哄哄中,其他辦公室的門都推開了,一群人圍了過來。
“這裡怎麼了?”門推開了,校長走進來了,教導主任也跟在後面,把後面跟著一大堆老師勸出了辦公室,也把年輕女教師勸了出去,趙老師遺憾地嘆了口氣,看不到熱鬧了……不,是無法現場觀摩前輩們如何教育刺頭學生的,可惜啊,現成的教學演示看不成,這可是在師範學院學不到的經驗啊。
李老師一看到校長走進來,所有的委屈都發作了出來,嚎啕大哭:“範校長,這樣的學生我沒法帶了……”
看不出,幾十歲的人了,說哭就哭,淚腺如此發達。
範校長皺眉看了蕭強一眼,溫言問道:“李老師,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李老師泣不成聲,還沒來得及說話,蕭強借機將前因後果都述說了一遍,什麼事情都存在先入為主的觀念,要是讓李老師先說,被她加油添醋一番,那說什麼都沒用了,由自己先說,雖然在校長等人聽來,可信度較低,但至少存了一個先決印象,不至於被李老師牽著鼻子走。
整個事情他都敘述得很平實,沒有一分誇張,這樣一來,就顯得更加真實可信,範校長和教導主任一邊聽,一邊思索,皺著眉頭盯著地下,也不表態。
“這個事情也不能聽你一面之詞,還是要尊重李老師的意見。”範校長聽完了,面無表情地盯著各張辦公桌上的課本,心中暗自捉摸。
這個學生說的,大致可信,可是自己總不能幫著學生對付學校的老師吧,要是傳了出去,以後老師的權威盡失,再也別想帶學生了。
不管怎麼樣,學校的態度肯定是要偏向老師一邊的,這點毫無疑問!
問題是也不能對學生懲治過分,很明顯,這個學生偷奸耍滑,藉著李老師生氣的時候,提出回家的請求,正合了李老師的心意,這一點是應該嚴懲的,然而,正因為是李老師批准的,因此就算知道他是藉機曠課,也不能作為主要的矛頭。
作弊?
這就更不好辦了,就像這個叫蕭強的學生說的,他如果課桌裡什麼都沒有,就談不上作弊,世界上沒有對著空空如也的課桌作弊的道理,這件事也很好查,只要找個學生問一下就知道了,所以說謊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那麼,找個什麼理由對蕭強作普通處罰,然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後逮到蕭強的錯處狠狠處罰,以維護學校的紀律。
哎呀,李老師啊李老師,你也是個老教師了,怎麼就這麼沉不住氣,被個學生逼得走投無路,弄得我們校方也這麼被動呢!
範校長揹著手,在辦公室裡走來走去,心中委實難以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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