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個時辰之後,高務實總算大致為戶部的三位少司徒講清楚了大明邊軍目前大致的實力水平,三位侍郎連連點頭,表示瞭解。
這一次,程文沒有立刻開口,反倒是胡執禮頗為慨然地道:“要說軍紀,的確是一支強軍所最先應該具備的。”
高務實笑道:“軍紀是一切戰術得以施展的基礎,不過最終戰術的轉變倒也不是隻有軍紀便足以。軍械的技術進步會更加直接的帶來戰術的適應性改變,這樣的改變才會帶來新的戰術,從而幫助我們的軍隊取得戰勝敵軍的優勢。”
此時三位侍郎都已經完全拜服於高務實的知兵之能,聞言後程文問道:“那麼,如今我們可有應對蒙古人的……戰術改變?另外,如今甘肅方面情勢岌岌可危,不知日新如何看待?”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高務實點頭道:“布日哈圖的確是個人才,可是他再怎麼學我,有些事也不是他能改變的。
別的且不說,就說火炮。奧斯曼帝國也是有火炮的,但錦衣衛的情報裡卻沒有提及奧斯曼帝國為察哈爾提供火炮貿易。無論是因為運輸不便,還是因為敝帚自珍,亦或者其他什麼原因,總之目前錦衣衛並未提及,甘肅方面的奏疏也為提及。
只有火槍而沒有火炮,布日哈圖這火器化就做不徹底,到了戰場上就有很多戰術無法施展。依我猜測,此番甘肅兩衛被殲,極大可能是他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或者莽撞出兵造成的。
接下來,甘肅方面只要能堅持固守,防範布日哈圖挖掘地道炸塌城牆之法,缺乏火炮的蒙古軍即便有十萬之多,也只能圍困而無法攻堅。
如此,則甘州等大城、鎮西堡等大堡應該不至於失陷,而一些水陸驛站、中小堡墩則可能頗有損失。另外,蒙古軍以往出兵不必擔憂後勤補給,但既然如今開始火器化了,則布日哈圖此來也無法長期脫離後方,數月之內一旦不能攻破大鎮,即便搶了些塢堡驛站,卻恐怕也只能退兵。”
程文想了想,點頭表示同意,又問:“依日新所言,我軍相比蒙軍,主要便是多了炮兵,那這作戰之法相比也就區別在這炮兵運用上?”
“是,不過這就是排兵佈陣的細節問題了,一時半會卻說不清楚,改日得空我再與諸位詳論吧。”高務實看時間不早,便把話題轉了回去,道:“咱們還是言歸正傳,先把軍械糧草等事商議一下。”
這次程文沒再打岔,認認真真將此前高務實交代的各項物資準備工作的情況彙報了一番,胡執禮與趙于敏則做了一些細節補充。
高務實聽完比較滿意,又交代道:“此前的準備不做更改,繼續保質保量的落實下去。除此之外,鑑於察哈爾部增添了火槍兵,我們也需要做出相應的應對,這其中在物資方面有幾個要點,三位不妨記一下。”
於是高務實又要求準備一些治療火槍創傷以及鉛彈中毒治療的藥物,然後再給準備中的西征軍配備懂得治療這些傷勢的軍醫。
與此同時,他還交代提高西征軍中炮兵比例,當然戶部這邊主要只是負責出錢採購和準備就近儲存——就近的意思不是放在京師附近,而是在採購之後由兵部運往甘肅,戶部再在甘肅準備倉儲。
最後高務實則表示,此番甘肅雖然不至於大勢危急,但各處中小型塢堡驛站的損失必然不小。如此,戶部與其等兵部統計出結果再做安排,不如提前先做些準備,把物資錢糧先預為調集,到時候一併運去,也免得當地軍民缺衣少食。
至於以上這些具體需要多少,高務實表示自己會去兵部商議。三位侍郎對此也很重視,一一答應下來。說幹就幹,高務實在戶部交代完,立刻就轉去兵部。
六部衙門離得很近,都在承天門到大明門之間的御街以東,因此高務實很快便到了兵部。
雖說高務實既不是主管兵部的閣老,也未在兵部兼職,但兵部作為實學派的主要勢力範圍之一,對高務實這位前堂上官那是無人不識的。他一到兵部便被迎了進去,連通傳都沒有,直接被請進了大司馬所在的院落。
時任兵部尚書宋應昌已經得知訊息,匆匆來到院門口迎接。
高務即時間緊張,擺擺手免了多餘的寒暄,與宋應昌直接進了他的簽押房。二人分賓主坐好,早有兵部司務廳的下屬小吏奉上茶水點心、幹棗乾果,請高閣老品茗,暖暖身子。
高務實先將戶部對西征的準備工作與宋應昌交了下底,然後道:“甘肅原是窮鎮,以往在九邊各鎮之中換裝最慢,這些年因為察哈爾西遁葉爾羌,甘肅方面官軍才加快了換裝步伐。不過據我所知,其軍中火器比例仍然在九邊之中吊車尾。
此次趁著西征的東風,我意也到了給他們提高火器化程度之時,只是不知大司馬以為然否?”
這種事兵部尚書不可能不同意,不過宋應昌在贊同之後還是多問了一句:“只是不知戶部銀錢是否充裕?”
高務實擺手道:“銀子的事你不必操心,萬事有我,斷不會讓兵部舍了臉面去找各家兵工廠賒賬的。兵部方面的主要職責是瞭解當地詳細軍備情況,然後制定一個補充和換裝計劃,特別是要明確告知我需要多少軍械。”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宋應昌也不含糊,立刻拱手道:“既是閣老有令,兵部這邊立刻會做統計,最遲三日必有答覆。”
這件事就算先說到這兒了,高務實又問:“對於甘肅如今戰局,不知桐岡兄有何看法?我聽說京中不少人認為布日哈圖在葉爾羌臥薪嚐膽數年,此次統大軍來犯,甘肅恐怕頂不住?”
“是有這個說法,而且說起來也不能算是無的放矢,甘肅的情況……”宋應昌似乎想找個合適的說法,但終於只是嘆息一聲,神色顯得有些無力。然而高務實目光灼灼,看來非要聽他說明一番。
宋應昌無法,只好苦笑道:“便說這當前急務吧,眼下布日哈圖這含恨而來的大軍是徐三畏光憑甘肅一己之力所能周旋的麼?李制軍到底要不要去甘肅?若去的話,調動何處兵馬,何處錢糧?調動之後,河套是否會覬覦我陝西空虛?另外,三邊總督一旦真去了甘肅,其與甘肅巡撫之間能否妥帖配合?萬一有所齟齬,朝廷當如何平衡?”
宋應昌隨口一說便提了一大堆問題,這不是他故意找茬,而是甘肅的問題確實複雜,而且這些問題也實在是由來已久。非要說的話,其實從九邊體系設立之初,就已經埋下了問題的種子。
明初,出於抵禦北方蒙古勢力南侵的目的,朝廷開始在北部疆界專設軍鎮,駐兵防守。至宣德年間,明蒙邊界線上建立起了一道綿長而堅固的防線:東起遼寧鎮,西至甘肅鎮,九個軍鎮左右毗連,彼此應援。
當時,威脅北方邊防的蒙古部落主要駐紮在三處:“一屯河套,近延綏;一屯威寧海子之北,近大同;一屯北口青山,近宣府。”這其中駐紮在河套地區的蒙古部落,乃是陝西三邊四鎮的主要防禦物件。
為了抵禦河套地區的蒙古部落,“弘治年間,設總制於固原,聯署陝西諸鎮”。自此,位於西北地區的延綏、寧夏、固原、甘肅四鎮因軍事形成了一個共同的防禦區域。
在陝西三邊四鎮軍事防禦區域裡,總制陝西三邊大臣負責統一排程。總制陝西三邊,管轄陝西、延綏、寧夏、甘肅四鎮軍務,各鎮巡官均受其節制。弘治十年,總制大臣一員初議奏設。同年十月,任命左都御史王越總制甘、涼各邊。
彼時,王越所任總制一職並非總制陝西三邊,其管轄範圍只有甘肅鎮的部分地區。弘治十一年,才開始出現“總制三邊軍務”的官稱,但其具體的管轄範圍並不十分明確。自王越離開之後,總制一職連續空缺三年。
直至弘治十四年九月,因北方蒙古部落毀壞花馬池邊牆,搶掠固原、安會等處,兵部推舉戶部尚書秦紘總制陝西、固原等處軍務。弘治十七年,“適虜賊不住套”,因此秦紘召回戶部。
此後,總制一職便開始視邊情緩急而設。例如弘治十八年,蒙古部落又在花馬池北柳楊墩處毀壞邊牆,攻陷靈州清水營堡,再度搶掠固原、安會等處。
為此,正德元年任命楊一清為總制,負責管轄陝西、寧夏、延綏。正德十年,陳天祥以提督身份統管陝西三邊軍務。此後,陝西三邊間或由“提督”管轄軍務。同年五月,時任提督陝西三邊軍務彭澤乞休致仕後,陝西三邊軍務官職再次空缺,這次空缺時間長達五年。
直至嘉靖元年,總制陝西三邊一職才再次出現,由兵部左侍郎李鉞擔任。李鉞就職總制一職,其任務是為了處理亦卜剌侵擾一事。
嘉靖二年,“上以陝西事寧,取鉞還朝”。嘉靖三年十一月,吏部右侍郎孟春奏設總制大臣兩人,一人總制宣府、大同,一人總制陝西三邊。
此次陝西三邊總制的奏設,主要是為了及時防禦吐魯番的入侵。同年十二月,又將陝西三邊總制改設為提督。嘉靖七年八月,總制陝西三邊正式確立。嘉靖十五年,將陝西三邊總制改名為總督。
自此之後,陝西三邊總督負責管轄陝西三邊四鎮的軍務。由此可見,總制陝西三邊,自弘治十年初議,至弘治十四年開始成為定製。
在這一時期,總制陝西三邊的任務主要是為了防禦蒙古部落的南侵。期間,總制陝西三邊一直常有空缺,一旦北方蒙古部落大舉南下,三邊防守告急,朝廷便立即選任總制,集合四鎮兵馬以作防禦。
而當蒙古軍隊暫時撤退,三邊軍情稍緩,總制便立即回京復職。而弘治十四年至正德三年間,總制陝西三邊大臣管轄範圍一直未涉及甘肅鎮。
甘肅鎮一開始並未加入陝西三邊防禦區,這與蒙古入侵河套的路徑相關。
就整個陝西三邊四鎮而言,地處西陲的甘肅鎮並非是重點防禦區。總制陝西三邊大臣、三邊總督的防守重點最初也集中在花馬池一帶。因為其地是蒙古部落入侵陝西三邊的一個重要入口,所以有規定“三邊總督於五六月間,親臨花馬池調集延、寧奇遊等兵赴平虜城等處併力防禦”。
此時,甘肅鎮在整個陝西三邊軍事防禦區中處於配角,主要的作用不過是援助陝西、延綏、寧夏三鎮。直至正德四年,由於經甘肅鎮叛逃,佔據西海,甘肅鎮才被正式納入總制陝西三邊管轄區域。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而嘉靖初期,吐魯番勢力擴充套件至嘉略關內,甘肅鎮西部開始出現邊患告急的情況。這一時期,甘肅鎮因三面被包圍的邊防形勢,己無暇支援河東邊鎮,陝西三邊各鎮也由統一協調轉而專區自守。
自此之後,總制陝西三邊就必須開始負責防禦亦卜剌與吐魯番的入侵,而甘肅鎮自然也就由此成為防禦的重點區域。
在陝西三邊防禦區域中,北方蒙古部落主要駐紮在河套地區,靠近延綏。其侵略路徑主要是從延綏入寧夏,再由寧夏進甘肅邊界。
就在高務實與宋應昌談及這一話題之後,宋應昌叫人送來了《甘肅鎮戰守圖略》。這是一套系統圖略,不僅有現在的形勢,還有過往歷年的圖示。
高務實認真看了看,發現從這套圖略可知,嘉靖二十三年時,北虜由寧夏入甘肅鎮的路徑主要分為三路:
一是由寧夏鎮靖虜衛蘆塘湖入界,侵擾紅城子堡、莊浪衛、鎮羌驛堡等處;二是由寧夏賀蘭山入界,侵擾涼州衛、古浪守禦千戶所、鎮番衛等處;三是由亦集乃、兀魯乃入界,侵擾鎮夷所、高臺所、肅州衛所等處。
在這三條入邊路徑中,由寧夏賀蘭山入界的路徑是嘉靖初期形成的,至嘉靖中期已成為北方蒙古部落南侵甘肅鎮的主要路徑之一。
成化十年,巡撫寧夏都御史徐廷章、鎮守都督範瑾奏修河東邊牆,形成了自黃沙嘴至花馬池長達三百八十七里的長城。這道長城為抵禦河套地區的蒙古部落南侵起到了重要作用,陝西三邊暫時未有蒙古部落大舉入侵。
直至弘治十四年,河套地區的蒙古部落由花馬池拆牆南侵,搶掠固原、安會等處。河東邊牆的毀壞,致使防禦河套地區蒙古部落的屏障失守,陝西三邊邊患告急。
楊一清上任後,立即建議重修河東邊牆。但因修邊而造成軍民困敝,人怨四起,並沒有取得很好的修繕效果。第二年,楊一清稱疾解官,花馬池邊牆重修一事也暫時告停。之後,河套地區的蒙古部落仍繼續由花馬池一帶拆牆而入,侵擾固原等地。
至嘉靖元年,北方蒙古部落又毀壞圓山兒墩、石井兒墩等處邊牆,侵擾範圍南至涇州。此一時期,蒙古部落入河套境的路徑基本是由花馬池向南侵入,侵擾範圍主要是寧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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