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無先例,恐怕是大凶之兆——就是說大明朝即將有大禍發生。
朱元章當然沒有夜觀天象的本事,因此聽到此話之後馬上聯想:會不會是因為自己將孟子的牌位移出孔廟的原因?這一想,就覺得自己做得恐怕是有點過分了,所以為了躲避“大凶之兆”,忙不迭又下旨將孟子的牌位再次請進了孔廟。
但是,這個事還沒完。過了二十年,朱元章仍然還記著這仇,又突然宣佈要取締《孟子》一書,將四書改成三書——不過很顯然,這件事因為群臣激烈反對,最終也沒幹成。
朱元章只好退而求其次,你們都說書不能取締,那給他刪減刪減總可以吧?
為此,他親自上陣,把《孟子》刪掉了85條,搞出一本《孟子節文》,而四書就從《大學》、《論語》、《孟子》、《中庸》,變成了《大學》、《論語》、《孟子節文》、《中庸》。
在老朱如此上心、特別關懷之下,《孟子》被刪的章節主要有七類:
其一、不許說統治者及其官僚的壞話——“庖有肥肉,廄有肥馬,民有飢色,野有餓莩,此率獸而食人也。獸相食,且人惡之。為民父母,行政不免於率獸而食人。”[梁惠王上]
其二、不許說統治者轉移風氣之責——“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一正君而國定矣。”[離婁下]
其三、不許說統治者應該實行仁政——“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諸侯有天下。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為也。”[公孫丑上]
其四、不許說反對徵兵徵稅和發動戰爭的話——“有布縷之徵,粟米之徵,力役之徵。君子用其一,緩其二。用其二而民有殍,用其三而父子離。”、“古之為關也,將以御暴。今之為關也,將以為暴。”[盡心下]
“爭地以戰,殺人盈野;爭城以戰,殺人盈城。此所謂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溶於死。”[離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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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五、不許說百姓可以反抗暴君、可以對暴君進行報復的話——“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殘賊之人謂之一夫。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弒君也。”[梁惠王下]
“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離婁下]
其六、不許說百姓應該豐衣足食的話——“是故明君制民之產,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飽,凶年免於死亡。然後驅而之善,故民之從之也輕。今也制民之產,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苦,凶年不免於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贍,奚暇治禮義哉?”[梁惠王上]
其七、不許說百姓應該有地位有權利的話——“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盡心章句下],這樣的話更要禁止。
不過可笑的是,這本《孟子節文》的生命力大概只延續到朱元章駕崩。他死後,《孟子》全文幾乎立刻就恢復了,在和《孟子》這本書的戰鬥中,朱元章徹底敗下陣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不過,雖然沒有鬥過《孟子》這本書,但在和孟子思想的戰鬥中,卻可以說朱元章獲得了巨大的成功,並奠定了中國之後幾百年的統治思想,形成了不同於春秋戰國、秦漢唐宋的明清體制——也就是後世歷史書中經常說的禁錮思想、極端皇權那些。
不過對於“禁錮思想、極端皇權”這些問題,本書前文都曾評價過,大抵可以用八個字來形容:越是壓迫、越是反抗。
至於最後嘛,反正“禁錮思想”這一塊,歷史上心學就差點乾死了理學,心學跑偏之後又興起了經世實學。
而“極端皇權”這一塊……“國本之爭”說得夠多了,你要搞極端皇權,我做臣子就一定會配合嗎?
不過原歷史上爆發得最狠的其實還是崇禎朝。只看崇禎死前說的這番話就知道矛盾激烈到什麼程度了:“朕自登極十七年,逆賊直逼京師,雖朕薄德匪躬,上幹天怒,致逆賊直逼京師,然皆諸臣之誤朕也!”
所以,回過頭來看看,孟子的思想真的在神州大地上被朱明皇室剔除掉了嗎?沒有。黃止汀此時冒出這樣的話來,也說明一到相應的時刻,孟子的教誨就會從任何一個讀過書的人腦海中浮現。
她這樣一說,高務實也只能沉默。其實黃止汀這番話真正強調的關鍵在於最後一句:“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寇仇,那就應該一戰。
其實高務實老早就知道,不僅黃止汀,京華內部早就有聲音認為他“與其大明為臣,不如南疆為君”。只不過說這些話的,往往都是高務實的家丁出身,亦或者後來招攬的人才,高家族親們倒是從來不說這樣的話。
這種情況之所以出現,高務實也知道緣故:家丁們的地位無論在南疆時有多高,手裡的權力在南疆時有多大,其只要一回到大明,他們就仍然只是奴僕身份。巨大的身份差距、地位差距帶來的心理變化無疑是巨大的,因此他們當然希望高務實“南疆為君”。
老爺如果“南疆為君”去了,那他們自然就不再是奴僕,而是“南疆之君”最親信的臣子,甚至很可能是“從龍之臣”,地位立刻就能得到飛躍。試問,這樣的誘惑對這些高層家丁而言有多大?
高家族親對此不表態也好理解:高家畢竟是官宦世家,對於“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樣的觀念還是不能說摒棄就摒棄的,畢竟高門貴第總是要臉的嘛。
再說,高家作為實學宗門、中州儀範,自高拱以降,可謂門生故吏遍天下,而一旦高家忽然成了“反賊”,那這麼巨大的人脈網豈不是一朝盡廢?也不划算啊!
而最為現實的則是,作為事實上的家主,高務實在朝中聖卷獨隆、勢力龐大,連帶著也讓京華的生意遍佈天下。那麼,如果和朝廷鬧翻,這些會不會一下子全損失掉?
中國“古人”的思維不是個人主義思維,往往都是先講宗族的,所以高務實的損失絕非他自己一個人的損失,同樣也會被高家族親看做整個高家的損失,因此他們必然要考慮這樣的損失是否值得。
顯然,他們現在認為“與其大明為臣,不如南疆為君”是不值得的,因為那需要放棄高家在大明太多太多的利益。與此同時,他們認為現在的局面其實就很好,大明國內的利益可以得到保全,而南疆的利益也沒有人能侵犯,多麼兩全其美啊!
當然,現在也還沒有發展到最好的情況。什麼是最好的情況呢?當初皇帝提出的“南疆都護府”才是高家族親們認為最好的情況。
如果真的成立了南疆都護府,高家一定能在事實上獲得“永鎮南疆”的特殊地位。而與“永鎮雲南”的沐家不同,高務實不是武將勳臣,他是文官身份!這就意味著高家後人不僅能“永鎮南疆”,還能入朝為官,繼續保持如今這樣的兩頭通吃局面,那豈不是兩全其美、皆大歡喜?
至於說高家是歡喜了,天家歡喜不歡喜,這顯然不是高家族親們樂意去考慮的——就算要考慮,也得是高務實這位家主去考慮。
然而黃止汀的身份卻決定了她考慮問題時,既不會和家丁們一樣,也不會和族親們一樣,她的角度是最特別的。
一方面,她是高務實的妻子,一切利益都與夫君牢牢繫結;另一方面,她又是高淵的母親,一切期盼最終都要落在高淵身上。
高務實是願意一邊在大明為臣,一邊又實際控制南疆的,這一點黃止汀早就知道,但高淵會不會也這麼想呢?其實黃止汀也不知道。畢竟高淵才十三歲,不說現在是否已經有了決定,即便有,現在的想法也未必就一成不變了。
不過,從黃止汀的觀察來看,尤其是這次高淵願意南下建立威望,讓黃止汀認為高淵更關心南疆,他……或許會是個不甘人下的個性,想要抓住這次機會證明自己。
黃止汀認為兒子這樣想也很好理解,她甚至覺得,如果淵兒不想去考貢舉也是可以理解的——做兒子的往往會把父親作為兒時榜樣,將超越父親作為自己的人生目標,但問題就出在這兒:高務實作為六首狀元,他在科舉這條路上已經無法超越了。
既然如此,高淵如果選擇在南疆完成“超越父親”的壯舉,黃止汀當然認為可以理解。這就好比你爸爸當年高考滿分,你指望在高考上超過爸爸的成績壓根不可能,頂破天也就是達到同一高度,那你如果還是想要超越爸爸,自然就只能在其他方面費心思。
如此一來,黃止汀心目中的側重點自然而然就朝南疆大幅傾斜了,甚至隱隱有一個聲音時不時在慫恿她:以南疆為基業,幫助淵兒將來北伐中原、一統天下,建立一個真正“遠邁漢唐”的超級帝國!
高務實對此隱約有所察覺,但因為黃止汀並不曾表達過,他也不知從何勸說。如果黃止汀真的直說了,高務實倒不是找不到道理來說服她,道理是可以找的。
比如站在“天下”的角度,高務實就可以說“德惟善政,政在養民”,尤其他作為一名儒臣,如果主動掀起內戰,勢必兵連禍結,殃及無數百姓,這就實非他所願爾。
但麻煩就在於黃止汀從不明確表達這一態度,只是一有機會就會稍稍顯示出她對皇帝、對朝廷的不滿,特別是在皇帝或者其他朝臣懷疑高務實的時候。
這就讓高務實很尷尬,想說服她吧,她也沒鼓動自己舉兵造反;不說服吧,她又處處能挑出皇帝或者其他朝臣對自己的“不公”。
一時間,高務實只覺得自己腦仁脹痛,總覺得自己以往最為擅長的“調解各方矛盾”這個本事都不好使了,似乎這裡頭的矛盾根本調解不開、化解不了。
“比觸及靈魂更難的,是觸及利益。”
高務實以手扶額,腦子裡嗡嗡地不斷響起這句話。
“老爺累了?”劉馨忽然開口道:“啊,妾身忽然想起,前幾日龍牙城的葡萄牙人給老爺送來的新年禮物之中,有幾座凋像還挺有意思的……其中有一座勝利女神維多利亞的凋像,說是送給老爺作為戰勝日本的紀念,老爺和夫人要不要去看看?”
高務實正覺倦怠,不想繼續思考,便道:“行,那就看看吧。”然後轉頭朝黃止汀望來。
黃止汀搖搖頭,道:“那些紅夷的凋像忒不知羞恥,尤其是一些什麼女神的凋像,妾身可欣賞不來。老爺和馨姐姐自去吧,妾身就不湊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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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昨晚教孩子寫作文,差點沒給我氣死。今天聽他背詩,《早發白帝城》,他給我來了句“兩岸鈴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我問:“下課鈴聲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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